“这就是五哥的府邸?”谢霁目光停留在眼前的府邸上。
黎青鸾自然还扮着侍卫,此刻正立于谢霁身旁与他一同观望着谦王府。
永寿宫被燃烧殆尽,即便已经封王,府邸一时半会儿也造不出来。谢霁居无所,谦王立刻拍着胸脯说塌了的谦王府已经修葺了一半,住他们两人绰绰有余,因而邀谢霁去谦王府同住。
天仪帝此时看到谢霁就烦得头疼,立刻同意了,然后自己率先就抱着毓贵妃的牌位离开了。谢霁便只好随谦王出了宫,来到谦王府。
就她瞧来,这谦王府占地倒是不小,可也太磕碜了点儿,比起沈露安的住处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先瞧那要掉不掉的谦王府牌匾,黎青鸾怀疑要是有人路过那底下,牌匾会毫不犹豫地掉下来砸中路过之人的脑袋;再瞅那半开的一扇门,黎青鸾认为那扇门要是再开一点儿,估计谦王府的门可以颐养天年了;越过这大门,望向那断掉了一半的屋檐,黎青鸾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半屋檐那细微的裂缝。
就在此时,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地扑闪着翅膀飞来,昂首挺胸地寻找它的落脚地,好巧不巧地落在了那一半屋檐上,还没等喜鹊站直身体用喙梳理它美丽的羽毛,它就十分光荣地随着裂开的另一半屋檐掉落下去。在它即将落地的时刻它扑闪着漂亮的翅膀腾空而起,睁着小眼睛叽叽喳喳了几声,好似对谦王府十分不满。
于是乎,三人就眼睁睁看着喜鹊在快速飞过谦王府时,一坨不明物体啪嗒掉落在了烂了一个洞的屋顶上。m.sxynkj.ċöm
谦王:“………”
谢霁同情地拍了拍谦王的肩膀。
黎青鸾:谦王真是有容乃大,容得下破烂王府,亦容得下一坨鸟屎,真真神人也。
可这谦王还真乃神人,面对如此窘迫的境地,他无一丝窘迫之绪,反而哈哈大笑,爽直道:“区区陋室,委屈六弟了。”
谢霁不语,的确陋室,他都夸不出口。
“无妨无妨。”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好侍卫,自家主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来吐!黎青鸾立刻便舌灿莲花,“我家殿下的意思是,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何陋之有!”
谢霁冲她微笑,像是赞赏,但黎青鸾却觉得如同锋利的剑锋,要活生生戳穿她的胸膛。
黎青鸾笑呵呵地避开,这厮还在记恨她“不小心”灼伤了他的腿,她那也是权宜之计啊。再说,他不也把她甩下了屋顶吗?扯平了。
“请、请。”谦王亦是微笑,伸出手请谢霁先行。
谢霁回以诚挚微笑:“我不大熟悉皇兄这府邸,不若皇兄带路吧,再不济让我这侍卫探探路也好。”
让她探路?黎青鸾陡然瞪大眼睛,让那摇摇欲坠的牌匾砸到她头上吗?谢霁真是个恶毒胚子!恶毒!
谦王才没有那么多拐拐肠子,他向来习惯了颤巍巍的牌匾,反正从来没有掉下来过。于是他十分大胆且放心地推开了那扇门,正准备回首邀请谢霁时,挂着谦王府三个字的牌匾动了,它如预料之中一般,毫不留情地砸落在了谦王的头上,而后落到了谦王脚下,最终裂成了无数块。
谦王的发冠被砸得歪了,但他仍保持回首姿态,一副邀请的模样。
谢霁和黎青鸾却齐齐后退一步。
谦王扶了扶歪掉的发冠,悠悠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六弟你嫌弃,可这不也没办法吗……”他一边这般说着,一边去推那门。
黎青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预感不好,立刻往谢霁身后一躲。
果不其然!那被推开的门十分利落倒地,去“颐养天年”了,而随之颐养天年的还有连着门的院墙,就在门刚刚倒地的那一刻,院墙轰然倒塌,扬起了漫天的尘土。
黎青鸾只觉眼前灰蒙蒙的,口鼻也进了灰尘,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躲到谢霁身后了?但她低头一瞧,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悬在了空中,再回头一瞧,谢霁正一只手拍在她的背上,把她当盾护在了她的身前!天杀的谢霁!
看到她回眸,那厮还恬不知耻地笑:“我知你护主,可也不必如此折煞你主子我。”
黎青鸾嘴角一扯,一拳就要打伤谢霁那张笑吟吟的脸,可谢霁好似早有准备,手腕轻而易举地挡开她的手,可黎青鸾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腿狠狠踹上了谢霁小腿处她灼伤的伤口。
谢霁还真被她踹得一踉跄!他笑了,和黎青鸾拿木头块子灼伤他时的笑一模一样。
他指尖点过黎青鸾手腕处,黎青鸾只觉手腕一麻,顷刻脱力,可她却死死咬牙,硬生生提起手挥开谢霁向她伸出的手。
谢霁淡淡一笑,一手将她的手反剪身后,另一只手顺势揽过她的腰:“你身手不俗,可却没有半分内力,如何赢过我?”他凑在她鬓边,吐出的话轻而温柔。
她被迫抬头迎上他,他又是这么暧昧得与她耳鬓厮磨,如同在南齐皇宫的床榻之上……黎青鸾突然很是不爽,不知是因为他压制住了自己,还是因为他无论何时都这般游刃有余。
黎青鸾面无表情地侧脸,两人嘴唇近在咫尺,她张口狠狠咬了他的唇瓣,真的是咬,仅仅咬了一下她就快速拉开与他的距离,而后趁他怔愣之际,一脚踹到谢霁的膝盖。
谢霁只觉嘴唇一痛,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随之膝盖便一疼,往后仰倒,倒下之前他眼疾手快地拉过黎青鸾,两人就这么齐齐摔倒在地。
“咱们主子也忒弱了!”离底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跟看戏一样指点。
众护卫听见他的话却是齐齐沉默,他们都知道并不是主子弱,主子屡屡在那沈家小姐身上讨不到好的原因有二,一是主子允许那女子近身,平日里要是有女子敢靠近,早被他一袖子给甩了十万八千里,更别说这般近身搏斗了!二是因为那女子虽毫无内力,身子看上去娇弱不堪,步子也十分虚浮,但却能硬生生踩踏出了沉稳如练家子的步伐,腰背更是笔直如松,而且出手狠辣,若是她有内力……众护卫皆是打了个冷战,后果不堪设想!估计都能和南齐那位逝去的女皇齐名了!
黎青鸾摔到谢霁胸膛上,摔了个眼冒金星,这谢霁看起来明明跟个白斩鸡一样弱,怎么胸膛这么硬!哦,对了!她都忘了!他这一身腱子肉来着,只不过他总穿宽大衣袍,遮掩起来,看起来跟那弱柳扶风的闺阁女子一般!
谢霁却是掐了她的脸上前,目光灼灼似是要穿透她的眼眸:“你敢咬我?”
这时候,一阵咳嗽声传来,两人一时间被吸引,就着这个姿势便齐齐侧目,便看到了从一堆庞大的碎砖里艰难爬出的谦王,谦王只觉眼前非常模糊,浑身疼痛。
看着从混乱中爬出的混乱谦王,黎青鸾只觉什么桀骜少年统统都去见鬼吧!现在只有这个浑身破破烂烂、行动迟缓的“僵尸”!
谦王眼前是花了,但不代表他瞎了,因而他一眼就看到不远处交叠的两人,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洗礼,灵魂遭到了激荡。定然是他看错了,不然他怎么会看到两个大男人亲密接触的画面!其中一个大男人还是他的皇弟!
看着谦王如同雷劈了一般的眼神,黎青鸾立刻从谢霁身上爬起来,并竭力和谢霁拉开距离,表示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谢霁却是慢悠悠地站起身,摸着自己被咬破的嘴唇,冲着黎青鸾和蔼一笑:“我这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咬了我,不得让我咬过来么?”
听听、听听这话有多暧昧!就差没光明正大地说他们是断袖了!
黎青鸾表情僵硬了一下,对上谢霁风流的桃花眼,她扯开微笑,不屑道:“雌伏于他人身下,哪里来的这么多要求!”
扑通、扑通的声音接连传来,众护卫已为黎青鸾的这句话五体投地了!这女人!是个人才!
谢霁却仍旧是笑吟吟,甚至拍手:“是极、是极。郎君夜夜凶猛,倒是让我不好消受。”
他恬不知耻,黎青鸾却还是要脸面的,正准备转过头冲着谦王解释一二,可谦王却已经捂着心口退到了九霄云外,此时对上她的目光,立刻目露理解地点头。
看着谦王一脸避洪水猛兽的表情,黎青鸾知晓这是解释不成了,不过也无所谓,她是假身份,倒是谢霁,他那本就可怜兮兮的名声怕是要雪上加霜地加上断袖的名声了。
“本欲让六弟在府上住,但府上这副模样怕是住不成了,你们就去这儿住吧!”说着,谦王隔着老远抛过来个玉牌。
玉牌在空中划出弧度,黎青鸾伸手接过,只见玉牌上没有任何字,只有松柏的纹路。
“我还要去监工,慢走不送!”谦王一溜烟就离开了,看起来是生怕传染了什么。
“这是哪儿的玉牌?”黎青鸾蹙眉,拎起坠着玉牌的一股金丝绳。
玉牌在空中晃荡着,晃荡间她瞥见了谢霁意味深长的目光,这厮又憋着什么坏了?这玉牌是哪儿的?
“死了?”上朝时辰渐至,王德禄正为天仪帝穿上朝服,便听见天仪帝这般问。
王德禄立刻躬身:“回皇上,死了。”不然六皇子……哦不,现在是霁王了,霁王身边应该带着那叫阿狗的婢女,但从永寿宫着火开始阿狗都没有跟着他,定然是死了。
“那派出去的人呢?”天仪帝揉揉有些郁结的眉心。
“永寿宫火势太大,那两人应是葬身火海了。”王德禄小心翼翼,心里还是有些畏惧。
王德禄跟了天仪帝这么多年,他自是知道天仪帝表面总是笑眯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实则手段凌厉狠辣,他听着那日那婢女威胁皇上,便知道那婢女定然活不久。这不,一晚上都没过,那婢女就死了。www.sxynkj.ċöm
天仪帝没再说什么,他望着窗外早已升起的红日:“南齐怎么样了?”
王德禄低声说了几句,令天仪帝眸中泛起不明光芒:“黎城养出来的公主倒真不同凡响,也不愧当年他的威名。不过,到底还是公主……”
王德禄规规矩矩垂首。
“吊唁一事你认为派谁去合适?”日光颇有些刺眼,天仪帝半阖眼皮。
“这……奴才不知……”王德禄额角渐渐出汗,怎么还吊唁?这南齐女皇葬礼不今天举行么?就算脚程再快也得半月,到了那儿葬礼不早就完了么?
“不知还是不敢?”天仪帝面容沉静。
“皇上恕罪!”王德禄当即跪下,不敢抬头。
“那就谢霁吧?”天仪帝眼皮缓缓掀起,迎上那刺目的日光,“虽然他同南齐女皇和离过,但始终是她最为亲密过的人,便让他送她一程吧。”
“皇上英明。”
“还有,让沈家小子跟着。”
“奴才领命。”王德禄再度叩头。
与此同时,黎青鸾正拎着那个玉牌跟着带路的谢霁来到了一个类似酒楼的地方。
她抬眼一瞧,其上三个字:松柏楼。
这松柏楼一眼望去倒是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酒楼,只不过装饰奢华了一点,那牌匾她怎么瞅怎么像是一块金子打造出来的,谦王府都破败得风一吹就散架,一个普通酒楼怎么有这等钱财?
一路走进这松柏楼倒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只不过这装潢真的奢华了些……瞧那摆在门口迎宾的两盆红珊瑚,枝桠招展,如同孔雀开屏一般,那般纯度和大小,盛产珊瑚的西越进贡的红珊瑚都比其逊色三分。更别说矗立楼内中央的一棵松柏树,树身是沉香木打造,那伸出来树枝是纯净的碧玉雕刻而成,颇有雅致之意。
谢霁瞥一眼双眼泛光的黎青鸾,冷嘲:“怎么,你也喜欢这土财主一般的装潢?”
他这话一出口,两人竟是都齐齐一怔。
土财主,这是谢霁过去讽她的话。
黎青鸾率先回过神,插科打诨:“我一穷二白,自然喜欢。”
谢霁手指拂过袖子,如同拂过什么脏东西。他的袍子在去往谦王府的时候就换了,仍是一袭绣金黑袍,就连小腿的伤口也敷了上好的伤药。
黎青鸾嫌弃地看着这一幕,一个大男人怎么过得比女人还精细!
“别让穷酸气沾上了。”谢霁也不瞧她,却好似能读心一般,拂着袖子。
穷酸气?!
黎青鸾恨不得跳起来把他撕碎!她可是堂堂皇帝,银子多得都能压死十个谢霁!不过……黎青鸾想到现在的她,一肚子气瞬间飘散,她的确是个穷鬼。
“客官几位?”一把子华美的嗓音响起,打断了两人幼子一般稚气的拌嘴,让人想起无数美人层层叠叠的浓艳裙裾掠过瑰丽花坪,要比那裙裾与花儿谁更艳三分,都不是,是他的嗓音。
黎青鸾回头,对上一张脸,怔愣一刹之后她拧眉对谢霁低声问:“松柏楼是小倌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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