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恶人还是真汉子,绯院自有公认,不是你我能评定得了。”蔡方冷冷地道。
“绯院?绯院谁能公认啊?我五弟还是绯院的霜序君呢,不是也被人拿来说三道四么,难不成绯院选出了百稔大帝?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呢。”姜尔慎没好气地接过话道。
“姜然,不得无礼。”姜游喝道。
长舒了一口气,姜游又问蔡方:“犬子什么时候和孤鸿散人在一起的?”
“听说从去年十月份开始,两人就再也没分开过,绯院收到的信息说他俩是双修的道侣。”蔡方轻描淡写地道。
“道……道侣?”姜游眦目咧嘴,差点没被一口气给噎死。
“姓蔡的,警告你最好别在这胡说八道,无凭无据的信口雌黄,你以为我沂山姜府是任人捏拿的么?”姜尔慎捋袖暴起,被身侧的一个族中老者给按住了。
“信口雌黄?姜四公子,你蜇居一室自是寡闻鲜听,绯院可是掌控着四大宗门数百家门府的中枢,三十六鹤使七十二鹿差也不是闲得没事白拿钱饷的二世祖。”蔡方阴阳怪气地道。
三十六鹤使七十二鹿差是绯院的差役,专门打探消息刺探情报,分布在全国各地。鹤使、鹿差以及外司虽然都是为绯院办事,但不占绯院管理机构的职务,尊、君、士相当于官府中的官,而司、使、差则相当于官府中的吏。
“道侣双修之事即使为真,父亲大人也大可不必动怒,”姜尔绥朝妻子第八秀云挥挥手,示意她带儿子回屋,“道门之中,道侣双修的修士各门各府都有先例,不足为奇,咱们道门修行,崇尚的是率性自然,纯一归真,从来就不受儒家那一套虚伪造作的繁文缛节拘束。”
“姜大公子此言差矣,道侣双修倒是不足为奇,但也要看是跟谁在一起,孤鸿散人是谁?那可是江湖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恶魔,杀人不眨眼,身负上千条人命,他就是咱们道门中的瘟神,人人得而诛之。”蔡方摇摇头道。
“蔡外司杀人会眨眼么,眨眼不就被对方找着破绽反捅你一剑了。”在座的一位老者笑道。
“叔祖不可戏言,熙儿虽是绯院十二君之一,但亦是咱们姜府子弟,事关宗府声誉,不可一味护短。”姜游向老者摆摆手。老者姜息忧乃姜柏茹之子,跟姜游的祖父姜行鹤以及绯院的青阳尊姜寒澍是亲兄弟,一生未娶,留在宗府。
“嗤,我们姜姓子弟行医制药,看重的是解世间苦救人间难,自有丰碑立万世,什么时候在乎过那虚里巴脑的劳什子声誉了。”姜息忧哼了一声。
“蔡外司,孤鸿散人因何而大开杀戒?”一听说小儿子跟孤鸿散人形影不离,姜游一脸的紧张。
“是因为灵识的原因,”蔡方唉声道,“孤鸿散人从大理回国时,沿途收了不少灵识,他贪财如命的本性想来大家也都有所耳闻,为了大赚一笔,放出消息,明码标价贩卖灵识,百两到千两黄金一个,听说黄金把客房都堆满了,整个客栈都冒着金光……”
“天呐,千两黄金一个?孤鸿散人做起生意来倒是挺狠的,”姜尔慎不合时宜地取笑道,“别说千两黄金,就是十两黄金我都没见过,什么时候我也托五弟帮我结识下孤鸿散人,也好开开眼界。”sxynkj.ċöm
“难不成我家熙儿也掺合了其中?”姜游又瞪了一眼姜尔慎。
“灵识对咱们修士来说毕竟是助提修为的好东西,孤鸿散人一路收了几百个灵识,势必会引起周边修士的关注,听说就是令郎给孤鸿散人出的主意,高价出售,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顺带还卖出去了他自己炮制的不少灵丹妙药……”
“这个逆子,良医贱作贾,置宗府于何地,置父兄于何境,无论他对宗府多无情,我舐犊之情始终未减,一直忍让他的任性,没想到竟堕落至斯。”姜游气得脸红脖子粗,侍候在他身后的续弦娇妻凌玉燕赶紧上前替他拍起背来。
“父亲大人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咱大宋立国以来一直崇商敬贾,又不是去偷去抢,明码标价,公平公正,何来贵贱一说。”姜尔慎看了看默不作声手忙脚乱的凌玉燕一眼。
“混账,不以你弟弟蝇营狗苟的勾当为耻,竟还帮他说话,你习的什么医修的什么道。”姜游厉声喝道。
“四弟,莫要多言。”姜尔绥见父亲气息都被气紊乱了,连忙对姜尔慎使了个眼色。
“孤鸿散人赚得盆满钵满还不知足,对自己的买家赶……”蔡方心道,传闻果然没错,姜游对自己天资聪颖的小儿子一直是寄以厚望的,爱之深恨之切。
“家父气血不定,蔡外司有什么话还是下次再说吧。”姜尔绥冷言打断道。
“无妨,蔡外司继续说。”姜游对姜尔绥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得作声。
“孤鸿散人将买他灵识的修士诛杀殆尽,把卖出去的灵识厚颜无耻地夺了回去,不但如此,有两拨药商正巧路过厮杀现场,尽数被孤鸿散人给灭了口。”
“没想到孤鸿散人竟是如此歹毒之人,”姜游扶着桌沿站了起来,“人命关天,蔡外司所言可有凭据。”
“姜宗主如若不信,明天我将霍旦鹤使带过来,他正好和孤鸿散人他们同住一家客栈,亲眼见过打斗场景。”
“我那逆子是否参与其中?”姜游颤声追问道。
“五公子是否参与了截杀,绯院还在求证之中,不过他始终没离开过孤鸿散人左右倒是事实,乃霍旦亲眼所见。”蔡方沉痛地道。
“在事情还没查明真相前,还望蔡外司慎言,别屎盆子乱扣。”姜尔慎怒道。
“绯院查证之时,便是诛杀令下达之时,恐怕到时候就是各门各府围剿他们的时候了,我是出于一片好心,提前示警,希望姜宗主赶紧把五公子召回来,主动查实事情的真相也好向绯院交待。”蔡方情真意切地道。
“熙儿从小醉心于医理,剑术平平,自保尚不能,不可能参与截杀。”姜息忧又出声道。
“您老就别睁眼说瞎话了,天圣四年,五公子连杀两名杜鹃门六重境高手,道门中的谁人不知。当然,截杀现场的场景还有待于查证,但在客栈里,五公子两名徒弟狂妄地打倒四名修士,有不少人是亲眼所见。”蔡方一副痛心疾首的惋惜样子。
“完了完了,孽障啊孽障……”姜游一时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父亲……”姜尔绥姜尔慎两人大惊失色,赶紧冲了过去,背起姜游就往外跑。
开府之日,姜府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蔡方在姜游小院内等了良久才见姜尔绥姜尔慎和姜家几位族中前辈走了出来,见大家脸上都阴沉得很,蔡方有些心虚地上前行了礼:“大公子,孤鸿散人捅的娄子太大,本司出于对姜府声誉的负责,一时心急,还望各位见谅……宗主身体如何?”
“死不了,怒火攻心,只要再不给他添堵,静养个把两个月应该能康复。”姜游的叔父姜晨英接过话道。
“啊,这么严重啊,要静养一两个月?”蔡方心下懊丧不已,要知道这样,就不应该在姜家全府人面前提姜熙的事,姜游是个极其讲究体面的人,又在小儿子身上寄以厚望,当众打他脸,想来也是受不了。这样一来,岂不是一两个月见不到姜游的面了,那还怎么让他施压,把姜熙给逼回沂山。
“气血逆流,肝损脾伤,加上宗府事务长年的劳累,这次够他喝一壶的了,唉,没损修为已是万幸,”姜晨英摇了摇头,嘱咐姜尔绥道,“照儿,这段时间万不可拿族中事务来烦你父亲,凡事让杰儿拿主意就是了。”
“好,我等下交待下去。”姜尔绥点了点头。
“蔡外司守在我父亲卧房外有事?是不是嫌他受的气还不够,还要再加一剂药,让我父亲直接翻白眼儿?”姜尔慎冷冷地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想家法伺候是吧。”姜晨英骂了句姜尔慎。
“大公子,宗府当务之急是把五公子召回来,拖着不管不顾,怕是后面不好收场啊。”蔡方对姜尔绥恳切地道。知道姜尔慎是个炮仗性情,蔡方也不敢主动招惹他。
“宗主昏迷之际交待了,不能让五弟踏进宗府一步,违者以不孝罪杖责一百,我这正要去通告全府人员周知呢。”姜尔绥哀叹道。
“宗主这是为了维护宗府名声而放弃五公子么?”蔡方痛心地道。
“胡说八道,什么放不放弃的,他们是父子又不是仇人,等他调养好了,大家再劝劝,给他个台阶也就会转过心意来,毕竟熙儿是他最为看重的人,这段时间就别让他们父子见面了,免得再给他添堵。”走在最前面的姜息忧接过话道。
“这……唉,”蔡方转过头,对姜尔绥道,“大公子,事关重大,你得拿个主意啊,五公子这次陷得可不浅,处理不当,可是丢了岐黄宗家的颜面。”
“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下了禁足令,怕是父子要反目,宗府再也没有比这更失颜面的事了,五弟陷得深不深对我姜府有什么意义。叫我拿主意?拿什么主意,我又不能当家,宗主不在府上时都是二弟主事,我二弟一没吐血,二没闭关,等他调息好了你找他商量去。”说罢姜尔绥拂袖而去。
“你们……合着都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蔡方看着鱼贯而出的姜家人气得直翻白眼。
这都是些什么人呐,自家弟弟要被架到火上去烤了,竟然没有一个为他担心的,还家都不让他进,我见了鬼了,说什么姜家兄友弟恭,是岐黄各门各府的典范,我看他们兄弟之情也很寡淡得很嘛。
“你们两个看出什么来了么?”往后院去的姜晨英对姜游同辈的姜致历姜致业道。姜家一生未娶,未搬出宗府的子弟,都住在姜府后院的山脚下。
“姓蔡的一向没安好心,肯定是别有意图,”姜致历分析道,“我猜他是想利用九哥的宗主权威,把熙儿逼回沂山,让孤鸿散人成了孤家寡人,再纠集同伙致孤鸿散人于死地,毕竟有咱家熙儿在,不说熙儿摧魂鞭的震慑力,就是他的宗主五少爷身份,人家也会投鼠忌器。”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看姓蔡的就是这个目的,”姜息忧哼道,“中条山野心勃勃,人家不知道,想瞒咱们却是瞒不住的,肯定是想趁此次机会,站高一呼,蛊惑道门各府结盟去诛杀孤鸿散人,以提高他们的声望,也为蔡引烛那老匹夫赚些名声。”
“我问的不是这个,”姜晨英摇摇头,“我是问诊断你九哥之后,看出什么来了么?”
“这个啊……”姜致业沉吟道,“有些奇怪呢。”
“你也觉得奇怪么?”姜晨英停了下来,“我把了三次脉,都觉得宗主不是被气咯血的。”
“管他是不是被气咯血的,今天姓蔡的一通挑拨,多少也是诱因。”姜息忧淡淡地道。
“叔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呀?”姜晨英连忙问道。
“浸淫医道几十年,这点都瞧不出来么?”姜息忧鄙视地道,“破境之初的脉动诊不出来么?”
“叔父也确定宗主是到了破境之时?”姜晨英呵呵地笑道,“我被刚才的场景所误导,一时不敢确定宗主是破境之初的表现。”壹趣妏敩
“以往是可通过调息来压制的,今天不过是任由它发作罢了,正好在蔡方这条老狗面前打个马虎眼。”姜息忧笑了笑。
“不过我还是有些疑虑,”姜致历道,“说是临近破境的表现,但也有些过于强烈了吧。”
“嗯,没错,我也有些不解,除非是修为在突飞猛进,”姜息忧点了点头,“这几天咱们多盯着点吧,每天都过来观察下情况。”
出了姜游的小院,姜尔慎一直尾随着大哥,跟到了西院。
“你跟到我屋来做什么?”姜尔绥扭头对姜尔慎道。
“去你屋喝杯茶。”姜尔慎呵呵地道。
“嗤,你倒是心宽得很,父亲都吐血了,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姜尔绥哼道,“哦,忘了,刚还诅咒父亲大人赶紧翻白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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