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说了,我并不懂什么剑术,身边的剑是用来装点门面的,平时多是用来撬撬药材。家中会剑术的倒是不少,我父亲和二哥是其中的佼佼者,剑术最为精湛,尤其是我父亲,手中一柄蛟影剑曾斩杀过不少煞妖恶精,在道门中名气颇大,后来我二哥的吞霞剑也杀过不少邪佞小人,声名颇显,而我一直埋首医庐,几乎是没展示过拳脚上的功夫,身边也长年累月佩着一把剑,所以大家都误以为我也是用剑的……摧魂鞭虽是神器,不过,不但对外人狠戾,对主人也有很大的风险,虽不至于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可也是挺耗元神的,二十多年来死在我鞭下的也只有屠格屠故两人。”姜尔雍意有所指地道。
“尔雍兄别多心,我也就顺口一提,”文木苦笑了一下,“天下能毁人三魂的法器道术我都存疑,唯独对尔雍兄的摧魂鞭不会。”
“为兄谢过闲弟的信任。”姜尔雍凝重地点了点头。
“师父,摧魂鞭在哪呢?”晏昊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十年了,从未见过师父身边有什么鞭,难不成是系在腰间的束带?瞧着也不像啊。
“摧魂鞭是暗兵器,湮化在我体内,”姜尔雍见两个徒弟都是一脸的好奇,便解释道,“它是件凶器,祭出来后必定要见血才能收回去,有机会再给你们看吧。所以,我在武术方面确实是无法教授你们,孤鸿散人本领高强,剑术更是臻于化境,昊儿回儿,你们要勤学好问,要尊师重道,礼不可废,万不可怠慢你们文爷。”
“是,谨听师父教诲。”晏昊子雅回低眉垂眼的,倒是一下子乖觉了。
“小弟我没读过什么书,不会说话,尔雍兄这是在取笑我呗。”文木难得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闲弟多心了,我这绝不是顺口一提,而是说真的。”姜尔雍含笑道。
“嗬,我说出去的话尔雍兄都一一回敬给我了,读得书多的人就是会说话。”文木呶着嘴道。
“回儿,”姜尔雍对子雅回正颜道,“为师知道你心里一直崇尚祛邪宗的道法修为,只是生于岐黄宗一脉,被子雅氏门府名声所累,被逼无奈才修岐黄之术,为师一贯不主张将修行方式搞得泾渭分明,如今机会难得,遇上了孤鸿散人这么好的良师,你可专注于祛邪一脉,修为上将来定会大有所成。”
“师父……”子雅回一脸的紧张。
“放心,为师不是把你逐出师门,”姜尔雍摸了摸子雅回的脑袋,“你还是可以跟着我兼修岐黄术,你现在灵识大增,很多东西触类旁通,出宗考核肯定会胜出其他不少人。”
“真的么?”子雅回有点不敢相信。
“嗯,不过,还是有句话要提醒你,平时要勤学好问,废话少说。”姜尔雍叮嘱道。
“尔雍兄,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两个小子倒也吃得了苦,要领掌握得不错,可开始慢慢学些招式了,”文木对姜尔雍道,“要不我送点东西给他们?”
“哪能老搜刮闲弟呀,缛羊毛也不能动不动就缛你这一只羊呀,你这羊再肥也有缛秃的时候,等到了下个州府,我给他们买把趁手的剑。”姜尔雍知道文木的意思,便开玩笑道。
“既是让给我来教,剑自是不必劳烦尔雍兄费心。不是看不起尔雍兄手头上不富足,就是你舍得花大价钱买来的,也比不过我收藏的兵器。”文木仔细想了想,思虑良久,默念了下咒语,手里便多了两把剑。
“哇,好漂亮。”子雅回忍不住惊叹起来。
文木手中的两把剑,剑鞘上不出意外地亦镶嵌了不少珠宝,一看就是文木的富豪风格。
“这把叫明玦,昊儿给你,”文木将其中一把递给晏昊,又把另一把丢给了子雅回,“你那把叫遏云。”
“谢谢文爷。”两人抱着剑反反复复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文木对两个小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很是满意,也在姜尔雍面前摆出了一副孔雀开屏的架式。
吃过饭后,时辰尚早,晏昊子雅回各自拿着剑找了块平坦的地儿开始练习文木教授的几招简易剑法,文木姜尔雍两人远远地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
“闲弟倒是出手大方,两把剑一看就不是俗物,我就是舍得花银子也没地儿去买。”看着两徒弟激动兴奋的样子,姜尔雍不禁认真反思了下,看来自己确实是过得寒酸啊,连带着两个徒弟跟着受苦,平时在修习上对他们百般苛刻,生活上还极少关注他们的喜好,大部分时间钻山穿林,饿了就简单弄些野菜野茹和小动物,还都是两个徒弟自己动手烹制,实在是忙累了便用茹英丹代食,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将就着,不但如此,自己的衣食住行还全赖他们两个小的张罗。
“有啥大方的,家里放着一大堆的兵器,多得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我也是绞尽脑汁才记起有这么两把剑。”文木不以为意地道。
“一大堆的兵器?闲弟和金石宗的秦氏往来甚密?”姜尔雍从这段时间的观察来分析,觉得孤鸿散人虽然与祛邪宗不大来往,但同金石宗各门各府倒是交往密切。m.sxynkj.ċöm
金石宗旁支秦氏,居住在泉州清源山,秦氏精于冶炼之术,善于打造各类兵器,虽然秦氏子弟一心修习冶炼术,很排斥官场上的蝇营狗苟,但门下徒弟众多,多有在公门办差的,且都是在兵仗局。
“有些来往,生意上的。”文木笑了笑。
“生意?”姜尔雍心道,怪不得出手阔绰,原来你还经商啊。
“秦氏门下有多名子弟先后被百休门残害,他们修的是工匠之术,打打杀杀的事不是很擅长,而我不但擅长还特别喜欢跟魔门的作对,于是复仇任务就托给了我,完了秦府付酬劳我交人头,有时也会看中他们造的件把子兵器,顺手就要了过来。”文木对自己当过杀手一事毫不避讳,听他口气好像还是个很正经的行当。
“一大堆的兵器,岂不是要用好多人头换。”姜尔雍心里隐隐作疼,一个无家可归无势可依的孤家寡人,也只得在刀尖上讨生活了。
“尔雍兄想岔了,我也不只接秦氏一家的生意,再说了,秦氏也没死几个子弟,仇家并不多,我那些兵器大都是夺来的,杀了个不长眼的,看到他兵器还过得去,就顺便收了,实在是良品利器,就花钱请钵池山徐家重做个剑鞘刀鞘的,慢慢的,家里的兵器就越积越多了。”血腥的生活从文木嘴里轻松说出来,一点凶险都感受不到,好似乡野村夫坐在一起谈今年的收成一般。
“闲弟,”姜尔雍沉吟良久,才缓缓问出,“你所说的家不知坐落何处?”
“啊?”文木神情一楞,随即苦笑道,“家啊,呵,孤身一人哪来的家,我刚也就说顺了嘴,不过就是个山洞,用来方便存放一下身外之物而已。”
“家无大小,能遮风避雨就是家,闲弟的家是在哪个名山大川?”姜尔雍装着没听懂文木在绕开话题,跟着又追问道。每隔两年,姜尔雍都会去闵府故地祭奠闵闲,对烂柯山的情况了如指掌,倘若文木说的山洞在烂柯山,他不可能没发觉。
“在处州龙泉县和建州松溪县、建宁军关隶县交界处,一个山洞而已,说不定哪天嫌弃了就换一个。”见姜尔雍揪着不放,文木倒也没隐瞒,实话相告。心里在道,熙哥哥也别好奇了,谷中已在大兴土木,门府定会建成四大宗门首屈一指的,哪天我出了意外,你就是谷中主人。
“能让闲弟看中的地方,定是灵气荟萃的宝地。”姜尔雍有些意外,原以为不在烂柯山,那也肯定是在哪个洞天福地,没想到却是在两浙路和福建路的交界处。
“不是什么名山大川,是群山中的一片谷地而已,倒也静谧。不过,长年累月在外漂泊,回去的时间也少,好在收留了一些可怜之人,帮忙打理,倒也不用担心被凶禽猛兽占了。”大概是洞中也有些自己放心不下的东西,文木有些伤感地道。
“闲弟长得玉树临风,吃喝穿用保障无虞,就没有成家安宁下来的想法么?”姜尔雍一副无意间想起的样子。
“成家安宁?尔雍兄太高看我了,我这人吧,名声你也是知道的,无论道门还是魔门,都把我当瘟神看。杀戮太重,指不定哪天就曝尸街头,何苦拖累旁人。”文木自嘲地笑了笑。
“闲弟法力高强修为过人,不管岁月如何更替都能常年保持青春少年之态,怎会对前途如此悲观。”姜尔雍劝慰道。
“世间虽大,于我来说却是了无牵挂,我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斩妖除魔,即便不说强中更有强中手,哪天要是遭遇众魔联手,我指不定就无处可遁喋血荒野,多次死里逃生的经历,早也对前途无甚想法了。”文木的话虽是苍凉,语气却无一丝伤感,感觉他是早就作好了随时遇害的准备。
“闲弟,”姜尔雍故作轻松地换了个话题,语调欢快地道,“愚兄托个大,给你取个字如何?”
“长兄能当父,我文木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尔雍兄能给我取字,求之不得。”文木转过身,恭恭敬敬拱手朝姜尔雍一揖到底。
“维宁如何?取自‘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姜尔雍侧了侧身,避开文木的大礼。
“维宁谢过尔雍兄。”文木说着又朝姜尔雍作了个揖。他哪听得懂什么维啊无啊畏的,只要是熙哥哥取的名,哪怕叫狗蛋都好听。
“本来是要有个仪式的,什么时候闲弟方便邀我去你家坐坐,到时再补上如何?”姜尔雍笑道。
“要得要得。”文木讪笑道。
“瞧回儿那欢脱的样子,真好啊,得多亏了闲弟,让他遂了心愿,现了本真。”看着两徒弟练得认真,姜尔雍不禁感慨起来。
“刚才尔雍兄一味地追问我,我也想问问尔雍兄,你为什么不成家呢?”文木促狭地笑道。
“这个嘛……不好说,怕闲弟不高兴。”姜尔雍故意欲言又止的。
“尔雍兄说笑了,有什么话只管说,我哪会不高兴啊。”文木心下嘀咕,你成不成家的问题,跟我高不高兴会有啥关联。
“那我就不管闲弟忌不忌讳了,直说了哈,”姜尔雍顿了顿,“我之所以不成家跟我那故去的义弟有关。”
“哦?”文木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不过马上就恢复得神态自若。
“我那义弟是祛邪宗烂柯山闵氏子弟,我曾与他订有誓约,一起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道侣双修,尽管后来闵氏惨遭灭门,但誓约至念没忘。心里一直放不下他,你说我哪能成得了家,家里长辈催促得急了,我便出外四处游历,为此,跟家里关系一直很疏离。”姜尔雍跟讲故事一般,不急不缓,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反应。
“尔雍兄天赋异禀,道行高深,肩上担着岐黄宗宗家使命,自是不能像我这种漂泊客一般任性妄为,家里拘束得紧也是能理解的。”文木淡淡地笑了笑,原来当年的誓约你也不曾忘却啊。
“道理虽懂,但心岂是能轻易掌控的,二十多年来,我时常从梦中惊醒,梦里我义弟一次次责问我,为什么不替他报仇,为什么不为他家伸张正义洗涮冤屈,你说,我要是结婚成家,过着家里人安排的安逸生活,我将来有何面目见他。”姜尔雍苦涩地道。
“唉,我发现尔雍兄真是个自虐型的,死者死矣,哪来那么多仇啊冤的,身遭不测是他的天命,你何苦跟他捆绑在一起,既然活着,就要向前看,没必要苦苦背负着他的业障,不能因为他死了,你就失去了生活本来的色彩,那样活着我想你那义弟也是不乐见的,”文木突然朝远处的子雅回大喝了一声,“嗨,你小子找揍呢,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凌步落地哪能习惯性脚跟先落地啊,过来,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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