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来,死在孤鸿散人手下的已有数百之多,孤鸿散人嗜杀,且手段极端残忍,时而帮道门杀魔门子弟,时而又帮魔门除道门子弟,谁也不知道他下个要杀的对象是谁,故而让道魔两界闻风丧胆,生怕惹上了这尊瘟神。
姜尔雍脑海里一番检点,将有关孤鸿散人的传闻瞬间梳理得一清二楚,别人不知道,但二十年来一直暗中行事的姜尔雍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死在孤鸿散人手上的,不管是来自魔门还是道门,有个共性就是——好巧不巧都参与了天禧五年的闵府灭门案,有的是在厮杀场上挥剑抡刀,有的是在暗下里推波助澜。m.sxynkj.ċöm
姜尔雍越想越明朗了,也越想越心疼,这条复仇路闲弟走得多孤独,走得多艰巨。既然逃了出来,二十多年了,为什么不去沂山找我?这次适巧碰上了,干嘛又不相认呢?
姜尔雍想到这,不禁悲从中来,闲弟应该是在埋怨我吧。埋怨我,当年两小无猜,情深意重,为什么他横遭不测时不替他去报仇?埋怨我,明知道闵家被人泼了污水,为什么不替其伸冤?埋怨我,既然在绯院任职,为什么不推动绯院下达天府令,召集道门铲除杜鹃门和百休门?
想起当年闵府的血流成河,想起孤鸿散人这些年来的孤苦飘零,姜尔雍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当年闵氏娘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声仍萦绕在耳,一声声好似一道道鞭影,将自己抽得体无完肤。
“师父……”晏昊见师父黯然神伤,恨不得连抽自个几个耳光,伤心之事何必多嘴问得那么多。
“嗯,”姜尔雍回过神来,长吐了一口气,“昊儿,你觉得孤鸿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这个……”晏昊一时语塞。
“你们两个跟他也呆了不少天,觉得他是瘟神么?”姜尔雍问。
“哪能啊,文爷是多好的一个人,说他是瘟神的,肯定是心中有鬼,做了亏心事。”晏昊理直气壮地道。
“哦?”
“死在文爷手里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文爷杀人是在维护天下的正道。”
“你们文爷也杀了不少道门中的子弟。”姜尔雍轻笑道。
“那也是他们该死,像岣漏山卫氏,一惯的嚣张跋扈,欺凌小门小府是家常便饭,肯定是暗中干了不少腌臜事,被文爷发觉了。对付恶人就得用霹雳手段,那样才能震慑住其他人犯恶,文爷是咱们道门的真英雄。”
“你眼中的英雄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不咋的啊。”
“不就是说文爷爱财么,”晏昊呵呵地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文爷的钱财来得都是正当的,有些人羡慕嫉妒才会造谣中伤呗。何况,文爷还经常劫富济贫呢。”
“劫富济贫?”姜尔雍一愕,没听说过呀。
“绯院有好几个鹤使鹿差死后,家里穷困潦倒,都是文爷真金白银的接济。”
“还有这事?”
“是师弟跟我说的,”晏昊见师父并不知情,便详细说道,“师弟家里有个堂嫂姓高堂,她父亲是绯院的鹿差,不幸被屠氏恶魔所害,娘家只剩母亲和年幼的弟弟,日子过得甚是清苦,后来是文爷出钱为她母亲开了个小店,日子才慢慢过得宽裕起来。师弟的堂嫂还说,孤鸿散人接济的并不只她一家,还有好几个鹤使鹿差家里都是文爷周济的。听师父刚才提及,师弟堂嫂的父亲应该就是高堂星晓吧。”
“难怪了……”姜尔雍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平时要是再细点心,循着这些蛛丝马迹去挖掘,应该早也和闲弟相认的。
晏昊见师父心情不佳,于是转过话题:“师父,文爷说渡了灵之后,我和师弟很快就能学会驭风术,驭风术不是要五重境之上才能学得了么。”
“谁说一定要五重境?我教会你们纵云咒,凭你们现在的修为,很快就会掌握的,”姜尔雍抬眼看了看山腰,乌漆墨黑,石室那点微弱的烛光几不可见,“能修炼成妖的飞禽走兽,不知食用了多少有灵性的东西,经过粹取和吸收,它自身的灵识阶位相当高了,你和你师弟不久就会突破修行的大坎四重境,道魔两界多少的修行者终其一生都突破不了这个大坎,这也是为什么修真界为了一个煞妖或是害精而出现道门反目道魔相争的原因所在。你要好好珍惜,勤学苦练,别辜负了孤鸿散人对你的厚爱。”
“徒儿谨记在心。”晏昊垂手而立恭敬地道。
“你体内没什么不适之感吧?”姜尔雍注意力仍旧回到了药材上,双掌交叠于腹前,暗地里一运气,随着双掌的缓缓抬起,晏昊分门别类归整的药材全部离开了地面,冉冉飘浮起来,最后悬浮在姜尔雍胸前的空中,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各自高速旋转起来,不一会儿,叶子没了,根茎没了,果实也没了,变成了一颗颗黑色的小丸子,在篝火的映照下,发着黝亮的光。
“到现在都没感觉到一点异样,跟平时没两样。”晏昊紧盯着师父的一举一动,目不转睛。
“嗯,那就好”姜尔雍伸掌一旋,那些黑丸全数落入掌中,顺势递给晏昊,示意他存放起来,“说明体内的客灵已经和你自身的灵识相容了,我把纵云咒传授给你吧,自己慢慢参悟体会,一开始别心急,慢慢来,否则容易绊倒,心跟咒动,意由心生,腿随意行,非一日可蹴就,当循序渐进。”
“徒儿谢过师尊。”晏昊乐颠颠地赶紧把药丸装进包裹里的木匣子。
默念了一个晚上的纵云咒,晏昊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被耳际叽叽喳喳的鸟声吵醒时,太阳已露出大半个脸。一见这时辰,晏昊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嚯地爬了起来。
火红的朝霞与群山山巅的雾霭交相辉映,林中野雉咕咕咯咯的叫唤声清脆透亮,霞翻雾滚,鸟飞猿跃,眼前的景象好似全活了起来,生机盎然。
晏昊四下一看,没见着师父,便朝山腰张望了几眼,猜想可能是去石室探探情况去了。
把窝棚拆了,油布折叠好,什么东西都收拾妥当后,晏昊想着等下肯定要弄吃食,赶紧又钻进林子去采鸡枞菌。也碰到一些兔子野雉之类的小动物,晏昊根据文木的告诫,尝试着去抓捕可以猎食的小动物,无奈那些小东西机灵得很,晏昊闹腾好久一根鸡毛也没碰到,只得放弃,安安心采鸡枞菌。等到晏昊兜着一襟的鸡枞菌回来时,文木和子雅回也已经下来了。
“师父呢?”子雅回兜头问道。
“师父刚才没上你们那呀?”晏昊一楞,“不知道呢,我醒来就没见着。”
“你……你睡成猪啦,怎么连师父都照看不好。”子雅回气哄哄地道。
“不用担心,你师父已在回来的路上,”文木和姜尔雍辨过灵,稍一凝神探灵,便知姜尔雍所处的方位,“你们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一时一刻离不开师父啊,是不是一没见着师父就心慌不安?”
“呵……是有点。”子雅回羞愧地挠了挠头。
“你们这是患了严重的依赖症,是病,得治,亏得尔雍兄还是个名医呢,自家两徒弟病入膏肓了都不施救,”文木轻笑道,“有我在你们有什么不安的,还担心山妖树精把你们掳了去?嗤,两个臭小子被尔雍兄宠上了天,一点志气和胆量都没有,将来怎会项门立户。”
“文爷教训得是。”晏昊呐呐地道。
“你师父快上来了,去,搬几块石头来搭个灶台,炖个鸡枞汤吧。”文木指挥着子雅回。
“文爷,就喝鸡枞汤啊,不再弄点别的?”子雅回小心翼翼地道。去猎取小动物多好啊,不说能吃上肉,单就捕捉的过程就挺有趣的。
“观察下眼前的远山近岭,灵气充沛,到处是……哦,你们暂时还没这能耐,感觉不到,”文木悠闲地坐在一截树桩上,淡淡地道,“这个时间出来的飞禽走兽,一般都是灵识较好的,你师尊昨天不是狠狠数落了我一顿么,不得肆意杀生,违了天道是要遭报应的。”
“好吧,文爷说得在理。”子雅回心里一哼,分明就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师父什么时候数落过你了,对你比对他两个正宗不掺假的徒弟还要好,倒是你,时不时言语冲撞我师父,我师父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呵,这还倒打一耙了。得了,你牛,你名声臭……名声大,说什么都在理。
“怎么的,小子,对我说的有异议啊?”文木跟听见子雅回心声似的,很不乐意地回看了一眼。
“小的不敢,这就去搬石头来。”子雅回屁颠颠地去寻合适的石头了。
晏昊子雅回两人正在忙活时,姜尔雍拎了个两尺来高的提梁食盒回来了。
“师父,你回来啦。”子雅回乐呵呵地赶紧丢下手中的活迎了过去,接过姜尔雍手中的食盒,没想到食盒挺沉的,一没在意,子雅回一个趔趄差点摔着。
“闲(贤)弟,愚兄给你弄了点吃食过来,你尝尝看。”姜尔雍示意晏昊帮着把东西放到文木身边的石板上。
“师父哪里弄来这么大个食盒啊。”子雅回吃力地把食盒交给晏昊,心下奇怪,师父今天怎么客气地称文爷为贤弟了,多不亲切呀,有点见外,显得有些生疏。
“这么早就能买上吃食,里镇上肯定是没有的,县上也不一定有,你这是跑到州府去的吧,最近的州府离这也有一百多里,尔雍兄果真是好脚程。”文木对姜尔雍突然改变称呼也仅是晃了晃神,并没多在意。
“想着你昨晚肯定没休息好,再要让你亲手给我们烧吃的多过意不去,也就看到什么随便买了些,跟闲弟亲自做的那是肯定比不了,将就着填填肚子。”姜尔雍有些讨好的语气。
“多谢尔雍兄的体谅,那我就不客气了。”文木笑着起身接过子雅回递来的净巾擦了擦手。
“师父,我也好饿。”子雅回见师父一点都没答理自己的意思,委屈巴巴地道。
“等着,你文爷吃过之后你们再吃。”姜尔雍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子雅回。
“哦。”子雅回嘟着嘴乖乖地缩到了文木身后。
“啧……样式倒是丰富,就是卖相实在有些难看,”看着眼前的饵丝、雪鸡汤、稀豆粉、馓子、笼饼,文木开始评头论足,“我每样尝点看看。”
子雅回在他身后暗下里嘟喃,有得吃就不错了,我师父跑了上百里地弄来的,您倒还嫌弃上了,天底下谁能忍得了您老这张贱嘴啊,你那江湖恶名倒是实至名归。唉,都是我和师兄无能,受了人家的大恩德,害得我神仙般的师父都要在文爷面前低声下气的讨好,要知道是这样,我挺可一辈子庸碌无为也不想渡什么灵。
“离得比较远,带过来时在路上沤蔫了,味道肯定差了不少,到了州府我再请闲弟去酒楼饭馆。”姜尔雍仍是笑意盈盈的。
“是啊,都怪你们两个,毫无进取之心,十多年了还没学会驭风术,害得你师尊跟着受委屈,天天餐风饮露,嘴里寡淡无味,人生少了多少乐趣,”文木嘴里吃得冒油还不忘嘴贱地敲打两个小子,“渡灵后你们学驭风术便利多了,可得下点苦功。文爷我虽然厨艺精湛,可也不喜欢天天干着操刀掌勺的苦活计,尝遍天下美酒,吃遍天下美食,是我毕生追求。”
“闻着香得很,味道肯定也不差。”子雅回从文木身后往前挪了挪,咽了几下口水。什么人嘛,怎么说话呢,是讽刺我师父教授无能,还是骂我资质差呀,实在是你本领强,辈份高,对我又有渡灵之恩,要是别人,我怼死你。
“尔雍兄到时可得掏银子请客哈。”文木无视子雅回的馋涎欲滴,毫不客气地对姜尔雍道。
“文爷财大气粗,自是可恣意饕餮,我师父身无长物囊空如洗,怕是招待不住文爷这张刁嘴……”子雅回实在是憋不住,低声嘟喃了几句,结果被姜尔雍狠狠拍了下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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