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方映雪问,眼眸里有恨。
她转过头,看向这群人的目光却是专注而狠厉的:“弟兄们,今天你们还想弑主不曾,我父亲便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方映雪的话落地铿锵,自嘲的笑了一笑:“嗬……确实,我何来资格去数落你们。”
她蹲下去,伸手想要去触碰在担架上的残兵败将,却又不敢一样收回手,脸上都是懊悔之色:“阿三,对不起,是我的错。”
方映雪余光瞥见了旁边收回去的兵刃。
她扯了扯嘴角,看向旁边担架上的男人,他的一条胳膊没了,裹着半个身子的白布已经被血染红了。
心底忽然涌起来的愧疚一下子让她有些哽咽:“冯正,我还记得你娘做的桂花糕很好吃……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
谁都没想到方映雪会一字不差的叫出他们的名字,震撼之余也悄悄地收了手中的兵器。
方映雪摇摇头,一直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那人的白布之上,一下子便氤氲了一团。
“对不起!是我的错。”方映雪忽然跪下去。
昔年,圣上对老侯爷的救命之恩惦记在心,数次诏老侯爷进京养老,可是老侯爷临死都被临安的山越祸乱给拖着,一直都没有抛弃临安的百姓,孤身离去。
圣上对老侯爷的爱护是举国皆知的,爱屋及乌,可以想象的到,圣上对方映雪的疼爱,可是即便如此,方映雪依旧没有离去,哪怕再苦再难。
想到数年之前求自己救一救城外之民的那个孤单身影,林砚沉默了。
“我愧疚!我愧疚,哪怕剩下了自己全部的俸禄,七年未进过一滴肉糜,也不能将临安治理好。我愧疚,我数年不曾添置新衣,仅有的数件,还是当今圣上赏赐,依旧不能丰盈府库。我愧疚,我数年强身,却未曾上过一次战场去庇佑我临安子民。我如此废人,我何不愧疚?”
方映雪猛然抬脸,眼角有泪,但是脸上却是倨傲的。
这不仅是方映雪想说的,更是这具身子想说的,这个委屈,又有谁人能知?
“我愧疚了,你们呢!你们呢?你们是如何对待我的?又是如何不把临安侯府放在眼里的!父亲命我亲厚我的兵将,我上任以来可有为难你们?苛待你们?你们如今趁我‘尸骨未寒’大闹侯府,又持兵器汹涌而来,是准备反了我临安侯城,反了我临安侯府吗!”
方映雪大声呵斥众人,越说越有底气,没错,原主虽然孤僻,不懂民情。但对待老临安侯的话却是听之信之,也导致了虽然没有有效的整顿封地,却也从未亏待保家护国的将士。
林砚内心颇为震撼的,他与方映雪隔得近,眼睁睁的看着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珠子浸湿衣襟,浑身颤抖,仿若受到天大的委屈而不得抒发。
可他却不敢碰她一丝一毫。
只觉得他每一滴泪都在指责他的过错。
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方映雪,林砚心里不由涌起几丝惭愧,他匆匆扫视一眼脏乱的大堂,心里却在疑惑另一个问题。
“还请侯爷恕罪,此皆林砚之过,此事,林砚愿全力程度,请侯爷砍了林砚的脑袋。”
突然,林砚把佩剑拔了出来,单膝跪地,送到了方映雪的面前。
虽然送去了佩剑,林砚心中却是想着,若是侯爷敢接剑,今日之言,多半也是骗人的,今日的事,还是不能就这么了了。
方映雪一怔,心中想起了无数的思绪。
这一刻,小鱼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响起。
侯爷,你要狠,你得狠心,你得狠心!你得杀了那些企图伤害你的人,你得活下去。
杀了林砚,收回兵权?
方映雪鬼使神差的抓过去了铁剑,可是只是一个瞬间,便猛地丢在了地上。
“既然校尉有认错之心,本侯便罚你好好的厚待伤残将士,即日起临安所有兵马,由你统领,还望你不要携带,戴罪立功,一定要让我临安强盛!”
方映雪说着,又从一旁散乱的桌椅中抽出一张白布。她心下发狠,一咬指尖,写血书发誓,众人见她行事果断决绝,内心不由涌上几分敬佩。
“此誓书为证,三年,只要三年,若我方映雪不能和林校尉一起,带领临安城重回辉煌,我就自辞爵位,自尽于护城河中,永世不得超生!”
林砚原本在方映雪取剑之际便准备反制方映雪,可谁知方映雪的一句话,直接让他怔住了。
他有些分不清,这侯爷到底想干什么,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林砚紧紧的盯着方映雪,随后猛地跪了下来,字字掷地。
“既如此,我林砚愿与君侯一起,立下毒誓,若不能与君侯一起,带领临安城走向辉煌,便让我等自尽于护城河内,永世不得超生。”
“好!既然侯爷和林校尉如此重情重义,又发下如此宏誓,我朗九愿意追随侯爷和校尉,重振临安城!”
一个黑皮大汉‘扑通’一声归落在地,抬拳放置胸口,朝方映雪的方向深深低头。
被方映雪这番作为感动的将士不少,随着朗九的开头,除了林砚和副校尉,众将士皆跪地臣服。sxynkj.ċöm
方映雪见此场面,只感觉肩上陡然一沉,仿佛背负着所有人的期望。
诚挚而深沉。
她内心激昂,漂泊多年的魔术师头一次有了这般强烈的归属感,于是也学着将士的手势,握拳放于心口。
她朱唇轻起,大喊道。
“为了临安城!为了家乡亲朋!”
“为了临安城,为了家乡亲朋!……”
一呼百应,也不过如此,方映雪每大喊一声,地下的将士也跟着呐喊,一声接一声,如同一波浪潮,延绵不息。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闯入一个士兵,他脚步匆忙的跑了进来,见到堂内的场景,陡然一愣,也忘了小声汇报给林砚,就直晃晃的开口了。
“校……校尉,不好了,那群狗娘养的山越土著又来进犯我临安侯城了!已经杀到我们城门前了!”
随着士兵的开口,大家都上下齐致的将目光对准了他,只见那士兵脚步虚浮,满脸苍白,他此刻正在费力的喘息着,双手死捂渗血的腹部,已是一副强弓之弩的模样。
林砚眼里的怒火‘噌’的一下燃起,他命人扶住士兵,眼神灰暗不明。
连躲在远处的哨兵都满身伤痕,可见城门那边的战况有多激烈,林砚内心羞愧,今日要是不领着这群精锐的将士来闹临安侯府,城门也不会被那群山越土著如此侵犯。
见此,他瞥了眼同样拧眉深思的方映雪,突然计上心来。
“侯爷,今日山越土著侵犯一事,还请侯爷做主?”
随着林砚的话落下,众人纷纷看向了方映雪,此刻在众人不注意之间,唯有一个女子在邪邪的笑着。
此人赫然是方映雪那红杏出了墙的钟夫人,只是如今却是在双目迷离的看着远方,眼神中,似有期待,又似有憎恨,以及一种快意。
方映雪倒是没有注意钟夫人的异样,而是双眼冷冷的盯向眼前的林砚,这桀骜的家伙,到底还是没有真的心服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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