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夏竺躺在密不透风的家中，哪怕是有着火炉的陪衬，却依旧不觉得温暖。
更夫不知道路过了多少次。
阵阵铜锣声，提醒着夏竺已经到了丑时（约莫凌晨两点）。
夏竺翻来覆去，最终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房门。
屋外亮堂堂的，积雪反射月光，看起来像是黄昏。
空无一人的街道，显的有些寂寥。
夏竺毫不犹豫，转头一脚踩进了雪中。
没什么原因，只是依稀记得，陈凡答应了要回来的。
都这个点了，未见人影，心中空落落的有些放心不下。
想起白天陈凡曾与人提起过，去往的是胡杨坪。
夏竺虽不清楚胡杨坪在哪，可她知道出城的路。
整个琉光城，被群山包围，能够通往外界的，也只有一条路。
只要她顺着大路一直走，总是能碰见陈凡的。
心里怀抱着一丝期待，走起路来也快了几分。
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
走在城里的时候，尚且有些灯笼照明，夜里倒也不显的那么孤寂。
出了城，陪伴夏竺的也就剩明月了。
好在月光够亮堂，能看清前行的路。
夏竺明亮的眼神，如同黑夜中的明灯，一直以呆傻形象示人的她，此刻神色却极为凝重。
期待归期待，可就算是傻子也知道。
陈凡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定然是出了什么意外。
虽说帮不上什么忙，但夏竺总觉得，自己应该去。
哪怕是去收尸。
“阿嚏！”
猛的打了个喷嚏，夏竺忍不住紧了紧衣服。
寒风中的她冷静下来，才想起自己的修为全无，现如今，唯一能够抵御寒冷的，就只剩身上披着的一件棉袄。
尽管冷，但她想了想，却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
她的路还有很长，但对陈凡来说却很短暂。
修士的寿命往往能达到数百年，乃至上千年之久。
很显然，陈凡还不算踏入修行一途，在夏竺的眼中仍旧是个普通人。
而夏竺却在悠长的生命中，遇见了昙花一现般的陈凡。
过往的一些种种浮现眼前，很平淡，却是她这半生里，最真实，最贴切的一段时光。
谈不上多么深刻，过的舒适就已经足够。
……
又继续走了约莫半个时辰。
来到了一片山口处，刚刚踏入，便闻到了一丝细微的血腥味。
敏锐的夏竺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
身为修士的她，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
果不其然，复行几步之后，就看到了一大片血迹。
血液融化了积雪，淌在积雪覆盖的草地之上，月光一照，显现出一股诡异的暗红色。
距离血迹不远处，还躺着一具尸体，以及……
以及一件沾满了血迹的毛衣。
夏竺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手艺。
只是毛衣染血，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此刻看起来，显的有些耷拉，好似被抛弃的宠物，无比的清冷。
夏竺捡起毛衣的那一刹，心也好似沉到了谷底。
原本还抱有一丝期望，如今……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物件一般。
毛衣入怀，尚有余温，就这样抱了一会儿。
夏竺才想起来寻找陈凡的尸体。
可周遭看了一圈，除了一具身穿道袍的尸体外，却什么都没有。
也有可能没死，只是负伤离去了。www.sxynkj.ċöm
夏竺心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
忽然，积雪上一缕显眼的毛发吸引了夏竺的目光。
黄褐色，带有血气，放在鼻尖一闻，顿时一股腥臭味传来。
夏竺的神色忽然就凝重了起来。
是半妖！
这熟悉的灵气波动，以及残存的妖气，无不昭示着半妖的存在。
夏竺警惕的看了一番，没找到半妖踪迹，想必是逃走了。
扔掉了毛发，她的眼神中闪现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壹趣妏敩
最终，这一抹沉重化作一声叹息，从口中吐出，变成白雾消散在了半空。
“终究，还是要来了么？”
夏竺抬头望月，喃喃自语了一声。
而后，拿起陈凡仅剩的毛衣，缓缓转头向琉光城的方向走去。
失了陈凡，生活也该走回正轨了。
至始至终，她都只将陈凡当作生命中的一个意外。
有感动，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其中。
但更多的，却是平平淡淡，朴素至简的烟火气。
修士过够了打打杀杀的生活，也偶尔要体验一下人间凡俗的嘛。
夏竺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想着，脚步加快了几分。
夜路难行，加上还有妖物出没，她得走快点。
可不知为何，走着走着，就有一种失去了一切的感觉，也像被抛弃了的失落感。
绷不住的夏竺，干脆站在路中，失声抹泪起来。
她从小生长在圣殿当中，父母为战而死，自己则是被当成圣女培养至今。
很艰辛，却没多少怨言。
哪怕是每天面对一群老头老太的潺潺教诲，也从未感觉到过任何心酸难过。
可今天，却为了一个瘸子伤心起来。
夏竺暗骂自己废物。
可陈凡有两个肘子，愿意分自己一个，愿意为自己下河捞鱼，愿意为了口吃的，惨死在这毫无半点温度的冬夜。
虽然陈凡平时嘴硬了点，从不承认那是为了自己。
可夏竺不傻，她看的出来。
恐怕她这辈子都碰不到下一个瘸子了。
此时，天边微微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黎明将至，耳边也随之传来了一阵沙沙的踏雪声。
夏竺以为是进城赶早市的人，赶紧抹了抹泪，假装无事发生。
可那脚步声却停在了身后，动也不动。
疑惑的夏竺忍不住转过头去，却看到陈凡牵着一头小毛驴，用满是血迹的手挠了挠头，头发上还覆盖有一层寒霜，像是在风雪中急匆匆赶路的归乡人，虽然憔悴，却有目的。
陈凡道：“我说毛衣怎么找不见了，原来是被你捡去了。”
这一幕太不真实，让夏竺的眼神恍惚了片刻。
反应过来后，忍不住一把扑进了陈凡的怀中，哇的一声……
放在圣殿，她是高高在上的圣主。
失去一切之后，她也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姑娘罢了。
陈凡满脸不解，一把推开了夏竺：
“发什么癫呢？好端端的哭啥！”
“我哭，我怕我再也吃不上你买的东海鲍鱼了！”
“笑话，你不哭你也吃不到。”陈凡嘴角一撇，很是无情的说道：
“还有，我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你要许愿，城头有个城隍庙，回头带你去拜一拜。”
夏竺却没接话，而是看了看陈凡，忽然问道：
“你的伤怎么个事？”
“被狗抓了。”陈凡轻描淡写。
夏竺却早已看透，美目翻了翻，吐出了一句：
“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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