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云梨最神伤的,不是三军之间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而是小凤凰同她在一起没多久后又要分离。
面对这次分离,小凤凰显得分外平静。
她没有像从前那样哭着不让云梨走,没有悲郁地躲在一旁偷偷抹泪。
甚至云梨临走前一夜,她还乖巧懂事地让云梨照顾好自己,她还保证,她会乖乖地等娘亲和爹爹回来,不惹事、不闯祸。
云梨眼眶有些湿润,明明再过一个月就是小凤凰的生辰了,她还从未给她办过一个生辰。
“小凤凰,阿娘和爹爹一定会回来,届时再给你办一个热热闹闹的生辰好不好?”
小凤凰甜甜笑应:“那我想再要一只白色的绒毛小兔。”
云梨揉着她的头发:“好,阿娘再给你做一只白色的绒毛小兔。”
翌日,云梨并未叫醒小凤凰,她只嘱咐行宫里的嬷嬷宫婢们一定要好生照料小姐,随后便换上和廖安一样的衣服,收拾了行装离开了绛兰院。
小凤凰醒来时,云梨早已离开朝都。
听闻她走了以后,小凤凰这才忍不住趴在床上大哭起来。
她身边一个认识的人都不在了,嬷嬷宫婢虽对她好,可才相识不过数日,根本谈不上熟悉。sxynkj.ċöm
小凤凰哭得嗓子嘶哑,嬷嬷用白色的绒毛小兔去哄也不好使,最后宫婢遣来了阿吉。
阿吉谨慎克制地走入厢房,看到趴在床榻上哭得湿发黏腻的小凤凰,一时也有些不是滋味。
“小姐,你别哭了。”他这样笨拙地安慰着。
“我不叫小姐,我叫小凤凰。”她认真回答。
阿吉一时语塞,只好顺着她的话说:“小凤凰,你不要哭了。”
见她还是抹泪,阿吉又说:“你爹爹阿娘不在的日子里我都来陪你,我们一起练习木剑,一起淌水摸鱼,一起捉萤火虫……”
他话还未说完,果然就引起了小凤凰的注意,“中原也有萤火虫啊?”
“中原当然有萤火虫啦!”阿吉把她从榻上拉起来道:“尤其夏天一到,池边农田的萤火虫最多了,今晚我们就去荷塘里看看可好?”
“嗯……”
·
荷夏清风,稻香蛙鸣。
中原休战不过两日,云梨却难得的感受到了一丝宁静美好。
因韩家是距邯山堡最近的领地,所以这两日来前往邯山堡的路上都畅通无阻。
临近泌城时,云梨等人在一处名为流庄的地方下榻过夜。
朱志峯原以为他们会是最先抵达邯山堡的军队,可没想到霍炀的手下也到的如此迅速。
云梨顺着朱志峯的视线望去,最后侧过脸在他身边低声道:“那是聂真,曾经是霍炀的郎将,听说如今已升为霍家的虎牙将军。”
朱志峯注意到她的异常,关切问道:“此人会对夫人不利?”
云梨攥紧了手中缰绳:“当年我和司空涧逃到泗水郡的码头,就是被聂真抓回去的。”
她轻描淡写,却还是让朱志峯忍不住侧目看去。
云梨曾经受困于霍家,已是天下人尽知的事。
霍炀手段何其残忍,司空涧那样清风朗月的人在他手里都被摧折的不成样子,何况彼时还柔心弱骨的云梨。
听闻霍炀不但将她逼迫做个猫儿狗儿,还当着她的面杀死了她的亲生骨肉,而后更是企图逼迫她沦为军妓。
朱志峯的拳头不觉捏得紧绷,这样人面兽心的东西,他竟还在霍炀的手下效忠多年。
他沉声道:“夫人,有末将在,绝不让霍家军再伤您分毫。”
云梨哀怔片刻,随后红唇微漾,展开一个轻柔的笑:“多谢将军。”
晚间休息时,云梨简直彻夜难眠。
流庄本就地域狭小,这里东接韩家领地,南接沈家领地,镇上作坊铺面不多,酒肆妓营倒是不少,闲暇时间前来寻欢作乐的士兵更是数不胜数。
直到漏尽更阑,镇上依然喧如白日,狎妓取乐的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叫云梨难以忍受。
她索性起身推开窗户,十里长街,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尽收眼底。
她正要转身,恰在此时楼下数名霍家士兵经过,交谈的话语不期然落入她的耳中,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说的可当真?昔日孔家主君的爱妾竟被发配到了这里?”
“千真万确,不信你问大屯,昨日他可是切切实实睡过的,足足花了两块银子呢!”
“大屯你快说说,那孔司昱的爱妾究竟如何?”
“孔家主君的女人还用说么,便是往那一站就已是风情万种,哎哟那小手一勾,魂儿都恨不得连住那玩意儿挤进她身体里去。”
其余几人听的心痒难耐,争先恐凑挤凑到他身边嚷嚷:“借我些银子,待下月发了饷钱就还!”
“先借我、先借我,我三日后就能还!”
几人叫嚷着走远,云梨的身影却还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片刻后,她叫来了守夜的廖安。
约摸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廖安来报:“朱将军已安排妥当,请夫人下楼。”
来到暗巷入口,里面的靡乐之音愈加清晰可闻,酒再烈,却遮不住脂粉的俗香。
“她是何时被沈家发配来的?”
朱志峯回说:“两年前孔司昱兵败,行宫内的姬妾宫婢便都被充为了军妓,原先姬妾们都随沈家军营走,后来沈临佑转战东南,便将那些军妓都留在了流庄。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军士们狎妓取乐的首选之地。”
“两年了……”云梨有些恍惚,她回眸,烛光漫过她的侧颜,愈发显得温婉清柔,“有劳将军费心安排。”
朱志峯忙垂首抱拳:“主君走时曾吩咐,夫人所令,卑职所责。末将不敢不遵。”
云梨淡笑颔首,在廖安的陪同下走入暗巷。
流庄占地不大,却是顶出名的军妓大营,只因为当初沈家充配军妓时,为了节省开销和减少占地,直接将一部分营帐也拨在这里,省去不少费用,同样十分方便。m.sxynkj.ċöm
这些军妓每日都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潮湿腥臭的毡帐里充斥着烈烈酒气,偏偏还要用更加浓烈的脂粉去掩盖。
那些女人大多衣不蔽体,反正进来的男人第一件事便是扒光她们的衣服,所以穿与不穿都没有两样。
云梨和廖安绕过数座毡帐,来到一座阔大半旧的营帐前。
这里周遭相对安静,没有其余营帐那样嘈杂。
廖安低声道:“朱将军已经打点妥当,夫人不必担心。”
云梨掀开帘帐,里面潮湿靡乱,生满铜锈的圆盆里盛着浊水,还落了不少白色粘稠的液体。
用旧的巾帕黏腻皱缩,上面还沾有斑驳血迹,此刻也只是被揉成一团丢在旁边。
里间的女子听到帘帐被掀开的声音,嘴里低声咒骂了两句,随后才娇声道:
“原是不接客的,可她们说来人是贵客,既是贵客,也不必再端着了,钱放进左手边的银盘里,进来就是。”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云梨的手都有些轻微发抖。
透过梅色的纱帐望去,里面的女子已然褪去薄衫,一手撑在半人高的几案上,背对着她摆出自己凹凸有致的娇躯,供人骑尝。
女子半晌不见身后人有动静,她收敛了心神,以为是惹得贵客不痛快,于是又揣了丝惶恐扭头:“贵人不喜欢?那贵人想要什么姿势?”
她说着,掀开半透明的纱帘,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尾音倏然堵在喉头,滚灼几番,方才咽下。
“怎么是你。”
“把衣服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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