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素素是姜家领主姜天阔的独女,从小金尊玉贵,过着膏粱文绣、不食人间烟火的奢靡生活。
嫁给韩星年后,哪怕夫妻不睦,她也还是顺风顺水,安享荣华。
若说这几年来唯一的死结,那便是韩星年从未爱过她罢。
想起和他的新婚当夜,韩星年便是心不在焉。饮合卺酒时,他甚至还不小心打翻了酒盏,那时她很生气,当下毫不客气地对着韩星年横眉竖目。
原本料想他定会像其他人那样好生哄着自己,谁知韩星年只是把酒盏一撂,让服侍的婢女们都退了下去。
她还记得,那个晚上前半夜都用来吵架,后半夜……她浅笑,其实也没那么好,韩星年对不在意的人或事,敷衍惯了。
可当年的她不懂得啊。
她只满心欢喜自己嫁给了中原最年轻俊朗的领主,他才十七就做了韩家主君,麾下拥兵上万,生性洒脱,能文善武,便是连霍炀看到他都得绕着走。
她便带着这份小女儿心思,与他欢欢喜喜做了一个月的真正夫妻。
起码在她眼里,一切都是欢喜的。
如今细细想来,连那一个月里,两人都是争执居多。壹趣妏敩
韩星年从不会让着她,一次都没有,两人每每都是不欢而散。
而后,他终于肯让着自己了,却是渐渐地也不着家了。
姜素素疑心他在外面寻花问柳,是以韩星年每每与狐朋狗友晚归回府,总要看她的脸色。
韩星年说自己斗诗饮酒,姜素素无论如何不肯相信。
直到她溜进韩星年的书房,看到满屋子的诗卷文书,她才知晓韩星年并未撒谎。
那样一个坐不住的飞扬性子,竟对诗文颇为钟爱。
她因不了解,所以不肯相信。
误会解除后,韩星年也不再同人斗诗饮酒。彼时战火愈烈,他弃了狼毫笔墨,转赴军营。
提刀耍枪,他仍是游刃有余,不在话下。
只是他一去军营,回府的次数愈少。
姜素素常日寂寞,婚后的日子与闺阁里落差太大,两人和睦不了多久,又爆发了新一轮的争吵。
便在这次争吵后,韩星年直接收拾行囊搬进了军营。
他宁愿日日对着将领士兵练军演习,宁愿通宵苦读琢磨兵书,都不愿回家与她吃饭喝茶,闲聊漫谈。
有人宠时,骄横脾气便是可爱有趣的;无人在意时,便是讨嫌生厌的。
姜素素也曾去军营寻过他,亲眼看到他与人赛马射箭,斗草掰腕。
原来没有她,韩星年的生活照旧很丰富。
他领军打仗能力踔绝,市井娱乐也是信手拈来。
唯有她,日日坐在那四四方方的小院足不出户,只盼着他能回来,盼着两人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她试着去学做一个好妻子,试着哄他欢心。
不过到底没坚持多长时间,因为战火蔓延,韩星年开始频繁带军出征。
两人连面都见不着,学那些又有什么用。
起初姜素素还揪心他的安危,担忧他的生死。
到后来,连这份心都放下了。
他可是韩星年,胜绩斗量,何需她来操心。
姜素素原以为此生便会这样过去,待战争结束了,他的心定下来,兴许就能看到她的默默守护了。
直到那日,一年未见的韩星年忽而领了一个陌生女子回来,百般呵护。
她才知道,原来昔日韩星年与她所说关于和离的话竟都是真的。
他并非闹脾气,也并非心情不好,而是他的心里没有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
韩星年望着云梨的眼神,是她从未拥有过的柔情和眷恋。
她才知道,原来不是韩星年不会爱,只是他不爱自己罢了。
这么多年,竟只有她在原地打转,一切都是错付。
于是由爱生恨,由爱生嗔。
她不好过,便也不叫韩星年与那女子好过。
和离那日,她刻意在云梨面前大放厥词,大家闺秀的脸面都撕破了。
可云梨并未像她想的那般对韩星年发怒质问,她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垂眸不语,仿若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而那个与她总是剑拔弩张,一次也不肯相让的韩星年,竟就这样着急忙慌地向另一个女子低声下气解释。
云梨明明什么都没做,她只是站在韩星年面前,就已经赢了。
那一天、那一幕,都成了扎在姜素素心底里的刺。
直到韩星年中毒将亡,她被父亲接离韩家的前一日,看到那个一向对韩星年视若无睹的女子站在院外迎风流泪,她忽而发现,原来在感情中迷失方向的不是只有她而已。
幸而也在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她对韩星年早已没了爱,只不过是年复一年的执念支撑自己,让她骄傲的心不肯妥协。
被父亲接回家中后,她同样消沉了很久很久。
父亲日日陪她用饭,安慰她将来还会再给她找一个更好、更懂得珍惜她的儿郎。
可姜素素依然消沉。
她明白,她已在错误的姻亲关系中蹉跎了七年,相比其他闺阁女儿,她唯一的优势只是她是姜家领主的女儿。
父亲投于沈家,为了巩固结盟,自然还是姻亲关系最为牢靠省心。
那时她已没了念头,沈家人对她挑来拣去,她不是没听到过风声。
是以当她嫁给沈临佑的庶弟沈雾后,也并未觉得这段婚姻会和上段婚姻有何不同。
然而婚后,这个比她年幼数岁的丈夫竟是出奇的体贴。
他事事以她为先,但凡她要做的,从不干涉;但凡她不愿的,定不勉强。
可她还是过不去先前的那道坎。
直到那日贴身丫鬟状若无意地提了句:“夫人待郎君好似总若即若离的样子。”
那曾是她最害怕的状态,如今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吗?
沈雾从不会与她红脸争吵,但凡她要耍性子,沈雾总是让着她的。
这不正是她曾经想要的吗?
为何还要生事?为何还要自我折磨?
想通这点,她总算对沈雾的体贴有所回应。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沈雾眼中的情愫,热烈、纯粹。
原来她也可以拥有这样的柔情,只专属于她一个人的眷恋。
只可惜生不逢时,乱世尚未结束,她与沈雾的夫妻情分也终究在南荒战乱中断送。
昏昏沉沉中,那些过往如烟雾重楼,锁情种思,片刻逃不离指尖。
“素素……”
她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姜素素湿汗捻痛,她费力睁开双眼,看到云梨眉眼温柔地望着她。
她有所感觉,所以隐隐害怕。伸出手去,想迫切地抓住那份温暖。
云梨自从变成傀儡后便再未直接碰触过活人,活人的阳气会灼伤她的皮肤。这是一早就从林唁那里知晓的。
可她此刻望着那只摇摇欲坠的手,终在她即将垂落之时握在掌心。
她忍住疼痛,温声道:“素素,我在。”
姜素素泪眼迷离:“没想到最后一刻,竟是你在我身边。”
云梨眼尾洇红,自变成傀儡后,她的泪未及滴落便会干涸,她连流泪都做不到。
闻言,云梨只能安慰:“你别多想,大夫说了,你的命是保下来了。”
姜素素抚在小腹上,那里少了她的孩子,变得平坦不少。
她不禁失声泣诉:“期逢战乱,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兴许是他的幸事,无论投生何地,只别在乱世就好……”
“素素,你坚强些,云龙县过后再两个城镇就到邯山堡了。盈江城的事情很快就会传扬出去,你父亲也会来接你的。”
是啊,她还有父亲。
姜素素泪流不止,她是姜家领主的独女。
姜天阔这一生从未低头,但是为了她的将来,低头过两次。
她知道父亲定然不愿她嫁人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姜家从始至终就面临着两个选择,被打到低头,颠沛流离;或是给她寻个靠得住的好夫家,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细想到头,原来她亦不是一个好女儿,她没能在父亲膝下承欢,也没能为他养老。
这一路上,云梨已经说过两次要她坚强的话。
她望着云梨,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佩服和崇敬。
云梨是无依无靠的,这样的弱女子放在他人眼中,早已在战乱中死过千百回了。
可她如今还是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目光柔和,内心的良善从未泯过。
云梨的确是心性坚韧,然而她不是,也做不到了。
“梨娘,”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唤她:“我想喝一口热枣茶。”
云梨眸底映着水光,她唇边掠过一丝笑容,极高兴的模样:“好,你等我,我这就去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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