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人不能不信“否极泰来”这个词儿。
这两日不得不说,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有之,而裴澄练却是最特别的那个。
燕国公觉得女儿是病了。
不然怎的婚期将至却出了这样的事,她还能笑得出来?
“你笑什么?”燕国公问她,“你的婚期要延后,若你祖父不好,怕是又要等上一年半载,这时候你怎还笑得出来?”
“不嫁就不嫁。”裴澄练龇着牙道,“我想陪着爹和姐姐。”
燕国公有两个女儿,这话从哪个嘴里吐出来他都不信。
“你莫要同为父耍什么花样。”燕国公站起身道,“三殿下遭逢此劫,我要进宫面圣。”
“那我同您一起去。”裴澄练也跟着起身。
燕国公拒绝了她:“你去凑什么热闹?还不在家好好呆着!杀害燕王妃的凶手还未捉到,这阵子我看你就不要出门了!”
“我不怕!”裴澄练昂首道,“我倒要瞧瞧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敢在天子脚下犯这等事!”
燕国公板着脸叫来人,将女儿拖回了院子。
禁足,又是一套禁足。
可被禁足的次数多了,裴澄练也有了应对的法子——只要不是将她的房门锁起来,她有的是办法出府。
裴澄练偷偷从后门溜了出来,然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星仪。
国公府同相府离得不算远,隔了一座寺庙、两条街。裴澄练来到大门前,看着陛下御赐的牌匾,心说自己可算是交了个靠谱朋友——小哑巴果然不愧是小哑巴,可真能憋住话,瞧她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居然是相府的大小姐。
门房见是她,倒也不意外。凌相口中常说的燕国公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是“一门心思撞南墙”,二女儿则是“疯丫头”。说也说,羡慕倒也羡慕,听得久了,连门房都知道。
“二小姐来得不巧了。”门房道,“一早我们老夫人便带着小姐进宫,说要给皇后看看去。回来准备准备再拜祖宗。”
裴澄练想着小哑巴从前进过宫,骗了宫里头的一家子,皇后说不定恨死她了。这时候凌老夫人再拉着她去皇后跟前转悠,可不是羊入虎口了?
“竟错开了!”裴澄练后悔不迭,“早知道我也进宫去了,还能同她打上个照面,替她在姑母跟前多说两句好话。”
说罢便唉声叹气地离开了相府。
说愁也不算太愁,在裴澄练的认知中,小哑巴一直是个聪明的人,她的法子一直比自己多。m.sxynkj.ċöm
适逢今日是经久未见的大晴天,抛却了眼前烦忧的裴澄练在街上多转了会儿,不知不觉便来到宫城附近。
宫城东边的复道上远远地走来一行人,像是从宫里头出来的。只不过每个人都身穿素衣裳,披头散发地抱着一箩筐物事朝北走。
裴澄练看得好奇,揪住最末的那个问:“你们是干嘛的?”
最末的那个见了她,低眉顺眼地答:“为燕王妃殿下送香烛。”说着便将箩筐往身前一让。
裴澄练揭开上头盖着的白布,见里头果然是香烛。
“晦气!晦气!”裴澄练吓得赶紧甩手,“快快拿走!”
宫人朝她低了低头,匆忙跟了上去。
裴澄练将揭白布的那只手在衣摆上抹了又抹,直到感觉晦气蹭干净了才罢休。
她刚抬步向南走,走出去两步后却又转过身子。
她可以去看看王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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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宫坐落在掖庭以东,东宫西侧。
燕王妃的棺椁静静地停放在永安宫内,因人是横死,除却披麻戴孝的宫仆,更有比丘修士在其中,求神拜佛各显神通以安息魂灵。
燕王萧纯身着黑袍,端端正正地跪在棺椁之前。
自从妻子出事后他便不眠不休地跪在此处,若非皇后的人来灌他汤粥,怕是连饭也不曾用过一口。
永安宫内诸人口口相传,说起燕王与燕王妃时既觉得二人鹣鲽情深,又为他们生离死别而感到惋惜。
又有宫人来劝说他下去歇息的,他也不理,因开不了口,只能摇头,那憔悴的模样让人见之心碎。
萧纯跪在灵前一日一夜,腿脚麻得厉害,正准备起身,外头又来了人。
“殿下…”宫人面有难色地道,“燕国公家那位小姐来了…只是穿得喜庆,奴等未敢让她进门…”
萧纯一愣,随后便知是谁来了。
他挥了挥手,咬着牙根站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裴澄练被拦在永安宫外,先头还觉得自己受了辱,可经人一提醒才发现自己今日穿了绛色长裙。
她又不用替赵海棠戴孝,原也没想着来,谁有工夫天天盯着那几套衣裳瞧?壹趣妏敩
正不知朝谁撒气呢,又来了两名小婢,手上拖了条长长的黑绢,不由分说地便将她的裙摆围了一圈,最后在腰间系了个结。这样一来便遮住了她裙摆上那抹艳色,总算可以进永安宫了。
裴澄练没吭气,毕竟是公府出来的小姐,任性归任性,该守的规矩还是会守。
黑裙在风中摇摆,裴澄练步履欢快地走进永安宫内。
霁后的永安宫别有一番颜色,只是平素里帝后与太子诸王不会来此,宫人甚少清理此处,唯今日作为燕王妃治丧之地,这才有了一番用武之处。
通往正殿的台阶共有四十九级,只中间清扫得干净,两边依然堆着厚厚的雪。
燕王萧纯站在顶层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眉峰蹙起,神情看起来异常悲痛。
见了他,原本裴澄练是开心的。
可他的那副表情像是宫檐下凝结的冰刺,一下便捅到了她心头。
他与死了的赵海棠才是正经夫妻,纵然知道自己是妄想,可见他这样难过,她心里的那份难受又被放大了几分。
她无措地低下头,看着被黑绢蒙上的襦裙,只觉得今日来的巧了,却也不该来。
她来做什么呢?来见小王叔吗?可他这会儿正伤心呢。又不到发丧送拜的时候,这样突兀地闯进来,他会觉得她冒失吗?
裴澄练觉得自己好像在一瞬间便长大了。
因为她发现,这场情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在同自己博弈。
而她这个人,却是游离于另一对夫妇之外的第三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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