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罢便松开了萧纯的胳膊，带着满眼的失望打算离开。
萧纯想了想，追上去扯住了她的袖口。
裴澄练心中一喜，可回头时还是那副气冲冲的模样。
“王叔这是后悔了？”她盯着他的脸瞧，远看他的脸像是晒黑了一点儿，离得近看才知道是瘦得有些凹陷。
裴澄练越看越来气——说出去哪有人信，自古听说过丈夫打骂发卖妻子的，哪有妻子苛待丈夫的？虽说都不是什么好货，寻常人家哪个不是相敬如宾？这回叫赵海棠那牝鸡蹬鼻子上脸，欺负了小王叔，这会儿人还替她说话，让裴澄练怎么不气？
然而萧纯却不欲与她提这个话题，只是指了指院门上挂着的六角花灯，比了个“十五”。
明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城内有花灯和焰火可以瞧。
裴澄练几乎要被他气死。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玩儿？！”她推了他一把，“我长大了，再也不是跟在您屁股后面玩儿的小孩儿了，您这会子又来哄谁？既然娶了妻，您不如把花灯拿去给赵海棠，没准儿她见了能多准您吃两顿饭，少打您两下！”
这话一出口，萧纯的脸倏地一下白了。
他半张着嘴，像是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只发出了干哑的一声“啊”。
裴澄练反应过来后也后悔不迭，可她撒泼惯了的，除非遇上李星仪那样能同她一耗到底的，轻易不向人低头。
“我最讨厌王叔了！”
裴澄练丢下这句话，撒腿便向外跑。
她跑出内院时停了两步，竖起耳朵听听后面的动静——很好，小王叔没跟来。
想起小时候自己同三哥哥一起跟他玩儿，三哥哥跑远了，自己追不上跌了一身泥，他总是会将她抱起来，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去找三哥哥。sxynkj.ċöm
王叔不会说话，但他总是那么温柔，长得秀气得像个女孩儿，做什么都贴心。
可自打后来他娶了妻，去了封地，一去就是好多年——这些年三哥哥进朝堂之后便再也不同她玩儿了，同太子关系越发紧张，甚至爹也警告她不能同这家的姑娘来往也不能同那家的姑娘来往…人活在世上干嘛要这么累呢？跟什么人相处舒服便同什么人在一起，这不是最简单的事儿吗？
裴澄练越想越委屈，蹲在一处门头下抹眼泪。
“怎么了？”
裴澄练一喜，以为是小王叔追来了——可小王叔不会说话呀。
她抬头，见萧瑧挑着伞站在台阶上，俩人一站一坐，他正俯视着她，眼睛是阴天的青雾色。
裴澄练心头跳慢了一拍——这些年总会这样，三哥哥看人的时候嘴角噙着笑，可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这种神情下的他会让她有点儿害怕。
裴澄练吸了吸鼻子，没敢再看他，只说：“小王叔真没意思，和从前不一样了。”
萧瑧越过她看向内院的方向，淡淡道：“人在世上，总是身不由己。”
裴澄练听不懂，什么身不由己，王叔不是陛下的弟弟吗？陛下那样宠他，他休妻不就得了？
“三哥哥，人成亲之后是不是就会变了？”裴澄练昂起头悲声发问，“姐姐是这样，王叔是这样，明明成亲前还好好的，可哪怕是自己选的还是陛下赐的，大家都过不好。或者一拍两散，或者就这么忍着，将自己耗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三哥哥，咱俩成亲后也会是这样吗？”
萧瑧睫毛一颤，青雾色的眼珠动了一下，看向裴澄练。
他举着伞又上一阶，将刮在她脚面的那抹风雪遮住了。
“我不知道。”他说，“或许会，或许不会。澄练，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答复。”www.sxynkj.ċöm
裴澄练也疑惑了：“还有三哥哥不懂的事情吗？”
萧瑧眨了眨眼睛。
“我们同横波和小王叔不同，所以我无法肯定将来会是什么样的日子。”萧瑧看着她，眼神又有些飘忽，“我只能肯定的是，若是嫁给我，大约就会是多了一把伞——唔，就像我手中的这把，可以遮风挡雨。但澄练，你的身份注定不会缺少替你遮风挡雨的人，所以我说，我不知道。”
裴澄练晕晕乎乎的，但也似乎懂了些了。
“那我嫁给三哥哥，我能得到什么呢？”她问，“三哥哥又能得到什么呢？”
萧瑧笑道：“你会得到一个不会欺侮你的夫婿，而舅父则会支持我做很多事。”
裴澄练噘嘴：“可是谁敢欺负我呢？再说，即便三哥哥不娶我，爹也会支持三哥哥的。哪怕是做太…”
“嘘——”萧瑧竖起一根手指头横在她唇前。
裴澄练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话，忙捂紧了嘴巴。
“舅舅是支持我的。”他道，“可舅舅不止是我的舅舅，只有娶了你，那些大臣才能更放心。澄练，你现在还不懂，日后早晚会懂。嫁给我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最妥当的选择。”
裴澄练没脑子，听话听半拉，只能听懂最后那句话。
她仰着小脸问他：“那对澄练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萧瑧见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取出帕子来替她拭干净了。
“你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叹道，“大约适合能同自己玩一辈子的人在一起吧…”
裴澄练眼睛一睁。
她扯过帕子来狠狠搓了几下自己的脸，一张俏脸儿被搓得通红。
“那三哥哥呢？”裴澄练好奇地问，“对三哥哥而言，什么是‘最好的选择’呢？”
萧瑧居然很仔细地思考了她的这个问题。
“我好奇心重，太狂妄，总是目中无人。”他慢慢道，“约摸是一个能折磨我的、要我打起精神去应付、必须时时刻刻不得不重视的大麻烦才可以。”
“哈哈…哪有这样的人…”裴澄练笑出声，“这样的麻烦谁肯要？这么能折腾的人，三哥哥还是不要娶她了。”
萧瑧没说话，只是抿唇笑。
裴澄练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同未婚夫婿聊各自归属，实在同当下人很不一样——他们不像是未婚夫妻，表兄妹的关系倒是更多些。少了些亲密，三哥哥瞧着也没那么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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