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十一年,冯公主以诊疾为由,频频进出太医署,窃取裴成璧脉案。”赵老道,“裴成璧本就体弱,脉案丢失后延误治疗,她本有三年可活,却在十二年死于渔阳。”
萧瑧心底一动,总觉得哪里不对。抬头看向皇帝,却见他眉头像是舒展了一丝似的。
皇帝又问赵老:“这么说来,你今日是作为人证来太极殿,只为揭发冯公主窃取成璧脉案一事?”
赵老怔了一下,再次强调:“陛下,若脉案还在,裴成璧绝对不会于次年芳逝…”
“若有脉案,你又如何能保证她能多活两年?”皇帝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成璧年幼时,亦有许多医丞断言她活不过一轮,可她仍是撑过了那个年纪,这又如何说?”
赵公脩撑起的上半身软了下去。
这是他藏在心底多少年的秘密…正是因为愧疚,所以蜗居在太医署这些年,常常酗酒麻痹自己,就因为冯公主势大,不敢揭发她。
如今凌太夫人要那姑娘给自己带话,意思便是这么多年该清算这些账了。
可他怎么就没能想到,多少经验丰富的医丞断言过裴成璧幼年便会夭折。
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的命,如何将裴成璧之死怪罪到冯公主身上呢?
萧瑧攥紧了拳头,一句“儿臣”还未说出口,便被皇帝打断了。
“知道朕为什么只留你们几个吗?”
萧瑧与凌相没有作答,蓝清让一直保持着垂首躬身的姿态,只有赵公脩摇了摇头。m.sxynkj.ċöm
皇帝指了指显阳殿的方向,道:“皇后有妊在身,诸位还记得罢?”
赵公脩的头颅渐渐低了下去。
“皇后与成璧向来姐妹情深,成璧离开那年,也是简王出世的那年…”说到这里,皇帝顿了顿,眼神看向萧瑧,“同安羡生北上,皇后忧心路途遥远,成璧身体不适,以致诞简王时难产。”
这件事除却萧瑧,在座的人都知道。
“朕常听臣民说,简王一身傲骨,是清高之主。”皇帝看着萧瑧,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可你这身傲骨生在血泊之中,若无剪刀在侧,你母亲就要因你丧命了…简王殿下,这些事情,你听说过没有?”
那声“简王殿下”充满了十足的嘲讽的意味,险些将萧瑧的意志击溃。
他知母亲生自己时难产,却不知诞下他是承受了这样大的风险和痛苦。
同时他也明白,为何在他之后帝后多年无子女。
倘若将成璧的事情揭露,皇后再次承受打击,于现在的她而言是万分危险的。
“明白了?”皇帝道,“萧灵鉴,愧否?”
萧瑧垂首不言。
“陛下,此次是臣自行前来!”赵公脩忙道,“并非是殿下所指使!”
皇帝被逆子摆布过多次,如今已是不信这些话了。
“朕做天子的年数比你的年纪还要大,朕从前便警告你,有些事不能碰。譬如成璧,又譬如,徐州。”皇帝重新沾了笔墨,边写边道,“不过,你既费了这样多的心机,又将自己党羽亮出,这份诚意朕很是喜欢,便帮你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一张写好的诏书被扔在萧瑧跟前。
萧瑧的目光定在上面,却眼花缭乱,只看得清楚“流放”二字。
对于好胜心极强的冯公主而言,这的确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但以冯驸马残存的势力而言,想要护一名流放的庶人,甚至说偷天换日也不是做不到。
“你私底下对冯雪拥做过什么,不要以为朕不知道。”皇帝道,“日后顶多是冯雪拥带她回关中,这样一来你们也算井水不犯河水。”
凌相望向萧瑧,见他虽低着头,脊梁却依然是挺得笔直。
“就这样,都散了罢。三王,不要忘记你的嫌疑还未洗脱。”皇帝说罢正要起身,却看到门口又站了个影子,“你…”
凌相与赵老同时望去,见燕王萧纯玄袍白衫立在殿门处。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阿纯。”皇帝蹙眉道,“你怎么不在永安宫待着?”
萧纯的脸色在将明的天色中变幻了一下。
只见他抬脚迈入大殿,走到皇帝跟前深深拜了下去。
“阿纯?你这是要做什么?”皇帝有些搞不清楚他的来意。
萧纯直起身子,看向低头不语的萧瑧,又向蓝清让作了几个手势。
蓝清让看得明白,拱手后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拿了纸笔来。
萧纯接过纸笔,伏在地上刷刷地写了几行字,最后不仅拿出自己的王印在名字上印下,甚至咬破指尖摁了手印。
皇帝接过后一看,见是他为萧瑧写的一份伪证,用以证明燕王妃死时萧瑧一直在他视线之内不曾离开过。
身为燕王妃的夫婿,他的证明无疑是最可信的。但皇帝知道这是伪证,因为他出现的时机太微妙。
且早先萧瑧被带走时他什么都没说,这时候跑来作证,实在是令自己难以信服。
虽是如此,可毕竟萧纯已经写了呈上,皇帝没有理由不放萧瑧。
“你的人缘不错。”皇帝无奈,只能再下一道诏书将萧瑧赦免,“回去后好好反省。不是为朕,是为你自己。”
此时东方已白,折腾了半夜的皇帝疲惫不堪,已经离开了太极殿。
赵老叹了口气,说:“流放嘛…也不是不行,总比不处置她的好。”说罢站起身向外走去。
凌相深深地看了萧瑧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也起身离去。
“有些事,并不是殿下的错。”蓝清让朝萧瑧拱手退道,“殿下已然尽力了。”
太极殿只余萧瑧与燕王萧纯。
萧纯起身走到萧瑧跟前,慢慢俯身。
他模仿着昨夜萧瑧对待李星仪的动作,伸手捏住了萧瑧的下巴。
萧瑧被迫仰起头看着他。
“果然是王叔。”萧瑧吃痛道。
萧纯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瑧。
他知道,哪怕自己失声,萧瑧也能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果然,下一刻萧瑧便笑了。
“可惜王叔这些年已经没了气性,被人摁在掌心都不曾反抗。”萧瑧因他的动作被迫仰起了头,却仍是看着他道,“但侄儿不同,侄儿只知爱谁便要谁,恨谁便杀谁。”
萧纯渐渐放下了手。
萧瑧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不用看,定然已经红了。www.sxynkj.ċöm
“王叔是觉得我会负了澄练,才这般恼怒吧?含章殿被烧毁的,是王叔亲手做的纸鸢罢?从前您曾对澄练说过,待她出嫁那日…”萧瑧突然顿住,笑了笑又道,“王叔也是有情人,何必端着?情事上拿捏作态又岂是丈夫所为?”
萧纯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显然是气得不轻。
“侄儿不会娶澄练,也会同父皇请罪。”萧瑧朝他跪拜道,“若父皇降下雷霆之怒,侄儿也会一力承担。侄儿铤而走险,只想求王叔一件事。”
萧纯睁开眼睛,思考了片刻,附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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