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今日难以…”她喃声道，“我怕是难以…”
“怎会！”李星仪大声道，“你好好的，许医丞说，你就差那一把的气力了！快！”
李玉镜摇了摇头，左眼溢出一行泪。
“我…叫你来…因为，能知此事的只能是你…因我想起…那年我妹妹…六岁，嗜甜…”李玉镜半张着嘴，像是已经说不出话，“自那之后…她才成了…哑巴…”
李星仪一惊，忙问：“是谁？”
李玉镜浑身发抖，却又硬握住了李星仪的手臂，五指深深地陷进她的皮肉中。
李星仪疼得钻心，想要抽出手臂，而李玉镜却不放手，直至印出了月牙状的血痕后，又再次将大拇指狠狠地摁进李星仪皮肉中。
李星仪细白的手臂上便印下六个指痕。
她愣了一下。
“果真是我们对不起她…”李玉镜眼尾连同脖子上的青筋一道浮起，眼中恨意滔天，“可他怎能…怎能…”
话未讲完，李玉镜整个儿地脱了力，软绵绵地瘫倒在床榻上。
眼见着她已经开始翻白眼儿，像是就要睡过去，李星仪伸出手拍她的脸。
“你醒醒！你不能睡！”李星仪道，“你将刚刚掐我的劲儿使在下身…就能生出来了！”
李玉镜张着嘴，显然没在听她说什么。
许医丞在外急得满头大汗，攥着拳头跺着脚，让她督促太子妃再使把劲儿。
李星仪回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那几个指痕，伸手给了李玉镜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让闹腾腾的产房瞬间安静了下来。
许医丞与稳婆们的下巴几乎落在地上，就连几乎要昏睡过去的李玉镜也清醒过来。
“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李星仪俯身在太子妃耳边轻声道，“她也是同你一样，怀有一对双生女。可有人不想让她活下去，他剥了我娘的脸皮，剖开了我娘的肚子，把两个孩子拿出来，又将我娘的尸身扔进河堤——你的妹妹的确非你母亲所生，她应是我的姐姐才是。”
李玉镜睁大了眼睛。
“看，没有娘的孩子多惨，哪怕锦衣玉食也照样避不开灾难。”李星仪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道，“你先攒劲儿将孩子生出来，再帮帮我们好不好，姐姐？”
李玉镜沉下了脸，含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李星仪朝许医丞招招手，他们连忙围过来，将李星仪挤去床头。
李玉镜闭上眼，齿间含了块巾布，用了几成的力气。如此反复两三回，随着一阵儿浓郁的气味散发而出，稳婆脸上的皱纹总算绽开来：“出来了！出来了！”
一旦起了个头，后面便容易上许多，过了会儿，大魏第一个皇孙便出世了。
这时李星仪才算松了口气，提着胆子接过条巾子给李玉镜擦汗——擦汗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着。
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容易些，用了不过一刻的功夫便也跟着出世了。
这样能折腾，的的确确是两位皇孙无疑。
众人高兴之余，使了两个瞧着有福相腿脚又利索的小婢出去报喜，剩下伺候太子妃的人也一脸欢喜，连收拾秽物时都乐得眼角开花。
折腾了这一日，李玉镜早已没了力气，眼皮沉沉地，只顾得上看李星仪一眼，便睡了过去。
李星仪轻手轻脚地走到屏风外，由着宫婢将身上围着的布取了，心念一动，又去看二位小皇孙。
许医丞闪到一侧，将榻上摆着的两位给她瞧。壹趣妏敩
李星仪瞧了一眼，皱了皱眉头——太子夫妇模样就没有差的，可他们的小孩儿真的丑，红彤彤，还皱皱巴巴的，哪里像龙子龙孙，简直是山上的老猴。
“刚出生都这样，二位皇孙已经是极漂亮的了。”许医丞笑着说，“不过，今日也多亏有你。你同太子妃都说了什么？竟比我们在旁边还要管用。”
李星仪摸了摸手臂上被掐出的指痕，摇着头道：“没什么，殿下是做母亲的人，心里一直憋着劲儿，就算我不来，她和皇孙也定会平平安安。”
许医丞是女科这一行的翘楚，皇孙头大，本就不好生，今日说艰险也是不为过，不然天子怎会停朝？倒是李星仪，一次两次地前来式乾殿相助，这才让人刮目相看。
“姑娘总是这般谦虚。”许医丞道，“可不要急着走，待会儿怕是要有不少赏赐。”
赏赐不赏赐，李星仪倒也不在意。如今她有凌相和老太太，已是什么都不缺了。
同时她心里也是有数的，即便皇帝真要赏赐，她也不会说重查父亲的案子——父亲的案子有多重，会牵连到多少人，可不是这个赏赐能担得起的。
出了产房，李星仪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再睁开眼时目之所及是万里晴空。
太子萧琰匆匆赶来，见了她后未来得及说话，却极敬重地朝她拱手作礼。
李星仪忙回了一礼，抬头时看着他匆匆走进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李星仪鼻头一酸——别人做父亲的时候能见妻见子，可自己的父亲呢？当时他寻不到她们，该是有多绝望呢？
她慢慢地走下台阶，正嗅着身上有没有奇怪的气味时，见皇后同她家老太太乘辇过来了。
“母子皆平安？”皇后笑得眉眼弯弯的问。
李星仪点了点头——到现在她的腿仍是有点儿软。
皇后与老太太相视一笑，又说：“我先前怎说来着？这姑娘是玉镜的福星。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离开显阳殿。”
老太太不乐意了，打趣着道：“不出显阳殿，我又上哪里捡到这样的宝贝？这是太子妃的福星，就不是我的福星了？”
李星仪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有错在前，这遭又被提起，总觉得难为情。
俩人说笑着便进了式乾殿。
太子妃诞下一对皇孙，这是天大的喜事，宫人得了太子的令下，先去太极殿报喜，再去云龙门宣告。原本紧张的气氛霎时松懈下来，一时无人注意到李星仪。
李星仪寻了个僻静的长廊，倚着美人靠坐了下来。
她想了很久，很多人，很多事，其中也不乏自己的父亲。今日的她无比体会到父亲的心情，也能想象得到母亲当日该有多恐惧。
她低头露出手腕，见上面六个指痕，心中的那团迷雾像是去了一半儿——还有另一半使她不知所措。
正当她出神之际，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李星仪回头，见燕国公正大步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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