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墨色身影缓缓出列。
魏峥嗓音淡雅:“若是皇上执意认为盛邵无罪,那么臣唯有遵旨,只是,臣不愿意看着他为祸朝堂,臣唯愿辞官。”
说着,一撩朝服下摆,稳稳地跪了下去。
“臣亦是如此!”
“臣同魏相所愿皆所同!
“皇上,中书监邓平请求皇上免去微臣职务!臣不愿意看盛邵以后为祸朝堂!”
一瞬间,林立两侧的大臣们几乎跪了大半,都是请辞的。
这些人都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若是所有人都请辞了,那么北燕的朝堂就是要乱了。
他们这是料准了他不敢,才会如此相逼。
永宁帝怒从心来,鬓角是青筋突突直跳。
忽然一名太监急匆匆赶来:“皇上,太后口谕到。”
“宣。”
太后的意思与底下跪着的朝臣们大同小异,甚至更为逼迫永宁帝。
太后口谕言辞诚恳地说了一大堆,在永宁帝听来无非就一句话——若是他胆敢不罚盛邵,她明日就敢在宫门外脱去凤袍,不当这个太后也罢!
“好,好得很呢!”
永宁帝气极反笑,从龙椅上站起来:“好,朕下旨!盛氏一组罪不容诛,但念在其这些年来兢兢业业,赐流放西北!”m.sxynkj.ċöm
“皇上!”
众臣面露意外。
他们是奔着让盛邵死的!他们如此相逼,连太后都出动了,永宁帝居然还要留那盛邵一条命!
“众位爱卿无需多言,朕意已决。”
永宁帝第一次向众臣坦露出强硬的一面。
众臣面面相觑,看向主心骨。
却见魏峥振袖前行,道:“臣谨遵圣意。”
这情况委实出乎意料,众臣颇为震惊,谁都没想到最先改口的居然是魏峥。
但他都如此了,他们显然没有再坚持下去的必要。
此事就如此定下。
退朝后,以魏峥为首的官员围到一起,询问魏峥缘由。
魏峥眸光淡淡地撇向远处,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我等如此据理力争,才让皇上随了愿。可若再举出盛邵还有罪大恶极的事,那么届时,皇上可还有再为他求情的可能性?求情了又如何?除却流放就是一死。”
“到时候,皇上自然也应当清楚,与群臣拉锯落不了好。”
他嗓音温和,却莫名混着鄙夷。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
这么说来,魏相手里还有至盛邵于死地的证据?
居然还留了一手,果然老谋深算!
……
“他还留了一手。”
北冥翊的私宅里。
风卿婈听闻北冥翊说了朝堂上的事情,手里捏着一朵硕大的海棠花,总结道:“魏峥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他定然想要我舅舅的命不留后患,可此番他第一个退步,无非还是留了后手。”
北冥翊见她如此熟悉魏峥的行事风格,眸光微沉,有些不开心。
过了片刻,才认同地点点头,道:“后日,镇国公就要被流放了。”
“其实大可不必走到那一步,太子殿下,您先前为何会拦着我让我先等等呢?”
风卿婈眸光落在少年如玉般的面容上,略微探究:“莫非,你也学魏峥留了一手?”
北冥翊冲她微微一笑:“倒也不是。”
只此四个字,显然是不肯再透露什么。
看着他眼睛里略微狡黠的笑意,风卿婈越发觉得自己看不透自己这个乖徒儿了。
“好吧。”
既然他不肯再透露,风卿婈也就不多问了。
无论如何,他干的都不会是有害于她打事情,她只需聚精会神,备战后日就是。
两日后。
盛邵一族从刑部大牢被队伍押送出来。
整个队伍行动缓慢,盛邵一人获罪,牵连整个盛氏一族几百号人,上至八十老人,下至三岁孩童。
盛邵穿着囚衣,被押在最前头,他的步伐沉重缓慢,满头发丝发白,整个人几日之间似乎就苍老了十多岁。
沈氏混迹人群中,看着盛邵走过来,眼眶发红发涩,挤压了多日的情绪喷涌而出。
“盛邵!”
她哑声一喊,提着裙摆奔出人群,跑到大街中央,展开双臂拦住了这支沉重的队伍。
“镇国公盛邵是冤枉的,她是冤枉的!”
“大胆刁民!阻拦公务,你想死不成?!”奉命押送盛氏族人出京的领头大怒:“滚开!”
沈氏不动分毫,以一己之力对抗着骑高头大马的军队,声嘶力竭:“我乃是盛邵嫡妻!我的丈夫盛邵无罪,他是被人构陷的!盛邵无罪,盛氏一族更无罪!”
盛邵低垂的头颅不可置信地抬起来。
沈氏足足消失了七天,连抄家的队伍都没有找到她。
盛邵以为,她早就逃了……
“你就是沈氏?”头领冷哼一声:“找了你这么多天,你居然没有逃走,还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这里妖言惑众,真是好胆!”
他竖起大拇指,目光却森冷:“把这个罪妇给我押起来!”
作为盛邵的妻子,沈氏必然要被送到流放之地,只不过这些时日迟迟找不到沈氏,领头还以为自己要大费周章的找她一遭。
没想到她居然自己送上门了,这可真是了却了他好大一桩麻烦事。
拿着铁链的士兵冲沈氏走去,在队伍里的盛鸣盛鸾目光悲切,呆滞。
短短几天他们就从天之骄子变成了阶下囚,这样的变故来得太快,这两个尚未经历过世事的少男少女一时之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几天在刑部大牢里一直都备受打击,昏昏噩噩的,直到这会儿看到他们的母亲被人绑起来,才确切的意识到了从今以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他们将会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一辈子在折磨与苦楚中度。
“母亲!”
“放开我母亲!”
“你为何要来?!”
最后一句,是唇畔颤抖的盛邵问的,他低哑出声,眼眶止不住的发红。
这些时日来无中受到多少侮辱和折磨,他都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
沈氏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道:“我如果不来,谁来为你申冤呢?”
盛邵动容:“你……”
领头冷冷一哼:“都别废话了!赶紧绑上,赶在天黑之前把这些人送出盛京。”
只要出了盛京,就会有人接应这些人发往西北,他也算完事了。
沉重冰冷的铁链粗鲁地扣上来,刮下了沈氏的一层细皮嫩肉。
沈氏挣扎了几下,忽然听到了鼓声。
“咚咚!”
众人凝耳静听,有人惊叫起来:“是从京兆府方向传来的!”
“天!京兆府外设立的鼓,一但敲响,有冤屈者,可直达天听!”
“天哪,那鼓闲置了这么多年,灰都落了一层吧,怎么今日会被人给敲响?到底是何人敢如此大胆?”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豪门贵族,一旦敲响那鼓,便要饱受十八道鞭刑,那鞭刑可能会夺取人的性命,究竟是什么人?”
“今日镇国公被流放,莫非这鼓是为盛邵而敲?”
晴空一声霹雳,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忽然间黑云密布,阴沉沉的似乎都要压到人的头顶上来。
而那鼓声,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一声胜一声猛,一声比一声响!
如此来昭示着敲鼓之人的决心。
百姓们议论纷纷,若非有大冤情,否则是不会敲响鼓声的。
这一声声鼓声以空前绝后的激昂之音,响彻阴云密布的盛京城。
整个盛京城的百姓从家中探出头来,往京兆府的方向涌去,条条大路被堵的水泄不通。
远远看去,地上密密麻麻的百姓与暗沉得快要压下来的阴云似乎连成了一团。
京兆府外,少女月白色的裙角被风吹得飘摇,她一侧的脸红褐斑痕遍布,拿着鼓槌,狠狠敲击在羊皮大鼓上,神色坚韧凌然。壹趣妏敩
“天哪,是礼部尚书府那个嫡女!”
“玄王殿下的未婚妻!见了鬼了!她不是坠崖死了吗?”
“她确实死了,风尚书还张罗着她的葬礼,还有将次女替代长女嫁给玄王殿下打算!如今……这长女出现在这儿?这位兄台,烦劳快掐我一下,我约莫是见鬼了!”
“嘶,好疼!不是鬼!”
“青天白日的,什么的鬼会如此胆大妄为,不仅不躲着人,还跑到这万众瞩目的京兆府来敲鼓鸣冤,那是鬼吗?那分明是人!”
“风卿婈没死?!”
“咚””
“咚!”
“咚!”
风卿婈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丢了鼓槌,面向京兆府,一字一顿。
“臣女有冤禀报!镇国公盛邵,乃是被人构陷,他无罪!”
她清晰的嗓音如珠玉坠盘,钪锵有力,传进每一个的耳朵里。
京兆府这十多年来都没有被敲鼓,如今居然来了这么一遭,一来还是事关镇国公盛邵。
盛邵近日闹得朝中官员剑拔弩张,好不容易定罪了,居然还有人将此事再次提道台面上来。
如今还跟自己扯上了干系。
京兆府尹一张肥胖的脸上隐隐渗出汗水,他拿袖子擦了擦,招来一旁的师爷耳语。
片刻后,师爷心领神会,走到风卿婈跟前:“这位姑娘,你敲鼓所为何事?”
”我方才已经说了。”风卿婈淡淡。
师爷没想到会碰一个软钉子,当下沉了脸,他眯起眼睛:“那么你可知,这鼓不是所有人都能敲的,你既然敲了,就要接受十八道鞭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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