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的是,徐广缙此时还保持着清醒的姿态,他固然是强硬派,但是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继续节外生枝,当下便派遣兵丁将金顿给保护了起来。
面对一省巡抚,赵源自然主动上前拜见,“学生赵源见过徐大人。”
徐广缙看了一眼赵源,淡淡道:“金顿为何会同意赔礼道歉?”
“学生前往香港直接面见英夷总督,对其晓之以理,此人也知金顿无理可占,于是便将金顿交给我了。”
赵源摆出一副正大光明的模样。
徐广缙似笑非笑地看了赵源一眼,道:“这些英夷什么时候这么讲道理了?!”
赵源连忙凑近了一步,低声道:“徐大人,学生实话实说,这一次能让金顿来赔礼道歉,还是靠了银子......”
“哼,算你老实。”
徐广缙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能听到二人的谈话后,低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是在给总督大人解围吗?”
“学生不是在给总督大人解围,而是在给广州解围,这一次英国人固然无理,可咱们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若是战场上打得过,学生至于会选择这么屈辱的解决办法吗?”
赵源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学生也是迫于无奈之举,只要能让全城百姓消去心中的怒气,这些钱就花得值。”
徐广缙有些意外地看了赵源一眼,缓缓摇头,道:“你这可不像是商人的做派。”
赵源陡然一惊,他知道自己演过了。
什么是商人?无利不图才是商人。
而他这个商人却不图着赚钱,还把钱往外撒,这在徐广缙看来是什么概念?说明有更大的野心。
赵源眉头微微一皱,随即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学生这么做可是有大大的好处在里面,至于这些钱本就是要投下去的本钱,将来迟早还能收回来。”
听到这里,徐广缙有些怀疑地看了赵源一眼,道:“哦?”
赵源知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便快速解释道:“寻常商人赚钱,无非就是买低卖高,赚取一个差价而已,学生赚钱却是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卖别人看得见的东西,故而投资少,回报大。”
徐广缙却是来了兴趣,笑道:“那你这生意之道还挺有意思,你继续说说,什么是看得见的东西?什么又是看不见的东西?”
“看得见的东西,自然就是汇丰行生产的这些产品。而看不见的东西,就是汇丰行本身的口碑和商誉,过去总有一些人造谣声称汇丰行和英夷之间关系深,有通敌卖国之嫌疑,如今学生正好借助这件事情,彻底澄清谣言,这就是赚得看不见的东西。”
赵源一五一十回答道,他还故意漏掉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果然,徐广缙眼神微微有些凌厉,道:“看不见的东西恐怕还不止这些吧。”
“还有大人您的信任。”
赵源沉声道:“自从大人赴任广州以来,应该听说过很多关于汇丰行的事情,或许在大人的心里,汇丰行的名声恐怕没有那么好......这一次也是学生向大人证明的机会,学生永远忠于大清。”
“伶牙俐齿。”
徐广缙转头就走,他在临行前还丢下了一句话,“只要你说的都是真的,本官绝不会对你和汇丰行如何。”
此时金顿已经当着一众人的面完成了道歉过程,并且亲手送上了五十两白银的赔偿,顿时引起了围观群众的惊呼,他们对那个水果摊贩的感官也迅速从同情变成了浓重的羡慕,原本积压已久的怒气自然荡然无存。
众人没有了发火的地方,自然也就不愿意继续留在码头上看热闹,随后便在官差的安排下各自散去。
等到众人都离开后,赵源连忙让人将金顿给送回香港,等他到了香港,就会有人跟他结剩余的款项。
但是这事并不是所有人都皆大欢喜,至少英国领事汤姆逊就很不满意,他认为这件事严重损害了大英帝国的声誉,只是当他听说这件事赶到后,事情已经结束了,就连金顿都已经跑回了香港。
汤姆逊顿时有些无奈,他只能先去了解其中的缘由,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解决了这件事以后,赵源并没有忽视耆英那边的情况,他今天跟徐广缙在码头上聊了这么久——这一点肯定瞒不过耆英在码头的眼线,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件事被耆英给惦记上,于是便直接赶往总督衙门补上这一环。
此时的耆英在得知了徐广缙前往码头后,心中多少有些不太痛苦,他没有出面自有他的原因,可是徐广缙自作主张前去码头这回事,依然让耆英很不爽,尤其是在得知徐广缙跟赵源在码头聊了很久后,他心中更是怒火万丈。
好你个赵源,一而再再而三挑动挑动他总督的权威,莫非真觉得自己有九条性命?
一想到这里,耆英顿时将手中珍爱的茶杯给摔碎在地上。
旁边的侍女和听差们顿时跪倒一片,人人瑟瑟发抖,不敢发出声音来。
“好狗奴,给爷上的茶水竟然这么烫?平时都怎么做事的?拉出去打二十板子。”
耆英大声吩咐道,当即便有听差将今日伺候的一个婢女给捂嘴拖了下去,寻常人要是挨了这二十板子,基本上小命就保不住了。
正巧,就在这时张禧偕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见到耆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他原本就想这么退出去,却没料到耆英眼神直接扫了过来,于是他只好弯腰上前,道:“爷,赵源来求见您。”
“不见。”
耆英冷哼了一声,瞥了张禧偕一眼,道:“你平日里好好管教下这些人,你要是管不好,爷就换一个人来管!”
张禧偕顿时吓得脸色苍白,他直接噗通跪倒在地上,低声道:“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他一边低声叫着,一边用力扇着自己的大嘴巴子,几巴掌下去便将脸上扇出一片红肿,还流出了血来。
耆英不言语,任由张禧偕就这么跪着。
直到半个时辰后,耆英脸色这才好了几分,他摆摆手道:“行了,起来吧,在这装给谁看呢?爷问你,赵源有说什么吗?”
张禧偕小心翼翼站起来,躬身低头道:“爷,赵源说上门来请罪。”壹趣妏敩
“哼?他倒还知道一个好歹......让他进来吧。”
耆英的火也发泄了,气也消了,智商也重新占领大脑了,他知道赵源在这件事里多少有些无辜,毕竟一省巡抚前来找他说话,他不可能撒腿就跑——眼下已经晾了赵源半个时辰,也是时候集中精力对付他了。
张禧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他明白这一次赵源恐怕闯下了不小的篓子,他心中也暗暗责骂,若非赵源折腾地过了分,自己至于丢这么大一人吗?
等出了侧门,张禧偕见到已经等候了许久的赵源,叹了一口气,道:“赵老弟,我对你可不薄吧,你为何要害我?”
赵源对此心知肚明,但是他却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道:“张大哥,这是哪里话?小弟可没有害过你!”
张禧偕看了一下左近无人,便低声恨恨道:“你可知大人发了好一通脾气,我这次可是代人受过!”
赵源心中一凛,顿时便知道情况有些不妙,他强行笑道:“张大哥放心,我已经在汇丰银行给你存了一些东西,你不妨抽时间去看看。”
说完,赵源便给张禧偕递过去了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名字,还有一串数字,这就代表着此人在汇丰银行有存在东西,凭借着口令和密码便可以取出里面的东西来。
张禧偕深深看了赵源一眼,道:“既然你有这个心,我也不能不承你这个情——我可得提醒你一句,等会千万不要惹怒总督大人,否则你今天能不能走出衙门,都还是两说呢。”
赵源心中无奈,只能拱手以示谢意,紧接着便跟着张禧偕进了内厅。
见到耆英的那一刻时,赵源心中反而淡定了下来,他一路小跑上前,拱手行礼道:“回禀总督大人,学生总算没有辜负大人的厚望,已经将此事给解决了。”
耆英见他姿态已经做足,便冷哼了一声,“这话是不是跟徐大人也说过一次呢?”
“学生不敢,此番远赴香港,学生接到的可是大人的令。”
赵源诚恳道:“此番事情得以解决,学生只是替大人跑了跑腿,真正的关键还得是大人您......”
耆英摆了摆手,道:“你不必客气,这一次确实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本督是不会这么做的.......你应该知道,前些日子英国总督又提出了进城的要求!”
说起这件事,耆英忍不住有些头疼,但是他并没有怀疑到赵源的身上,因为当初就是因为赵源,才让戴维斯被提前赶走,可是他也没想到,这个戴维斯在临走的时候,又来了这么一出,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让耆英没有对赵家下狠手。
要不然,就汇丰行前面的自作主张,耆英今日就绝不会让赵源进入总督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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