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烨对这个少年有几分愧意。
实在是说不明白,以往他也为了保全大局舍了不少人,却也没有面对少年这般难熬。
大概是因为少年年龄小,又缺心眼。
他莫名其妙地开口,告诫少年,“过几日就是会考了,你安分读书。”
“好啊,多谢大人提醒。”
沈长莲吃的比卓烨快,端着空碗看着卓烨。
卓烨不明白少年为什么还不走,“你还没吃饱吗?”
“吃饱了。”
沈长莲很少跟今天一样饱,可是人吃饱之后总要再想些别的事,比如,睡在软床上。
所以她黏在卓烨身后,险些跟卓烨进了寝屋。
卓烨本来以为沈长莲只是想送送自己,不料沈长莲伸着脖子就要进他的房间。
看少年的架势,简直是要往他床上钻。
“你要跟我睡?”
沈长莲点头,“我睡床边就好。”
“滚。”
“不行吗?”
恰有月华投在少年眼睫上,使他眼眶里黑色越黑,白色越白,无辜又可怜。
卓烨松了口,“进来吧。”
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沈长莲沾着枕头就睡了,规律的呼吸带的卓烨也生出困意,心头的重石也暂被睡云牵起,飘到不知哪一片天角。
月沉柳梢。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是四更天。
少年骤然睁眼,眼底分外清明,没有半分睡意。
衣袖里的瓷片已经藏了半天,入夜后就藏在手心里。
尽管再三提醒自己不能留下纰漏,可手心还是因为受不住的力道留下两道深红的硌痕。sxynkj.ċöm
瓷片缓缓抵上卓烨的后颈,沈长莲浑身都发着抖,只有手腕是稳的。
她今天吃了不少饭,有的是力气,只要她想,随时就能除了这位有名的墙头草,为哥哥报仇。
可、可是……
冷空气吸入肺中,化为尖锐的痛。
要忍,多年筹谋不能毁于一旦,她要撑住,此刻杀了卓烨是不明智的,她要走到最后。
泪水卷入唇中,沈长莲尝不到苦涩,只觉得甜,像幼年兄长喂给她的松子糖,在嘴里化开,丰厚甘甜。
瓷片贴着心放,沈长莲一夜没睡,紧盯着卓烨的后颈。
第二日卓烨起了个大早,他一夜安眠,神清气爽,看到强打精神的少年又开始烦躁,“你没睡好?”
沈长莲难得耷拉着眼,“伤口疼,半夜疼醒了。”
卓烨不知怎么又从少年脸上看到了委屈,他捻捻手指,从袖子里掏出一瓶伤药,扔给沈长莲,“涂着,伤很快就好。”
少年乖巧接下,许是因为眼下的倦气,让她多了家养的温润,少了野外长风一般的锐意,卓烨居然有了教育她的心思。
“好好复习,考个好成绩,别让沈丞相难得的好名声被你毁了。”
察觉自己失言,卓烨转头就走,并不看沈长莲,却听到少年的声音,还沾着笑。
“爹会为我骄傲的。”
沈长莲捂紧伤药,眼底一片冰冷,嘴角下垂,终于不是笑。
后面的事就水到渠成了,吴瑙没有通天的本领,卓烨也没有公然挑衅圣意的胆量。
她恢复清白是定然,江州刺史被她拖下水是定然,卓烨的恩师与圣上矛盾激化也是定然。
一路的凶险终于结束,接下来就是会试了……
沈长莲没有用卓烨给的伤药,她自觉占了原属于狱卒的座椅,拿起桌上的笔墨就开始默写《左传.定公四年》。
笔墨下的人物复了仇,沈长莲的心也跟着痛快。
她重新笑了出来,又将这张纸翻折,塞进怀中,贴在心口处。
父兄之仇,她要一点一点报复。
没人能逃!
不等卓烨赶,沈长莲自己就带着小童离开了觉明司。m.sxynkj.ċöm
满满两个包裹的食物让她舒心,路遇陆恒丰更让她快乐,发现陆恒丰孤身一人更让她狂喜。
“陆兄!”
陆恒丰看到沈长莲也是一惊,他连连后退三步,险些撞翻了卖糖人的小摊。
被摊主骂了几句后才回神,等沈长莲走进后竟又蹲在地上。
双手护着脑袋,声音都在打颤,“你、你是活人还是死人?”进了觉明司哪里能有活着出来的人?!
沈长莲早已被糖人甜丝丝的味道勾走心神,“给我买个糖人,我把我的经历全部讲给你听!”
死人哪里会贪食?!
陆恒丰抬头时,又看到少年面上熟悉的笑容。
她或许是没有笑的,只是借了桃花眼的光,看起来总是开心的。
木讷的陆恒丰羡慕极了这样的脸……
他还是给沈长莲买了糖人。
沈长莲也毫不保留地给他讲了吴擎夫妇的事。
中途陆恒丰的嘴角都没有放下来过,听到滕礼群这个名字时夸张地跳了起来,险些吓到路过的小孩儿。
“你确定是滕礼群!”
“陆兄认识他?”
“何止,”陆恒丰一板一眼地叹气,“他是被当今的江州刺史引荐给我父亲的学生,也曾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可惜,他自作孽,竟然在考试里抄袭!哎,真没想到早已死在吴瑙这个有名的纨绔手里了。”
陆恒丰摇头晃脑的模样还挺像个老古板,惹得沈长莲连连发笑,“抄袭?他不是很聪慧吗?怎么会抄袭?”
“这——”
陆恒丰刚要开口,又停了下来,这毕竟是鸿鹄书院的丑闻,说与外人听总是——
“陆兄,说来听听?”
少年扯着陆恒丰的衣角,话里每个字都打着弯,卯足了劲勾搭陆恒丰。
未出茅庐的单纯小古板自然不知,自己因为挑食出客栈找食物的举动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他此刻只顾着卯足了劲给沈长莲讲这桩秘闻,“这个滕礼群不是自己作弊,他是把自己的文章卖给别人,好让他们有更好的成绩,可惜,替的了一时替不了一世,这件事还是被我爹发现,就把他赶走了。”
陆恒丰压低声音,“后来江州刺史又给我爹写过一封密信,我偷偷看过,大概还是夸这个滕礼群的话。真不明白刺史大人为什么会偏袒这个秽乱书堂的人。”
小书生极不喜欢滕礼群,尽管他也知道,滕礼群是为了给病重的父母治病才卖出自己的文章。
沈长莲叹他可怜,也想借这已死之人再弄出一场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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