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貌似停了,屋里安静的厉害,恍惚间,竟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大人,我给你带了些伤药,这伤药能消解伤口中残留的毒素,你若是相信我,可以试着用一用。”
“嗯。”
卓烨竟当着沈长莲的面扯下自己半边衣服,把原本包扎好的地方重新拆开,又上了一层沈长莲的药。
“我不会不信你。”
沈长莲也自然不会傻到在送给卓烨的伤口中下毒。
目前的卓烨于她而言是一柄不错的利刃,她自然也要耗费些心机把他打磨的更加锋利,更加趁手。
沈长莲脸上又荡起笑来。
她笑意从嘴角一直荡到眼角。
烛灯黄澄澄的火光将她的笑脸装点的更加惊艳。
卓烨看着看着,竟忘了呼吸……
“大人,你的伤口余毒还没有完全愈合啊,最好还是不要再有太大的动作。回程时,大人就把我们的马车带走吧,反正我们也用不到了,你坐在马车里,也不需要去操纵缰绳。”
“不必,你留着用吧,在这里也需要用到马车。”
两人客气起来,也显得生疏。
卓烨肯定是不能要的,且不说他已经打算偷偷留在江州了,这马车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更不要提这个马车算是宣帝亲赐的,也算是沈长莲最值钱的家当了……
夺了它,卓烨总觉得于心不忍。
万正河忍不住插话,“你为什么要因为那个混小子闹出的事道歉?小弟,你跟咱卓大人客气什么,好歹也算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客气吗?
沈长莲没几个正经朋友,相处起来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走到哪里算哪里。
卓烨点了点头,“我收了你的伤药,这件事就已经算是过去了。你回去歇着吧,早些吹了灯休息,明日还有事要做。”
“……好。”
沈长莲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卓烨看着沈长莲的背影出神。
“卓大人,你也该休息了。”
万正河打着哈欠看着卓烨,“刚才给您熬的中药里应当有安眠的药,我都闻困了,您还不困吗?”
不困吗?
卓烨的确是有些困的。
明明上下两个眼皮打架,可还是不想合上眼睛。
直到沈长莲的背影彻底消失。
“……吹灯吧。”
“哦。”
两人的房间隔的距离不远,沈长莲走了片刻就到了。
刚一推开门,就被逢瞻拽住,“你跟卓烨聊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书童随后而来,隔开逢瞻跟沈长莲。
“行了,这么晚的天,也该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沈长莲看着逢瞻那双执拗的眼睛,叹了口气,“你怕什么呢?我总不可能会对仇人有好感,睡觉吧,明日他就走了。”
逢瞻要听的好似就是沈长莲这一句话,听完后他就安安生生地消解了自己眼眸中的忧虑。
“……我知道了。”
书童为了防止逢瞻再闹起来,先把灯吹灭了。
“好了好了,灯没了,老老实实睡觉吧。”
雨彻底停了,就连房檐上积攒的雨水也尽数落尽。
四周静寂,再也没有旁的声音。
床自然是留给沈长莲的。
书童跟逢瞻就挤在一张小塌上。
一觉睡到了第二日。
算是个阴天。
日光穿不透云层,天色也是阴阴沉沉的,一点都不敞亮。
万正河还没吃完早饭,提着煎饼走过来。
“我们把你们送过去就要回来采买离行要用的东西了,大概今天下午就启程离去了。”
逢瞻听到这话自然是心情舒畅。
他的好心情持续了一整天。
今日也顺顺利利见到了陈奇春。
他看到逢瞻后也是一喜,“哟,真没想到你还能回来。”
他复了逢瞻的原职,却把他指派在沈长莲手边,帮她做事。
“你们二人是旧识,交谈起来也比跟我这个老家伙谈起来自在,平日里别拘着,有什么事就说。”
陈奇春面色一派祥和,看上去倒比那些京官好相处多了。
沈长莲也不同他假客气,直接就开口,“大人,我有事要说的。这事我们最好今日就商量出一个结果。”
“……好啊,不愧是今年的状元郎,做事果然是有气魄,你好好说着,我也好好听着。”
几人坐下,沈长莲就把自己想要在江州训练骑兵的事说出来。
她事无巨细,还给陈奇春讲出了所有注意事项,言明利弊。
陈奇春越听,眉头就蹙的越深。
他也能听明白这样做的好处也是有的,可眼前也有着最重要的一个困境。
“……可是,没有钱哪里来的马?”
没马,这是要组成骑兵的最大问题。
沈长莲拍了拍逢瞻的肩膀,“这件事倒也简单,江州没马,可边域的马倒是多的是,而现在正是边域的异族闹腾的厉害的时候。”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陈奇春一拍手,脸上的愁容就消失了。
“正好,听闻边域的战事连连捷报,想来逢将军也俘获了不少异族的战马了。”
沈长莲点头,视线却落在逢瞻身上,“往年俘获异族的战马都会被低价运往京都,再被二道贩子高价贩卖给京都中喜欢策马的纨绔。不过,如果逢瞻愿意走一趟,逢将军或许很愿意把这些马免费送过来。”
陈奇春越听越激动,最后直接唤人送来纸笔,写起了信。壹趣妏敩
“我这就写封信送给逢师柏,好好跟他求求情……”
这封信写完后,直接就塞到了逢瞻手中。
逢瞻还没想好拒绝的词,就对上两双炽热的大眼睛。
“逢瞻啊,这一切就拜托你了。”
沈长莲也有样学样地说:“逢弟啊,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我自然会做到的。”
逢瞻只能接下沈长莲的话。
他收下信,又跟着陈奇春去挑了一批脚程快,还会骑马的兵。
“你把他们带上,从江州到边域的距离不短,等回来时就让这群熟悉马性的人直接骑着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逢瞻也让陈奇春做好心理准备,“这一来一回,约莫就一个半月了。这段时间江州也必须守好仅剩的地盘。如果可能,我会再带回来一些骑术精湛的边域兵。”
“好,这边的事你放心,放宽心去忙你要忙的事情吧。”
“……好,那我就去了。”
沈长莲跟他挥挥手,最后跟他交代一句:“跟你兄长好好相处,难得相见——”
“知道了。”
逢瞻直接打断沈长莲的话,转身走了。
关于沈长莲故意把他支走这件事,逢瞻说到底是有些生气的。
她是故意把他往安全的地方送……
“逢瞻,不要生气。”
沈长莲在做的,也是逢师柏在做的事。
逢瞻固然是武将之子,又天生一副好根骨,可他也不一定要站在危险的沙场之上。
逢师柏是这样想的,沈长莲也是这样想的。
他应该安安全全地活着,一直活下去。
准确地说,沈长莲无法看清自己的命运,她不清楚自己哪一天会死,也不清楚逢师柏会不会死,什么时候会死……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全逢瞻的性命。
他不一样。
或许是他脑壳上那道疤,或许是这些年的相伴,沈长莲无法接受逢瞻真正地陷入致命的危险之中。
逢瞻还是气鼓鼓地离开了。
书童安慰沈长莲,“逢瞻以后就会明白的,这是偏爱……”
“抱歉,让你留下来跟我一起直面风险了。”
“不,公子,你不要觉得抱歉,这是我应该做的。”
书童还是一个幼童时,就隐隐约约明白了,世上没有白吃的东西。
所以他吃了逢师柏的东西之后就负责保护沈长莲,吃了沈长莲的东西之后,就在她身边做事。
“我很乐意待在公子身边,因为这让我能真真切切地感知到,自己是活着的。”
沈长莲摸了摸书童的脑袋,“你又长大了不少,我很为你感到骄傲。”
什么骑兵,什么用骑兵对抗水兵,这些都是沈长莲专为逢瞻编织的一个陷阱,只是为了诓骗他去边域。
真的再等上一个半月,再重新训练骑兵拿来作战,恐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沈长莲看着陈奇春圈出的,一个又一个沦陷的地方,渐渐拧紧了眉头。
突然,她指着一个地方,“悦城,这个地方必须先夺回来,不夺回它,无法重振军中将士的士气。”
毕竟主帅都死在了悦城……
陈奇春不是很支持,“这地方没什么特别的,而且探子回报,那些叛军反而在悦城驻扎了几个粮仓,看守肯定会更加森严。”
沈长莲神色凛然地看着陈奇春,“就是因为有粮仓,我们才必须要去。”
“我们跟叛军比起来,粮草才是最大的优势。他们能征调粮草的地方只是江州沦陷地区,而我军的粮草则是从宣国众多地域征调的,不会轻易短缺。”
“切断他们的粮草,也能乱了他们的阵脚。之后的反击也就更有力度。”
陈奇春还是没松口,“目前抽调不出这么多的兵了,总要多留些在这里,若是、若是悦城之事未成,这里也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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