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己儿子或许可以,可以把失去的一切夺回来,连本带息,加倍地从方昔和那儿夺回来!
其实夺不夺回来,也并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凭什么让方家祖祖孙孙都那么走运、那么享福?
这个福,现在完全有一个上好的机会,换成自己的子子孙孙去享!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脑海中一个随意的想法而已。
然而,恶的念头一旦蹿出,便如同魔鬼,赶都赶不走。
钟信国真的动起手来。
那天,他跟自己老婆说,抱着儿子去赶集,给儿子买身新衣裳。老婆压根没多想,高兴地把儿子交给了他。
一转眼,他就去了十几里外的孙庄。
整个傍晚,他都在河边山包下守着,只等待孙美兰的又一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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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好了,就算孙美兰今天不出现,他也还会编造一次又一次的借口,把自己儿子抱出来,来到这儿守候,直到机会到来为止。
他就不信了,她还能一辈子不来了吗。
孙美兰没让他失望。她又一次抱着小男婴来了,一如往常,把男婴连襁褓放在地上,自己就用篮子摘起葡萄来。
机会难得的是,孙美兰摘葡萄的位置,就在河岸边缘不远。旁边两步脚,就是高高的河岸,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河水。
钟信国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
他从山包后转出来,猛冲到孙美兰身后。以他这样的高大身躯,加上又常年干农活,根本没什么悬念,就将孙美兰推落了河中。
他自己都能想到当时自己的面孔有多狰狞,就那样沉默而狰狞地看着孙美兰娇小的身躯被河水冲远,吞没……
而他,就那么站在河岸的旁边,无视孙美兰的求救,就那么看着他一点点死去……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激动,会颤抖,但是真到了这时,他冷静得连自己都害怕。
那是一种疯子般的冷静。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的魔鬼火苗烧得多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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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疯狂而冷静地解开自己儿子的襁褓,将两个熟睡中的小家伙进行了襁褓的互换、衣服的互换。
中途儿子醒来了一下,哭了几声,搅起他心中唯一的一阵伤感。毕竟,从此以后儿子再也不会呆在他身边了。
他庆幸的是,小孩子的哭声太正常了,淹没在黄昏村里的阵阵狗叫声中,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
就这样,他的孩子马上又睡着了,睡在方昔松的儿子方泽远的襁褓之中。从此,儿子有了一个新名字,方泽远。
而真正的方泽远,消失了。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孙美兰娘家的人不见女儿回家,打着手电筒来葡萄架附近寻找,只见到女儿的一只鞋子。
所有人不得不接受孙美兰失足落水的事实。哭声搅乱了村里往日的宁静,方泽远的外公外婆嚎哭着,抱起襁褓中可怜的“外孙”……
回到钟村的钟信国,两手空空。老婆问他赶个集,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儿子去哪了。钟信国说,儿子在集市上不见了,被人拐子偷走了。
老婆虽然跟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时间一长,也就渐渐接受了。两人几年后再生了一个,是个女儿。
从那以后,钟信国会时不时借故去一趟十几里外的孙庄,瞅一两眼自己的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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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在孙美兰爸妈手里一直带到三岁,然后被方昔松接去了外地的城市。钟信国到时以为,再也没什么机会瞅见儿子了。sxynkj.ċöm
然而,才没半年,三岁多的“方泽远”便又重新被外公外婆接回了乡下。
钟信国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孙美兰落水去世后,方昔松在城市里再娶了一个女人。
第二任妻子对方昔松前妻的儿子显然并不友好,甚至有明显的虐待举动。
也不知方昔松是为了照顾新妻子的情绪,还是为了心疼儿子方泽远,总之没让两人继续生活在一起,请前妻的父母重新接回了外孙。
就是从那一年起,孙庄多了一个烟农。
十几里外钟村的农民钟信国来到孙庄,承租了孙庄的十几亩地,专门种烟草。
烟田不在别处,就在孙美兰娘家房子的旁边。
于是,孙家不远处又多了一处新砌的砖房,那是钟信国平时种烟、干农活时,日常起居生活的房子。
钟信国虽说家在钟村,但一年到头,在孙庄烟田呆的时间反而更多,占了大半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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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小小的“方泽远”,从三岁多开始,就认识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烟农叔叔。叔叔给他做弹弓,做铁环,做一切好玩的东西,可有趣了。
很快,他在叔叔家呆的时间,比在外公外婆身边呆的都多。
叔叔不仅陪他玩,还陪他上街买他爱吃的东西。虽然方泽远从来不缺钱,那个遥远的概念中的父亲总会寄很多钱回外婆家,但对小孩来说,钱的重要性,显然不如有人陪他逛街进商店那么真切。
烟农叔叔并不是只会逗他玩、哄他开心,还很会教他读书。小方泽远觉得,叔叔太厉害了,懂的东西真多,比他老师还强多了。
那当然,钟信国是谁,当年一向可都是尖子生呵!
到了方泽远小学二三年级时,每次去砖房里玩,钟信国都会跟他开玩笑,让他别叫叔叔,叫爸爸。
渐渐,方泽远真养成了习惯,有人在的时候叫他叔叔,没人在时,叫他爸爸。
到了方泽远念初中时,有一天他被同学围住,几个男生合起来欺负他。
这时外公已经过世,他哭着告诉外婆,外婆除了埋怨几句,毫无办法。
他转背就跑去砖房,告诉了钟信国。第二天,那几个男生就被钟信国拦在路上,揍得屁滚尿流。从此都再没发生过有人敢欺负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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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方泽远最感动,也最崇拜钟信国的一天。当时他多希望这就是他真的父亲。至于那个远在天边,对他从来不闻不问的所谓父亲方昔松,在他心里已经濒临消失了,不重要了。
就在他感动莫名,主动提出要做钟信国的儿子时,那天晚上,钟信国前所未有的严肃,郑重地告诉他,他就是他钟信国的儿子。
那一夜,他们父子俩相认了,但彼此约好,这是两个男子汉之间的秘密,绝不能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他的外婆,更包括方昔松。
方泽远在外婆家生活了整整十二年,同时也就在钟信国的陪伴下度过了十二年。人生成长中最重要的十二年。
十五岁这年,初中毕业了。那个远在外地城市的父亲像是突然记起这个儿子一般,把他接回城市,让他开始接受精英教育。
即将要去外地之前,钟信国领着方泽远去了医院。他带着十五岁的少年方泽远做了一件事,当着他的面,抽血,做亲子鉴定。www.sxynkj.ċöm
亲子鉴定的结果也是带着他一起来领的。
其实这么多年来,方泽远没有怀疑过钟信国不是他的父亲,然而,通过这次鉴定,他更清楚了,同时心里也更坚定了。
所以,从启程去往方昔松身边的第一天起,少年就很明白
他不是去回归自己父亲的身边,而是暂时离开自己父亲,去一个陌生人的身边卧薪尝胆,为他的父亲取回该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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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钟信国也离开了乡下,带着老婆、女儿来到了外地江城。
很大一部分时间里,方泽远其实都在利用各种机会,悄悄见自己的亲生父亲、母亲和妹妹。
在外读书时,钟信国悄悄去学校看他的次数,比方昔松还要多。
后来方泽远学成之后,一进入远房集团便是重点培养对象,职位一路上升。然而,他单独在外一个接一个地做项目,反而更有了大把自由时间,悄悄去与亲生父母会面。
从十五岁开始,源源不断的恐惧,其实就一直陪伴着方泽远。因为,小时候一切还不那么明显,可是随着他越长越成熟,问题就越来越显山露水了他长得一点都不像方昔松。
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简直天差地别!
当然,同时也没有半点儿像孙美兰的样子。
虽然职务在渐渐上升,可心里就像悬着一把剑。他害怕,害怕突然哪一天,方昔松突发奇想,或者在某个朋友随便一句玩笑话的触发之下,就如梦初醒,怀疑他的真正身世,从而去做亲子鉴定。
那将是他的噩梦,不只是失去一切那么简单!
这一天的到来越晚越好,同时,他自己正式接班、稳坐远房集团第一把交椅的那一天,越早到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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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有紧紧地团结一批人,当那些人簇拥在他周围,给他坚实的依靠,他的恐惧才能略为缓解。他通过这种隐秘的方式,在瑟瑟发抖中悄悄获取着安全感。
同时,几乎出于本能,他利用亲近方昔松的机会,尽量暗暗收集着方昔松的一些把柄。比如某场清拆事故,看似是下面人不听指挥瞎行动,实际上却有方昔松的授意在先。方昔松授意的证据,瞒得过别人,但并没有瞒住他这个儿子。
方泽远手里所收集的一些把柄,虽然没那么重大,要不了方昔松的命,但也足够方昔松脱一层皮的了……
方泽远时常变换着地方,同父亲钟信国见面。
钟信国的馊主意多,人也狠,这一点从来都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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