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答应了？”
卡尔像章鱼成精似的趴在纪昊森桌前，惊讶地张大了嘴。
纪昊森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默认了阵营赛的事：“按林莉回我的消息来看，确实是答应下来了，但集团那边打算等比赛细节都商讨完毕之后再对外宣布此事。”
窗外，白昼眩目的阳光笼罩着UG乐园，而园区里却一地凄凄惨惨。自从发生了斗殴事件，UG乐园被迫停业整顿，使得原本就处在滑坡状态的业绩雪上加霜。
刺骨的寒风肆无忌惮掠过无人的广场，依稀能听见旧日的喧闹声，可惜眨眼又回归了现实的虚无。
唯一的避风港只剩下城堡这一间不算太大的办公室，起码还能有杯热茶喝。
“那……打就打！咱们联盟最不缺的就是人！有多少上多少！还怕他们不成！”卡尔激动得一拍桌子，他本来以为纪昊森的邀战只是幌子，想借机拖延时间，可这两天纪昊森几乎是全心全意在等待回复，看上去不像说着玩玩的样子。
卡尔虽然人不着调，但好歹是个经验丰富的高级经理，这几年带领麾下首席战士打过的比赛不计其数，知己知彼的功力早就炉火纯青。
他很清楚，狠话放归放，对方毕竟是无领导集团，战士整体专业素质和训练条件都是公认的行业之首，就算平时再怎么看不顺眼，真正对垒的时候还是得小心掂量。
“我申请出战！”沙发上坐着的黄昏立马起身自告奋勇。
龙丰嘲讽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打了个恹恹的哈欠。
“我也要去！”
“还有我！”
屋内接二连三响起请战的呼声，卡尔回身扫过一张张踊跃的面孔，顿时心潮澎湃，撇着嘴忍住眼泪：“好好好！平时没白疼你们！”
纪昊森却冲大家摆了摆手：“大家先等等，我还得先说明一下比赛可能产生的后果，听完了你们再做决定……”
“最坏的结果就是输呗！”
办公室的门蓦地应声而开，打断了纪昊森的解释。
众人的目光瞬间定格在门口，看见问明月拄着拐杖闯了进来，身旁还跟着方夏。
“怎么随随便便就从医院跑出来啦？”卡尔赶紧迎上前去。
问明月对旁人的帮扶颇为嫌弃，挥手将卡尔推开，自己硬撑着往前挪动步子：“听说今天有大事要商量，我肯定爬也要爬回来啊！省得有些人又开始乱带节奏！”
龙丰就坐在沙发靠门的角落，离她最近，问明月故意停在他跟前，大有示威强迫的意思，两人的目光电光火石一撞，那天晚上的怨气又像水烧开了似的扑扑冲上头顶。
不等谁先开口，方夏二话没说走了过来，同样是一声不吭，然而龙丰被她的视线当头笼罩，顿时感到脊背上像长出千钧重的石头，压得他呼吸不畅，不得不强忍着换去柏来身边坐下，将位置让给了问明月。
虽然在联盟内部，龙丰年纪轻轻就已是地位优越，但毕竟资历尚浅，心里多少对未知的前辈有些提防。
他和别人一样，之前从没见过方夏，只知道S在地下赛是近乎封神的存在，平时鲜少露面，就像暗夜的影子，越是神秘可畏，越是容易引人联想。
当他们见到本尊的那一刻，所有想象则被“女人”、“不到三十岁”这些关键词强行扭曲成了“怪物”两个字，不用想也知道不好惹。
龙丰一贯在吃瘪方面经验颇丰，没兴趣自讨苦吃，只好敬而远之了。
问明月就这么光明正大霸占了位置，将拐杖放到一边，继续冲纪昊森质问：“我说得没错吧？难道还有更坏的后果吗？”
纪昊森却是欲言又止，卡尔也跟着急道：“快听听！人家月月都看明白了！老纪你这个人就是磨磨唧唧的！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拼尽全力开干！”
纪昊森没有草率应和，反而严肃地皱起眉头：“我不是在犹豫比赛的事，主要是担心你们压力太大，现在龙丰和明月也还伤着，从赛制到人选，肯定要再精心打磨，况且，集团那边还不知道憋着什么招呢……”
“还能有什么招？”卡尔不屑道，“无非就是技能拉满叠buff呗！一个华景昂，一个许全，一个……不就是TOP5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全场：“……”
卡尔说完自己也心虚地咽了咽喉咙，为了鼓舞士气才在原地强绷。
听见这些名字，龙丰明显变得不太自在，旁边的柏来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道：“是吗？这几个人还不够了不起吗？光是第一位就已经很恐怖了吧？龙哥你说呢？”
龙丰嘴角微微抽搐，悻然瞄了一眼自己负伤的胳膊：“……”
“既然这样，那咱们直接ALLIN不就行了？”方夏突然开口。
她是在场最气定神闲的人，可一旦凑近，又足以从她眼底窥得一丝丝动荡的意味，好像比任何人都要决绝。
“ALLIN吗？”纪昊森沉吟一阵，仍然找不到令人坦然的契机，“可是龙丰和月月……”
“我没问题！”龙丰直接掐断纪昊森的忧虑，强行抡了抡肩臂，证明自己伤得不重，完全可以出战，但幅度也不敢太大，点到即止就收手了。
“再说，我和柏来现在的处境，这一场不上也得上吧——”龙丰几乎用眼神在明示黄昏等人，也趁机将柏来拉下了水，毕竟同是风口浪尖的沦落人，今后要是打算在业内继续混的话，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是同侪，就得学会两肋插刀，柏来对此一笑置之，丝毫不惧比赛的事：“那我可真是荣幸，好久没有上过这么大的场合，想想还有点兴奋。”
“我也要出战！”问明月不甘示弱。
“你出哪儿出？你出个门都费劲！不许去！”卡尔立马阻止了她。
“可是……”问明月深知自己的伤势，一时又冤又气。
“我替她。”
方夏平静接过话来，众人刹那的错愕让办公室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卡尔一时不敢确信：“你、你真的要上场？可你不是说过，不愿意出来公开打比赛么？”
在场不少人都露出了惶惑的神情，不明白方夏为什么会这么说，如果是强者淡泊的逻辑，放在作战行业却是说不通的。
战士，训练也好，比赛也好，总是意味着无休止的战斗，争强好胜是本能，也是义务。
不愿意公开出现在镜头前，必定是不想让人知道真实的自己，由此可知，背后多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是喜欢孤芳自赏的性子，这么多年想要凭借积分较低的地下赛在联盟里霸占一席之地，所需的韧劲和毅力也相当恐怖。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绝对不可小觑。
纪昊森的愁容在狐疑的众人里显得格格不入，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不要勉强。”
问明月听了也点头附和：“是啊夏姐，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不然我心里肯定会过意不去的！”
“没有勉强，”方夏答得斩钉截铁，“而且我说了，是替你，不是换你，所以我会以你的名义。”
问明月怔怔地望着她：“我的名义？”
卡尔受不了没完没了的提问，当即快刀斩乱麻：“我看行！一个问明月倒下来了，千万个问明月站起来了！这可是联盟精神啊！”
全场：“………”
耳边又掀起一阵喧嚷，纪昊森望着群情激愤的众人，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哀叹，叹完又越发感到愧疚。
他觉得自己就像身后漏风的窗沿，如果不是因为一时疏忽，集团不会有机会趁虚而入，眼前这帮战士也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做棋盘上的后手了。
.
“言队，尝尝这个吧。”安星朝言崇飞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言崇飞却没什么反应。
“言队？”
“嗯？”
言崇飞糊里糊涂应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心不在焉的状态已经相当明显了。
安星降为散户之后，作息时间与分组战士有所差异，今天难得在服务区凑巧碰见姗姗来迟的言崇飞，两人本想好好聊聊，结果这位前辈却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听说华队今天没来公司？应该没出什么事吧？”安星特地转移话题，不想让言崇飞有聊天负担，结果不知道哪个字提得不对，言崇飞的目光反而更加突兀地晃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言崇飞除了早上打卡的时候顺口告知了二小姐一声，不记得还跟谁说漏嘴过，而霜阳也一大早就开会去了，到中午都还没回来。
“我是上午训练的时候听其他散户大哥说的，应该很多人都知道吧？”安星吧唧咬了一口鸡肉——大概是散户身份不再免费享用服务区资源，掏钱的饭菜哪怕再清淡，吃起来也更香了。
言崇飞：“……”
看来华景昂果然没有夸大其词，不过消失一上午，就变成了大街小巷的谈资，这些人真是有够闲的！
“他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心情好，给自己放了一天假。”言崇飞张口就来，一点没心虚。
安星忽然乐道：“这听起来像言队你会干的事情。”
言崇飞故意冲他皮笑肉不笑地咧着嘴：“你小子，少扯这些没用的，还不赶紧说说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安星正要怯怯开口，旁边连桌的战士忽然拿着手机兴奋地对同伴说：“哎哎，我刚在论坛里看到，据最新可靠消息，集团打算跟联盟公开干一仗！”
“我去！不是吧？怎么干啊？阵营战？那他们不是自取其辱吗？”
“谁知道呢，反正林莉女神已经跟领队交代一上午了，估计下午就会在内部召开动员大会。”
言崇飞和安星心情复杂地瞄向旁侧，一时也没了聊下去的动力。
“动员大会？跟咱们新人营没关系吧，够他们精英基地忙一阵子了！”www.sxynkj.ċöm
“再据可靠消息，这次精英基地压根不参加，全部从新人营里挑！”
“什么？之前说‘领战计划’第二阶段里会有公开赛，难道就是指这个吗？疯了吧！油鸡的妖魔鬼怪那么多，为什么要拿我们去试水？”
“怕什么？我看贴子里还说，昂少他们五个抽调下来的精英战士已经定好了，只用再配几个人给他们打辅助就行，我估摸着多半是正一组的杜队他们，轮不到咱们的！”
“你说的这事，华景昂他们本人知道吗？”言崇飞实在听不下去，无比生硬地强搭了一句。
安星吓得不敢吭声，稍显戒备地看向邻桌的几名陌生战士。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对面觉得莫名其妙。
言崇飞倒没有咄咄相逼的意思，直接将自己的战士卡掏出来拍在桌上：“现在可以问了吗？”壹趣妏敩
他们一见言崇飞的名字，当即回过味来：“噢噢，原来是十组的言队啊，难怪呢，我刚还在想战士大厦里谁敢这么直呼昂少的名字……”
言崇飞立马报以一个“再他妈废话几句试试”的眼神。
鉴于这位言队在阶段测验里一战成名，对方不敢随便招惹，很快交出手机分享了论坛的帖子，言崇飞蹭完消息还不忘对人家道谢，吓得那几名战士当场陷入“这人到底是恶霸还是单纯八卦”的哲学困境。
离开服务区的时候，安星悄悄瞥了几眼言崇飞微沉的脸色，忍不住说：“其实，要是真打起来，华队肯定是咱们这边的定海神针，应该用不着担心吧？”
言崇飞顿住脚步，沉默地盯着地砖一角，纠结再三，最后小声道：“我只是，不想再看他那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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