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格斗训练是为数不多战士不需要进入虚拟空间就可以有效练习的项目。
众人聚集在新人营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器械训练室，半包围住中央一个小型擂台，就像过去初入校园的青涩学生，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格斗课其实是作战专业的必修课，但根据物极必反的原理，越是必修的东西，毕业之后忘得越快。这种和肌肉记忆息息相关的技巧暴力，熟能生巧，反之则也容易变得迟钝。
华景昂面对这样的场景同样感到了一丝生疏，好在精英基地的训练足够系统全面，他虽然不精通这个项目，可也不算是什么短板。
他没有太多怀旧的时间，在领队清点完各组到场人员之后，按照训练大纲，稍微讲解了一下格斗在无领导小组作战里的应用场景：“……简单来说，一是对物，二是对人，前者主要出现在超动态地图中，战士出于各种原因无法使用武器，不得不赤手空拳和高级智能靶盘在某个位置产生激烈对抗，后者则是战士之间的正面冲突较量，比较浅显易懂。”
今天的张天材依然来迟一步。现身的那刻，整个人愉悦轻蔑的气场像渔网似的在水中哗然撑开，几乎笼住了大半个训练室，放在动物园里堪比孔雀开屏，可惜求的不是偶，而是招摇的存在感。
张天材若无其事挤进队伍，根本顾不上基本礼节，强势地蹭过周围的战士，包括吕明远在内。
吕明远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略显嫌恶地挪远了半步。
华景昂淡漠地瞟了张天材一眼，并没有任何停顿，兀自讲完了训练提要，接着就是等待领队开启室内光屏，播放格斗技巧的课程视频，协调众人开始一对一练习。
集团为阵营赛训练配备了单独的领队小组，所以华景昂大多时候只是充当一个组织者的角色。
领队小组的成员都是从新人营现有的领队中挑选，优先战斗知识基础扎实、最好拥有训练经验的“内行”。
无领导集团之前的领队招聘就延续了一贯的精英策略，几乎每个候选人都有名牌大学傍身外加世界各地海归光环，竞争非常激烈，可里面偏就钻进去一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实习生。
吕赵霜阳埋着头正在翻看战士们的数据资料，原本娇小的体格在人群里越发不起眼。
首富千金的身份在新人营早已不是秘密，但大家对这种事情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好像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天大的八卦，想议论又不敢议论。
可几乎没人知道，霜阳是所有文质彬彬的领队里，少数几个曾经涉猎过跆拳道、柔术等各类格斗运动的人之一——当然还没到高手的程度，但绝对是豪门女性里最会打的，完全符合林莉选人的标准。
若非后天的体格问题，她大概率已经成为了一名荣耀的战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对无数善恶交织的揣测，被迫认清自己天生不招人喜欢的体质。
霜阳忽然想到什么，冲华景昂招了招手，华景昂也配合地去到她身旁，俯身听她耳语道：“华队，对练最好是双方水平相近，不然练习效果可能会打折扣。”
华景昂认可她的建议，转头就嘱咐给各小队，大家面面相觑，三言两语沟通之后，其中一组率先上手试探，简单对战几招，瞬间点燃了训练室的气氛。
只见一名战士往前跨步，向上一个手臂假动作，同时从下方狠狠钳住对手，配合步子的挪动，“嗬”的一声就让对手失了重心。拳式，腿法，攻守交错，层层递进，不难看出殷实的专业背景。
冯一维见到眼前这架势，莫名觉得像回到早年参加全国作战联考的时候，所有战士特长生齐聚一堂卖弄身手。他身为骄傲的战大学子，又天生具有身高优势，越看越自我膨胀，认为也不过如此。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队伍，率先发话：“你们几个谁先试试？谁打赢了我跟谁练！”
尽管冯一维分属吊车尾的卡十组，但他毕竟有五年的资历摆在这里，队里其他几名都是新人战士，这种情况下即便有信心也不敢贸然挑衅。
待视线一通胡乱扫视过后，大家默契地看向了言崇飞，而言崇飞还在津津有味地围观旁边小队的较量：“这也打得太规矩了吧？一个胳膊肘甩肩窝上，马上就腿软了……”
“哎哎哎，你以为打游戏那么简单呢？”冯一维听不下去，故意调大了音量。
言崇飞回头不以为意：“你们两两分好了没啊？”
冯一维反问：“不先试试身手怎么匹配啊？”
言崇飞”哦”了一声：“那你们快试吧。”
冯一维：“……”
“那你呢？”
“不用管我，我太强了，怕伤着你们。”
冯一维：“？？？”
妈的，最烦装…的人！
“让你嚣张！敢不敢来一把？”冯一维一把薅开跟前的人，直冲言崇飞邀战，边说还边活动手腕，发出“咯咯”的脆响。
言崇飞平时很少见到冯一维公开逞能，以往都是嘴皮子利索，这次没了阴阳怪气差点还不习惯，他往右瞟了一眼张天材，又往左瞄了一眼吕赵霜阳，多少有点悟了。不巧的是，他自己恰好是个经不起挑衅的人，送上门的架，不打白不打。
“那你可别后悔……”言崇飞往后半撤步，攥住双拳做好起式，正要厚脸皮开口提醒试探尺度不用太重，结果冯一维猛地就扬臂锤了过来！
眨眼的刹那，冯一维看到眼前人影一晃，像是灵魂出窍般，他感觉身体陡然变得轻盈，旋即“砰”的一声，他的视线就已经朝向了天花板！
后背的疼痛延迟蔓延，他像个木头似的躺在地上，竟然一秒钟就被撂倒了！
冯一维难以置信地坐起身，对刚才发生的事格外恍惚，仿佛某种时空错位，他丢失了部分记忆。旁边的战士看得目瞪口呆，动静很快吸引了附近的人，大家都将视线投向了这边。
“我说什么来着？”言崇飞依然轻松，还朝他伸出援助之手，“不过你个子高，就是容易重心不稳……”
“不可能！再来！”冯一维“噌”地上了头，自顾自翻身站立。
拳风几乎同时拔地而起，言崇飞当即横臂严防，力量博弈间，阴影落在眉心，一道道无形的冷锋悄然渗出，他的神情倏地变得锐利。
华景昂站在围观的角度，明显感觉到言崇飞在交手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好像拨动了什么开关，瞬间锋芒毕露。
就像几个月前，他从ITSS里面将玩命的言崇飞拼死拉出来，那双发红又野蛮的眸子瞪着自己，不停追问训练时长有没有达标，和现在一样，藏了一丝不可琢磨的疯。
反击就在下一秒！言崇飞沿着冯一维拳头的方向拉长交错的纵深，毫不犹豫侧身扩肘，强力压制双臂，当即绞得冯一维无法站稳，注意力被迫下沉防守，再扬头时，一记手刃已经光明正大悬在了颈侧！
“喔——！”围观战士非常捧场地开始欢呼。
不在于技巧多么高明，而是这一套动作全程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熟练得已经成了某种精悍的肌肉记忆。
冯一维浑身无意识抖了抖，知道自己再比下去大概就会丢人丢到外太空了。
言崇飞平时的训练成绩其实没有特别突出，主要是成长速度惊人，所以冯一维从不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哪怕是言崇飞破了爆发力的记录，也不过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罢了。
但此时此刻，冯一维才意识到，言崇飞要比他想象中专业得多，尤其是格斗的身手，根本不是新手天赋异禀，明显有过锤炼的痕迹。
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还有华景昂。早在第一次模拟演练的时候，这种意识就已经在他心里若隐若现，随之涌动的念头既危险又兴奋，华景昂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
言崇飞撤了力，顺带将冯一维的重心拉了回来，冯一维也输得服气，只是习惯嘴硬道：“算你运气好，要是连我都干不过，还当什么队长……”
言崇飞哭笑不得，转眼发觉自己正被重重视线包裹，让人不禁联想到古人围观斗蟋蟀的场景，而自己就是那只一时取胜的蛐蛐儿，压根猜不到接下来还会遭遇什么。
他越想越不安，并且这种不安非常具象，仿佛近在咫尺。sxynkj.ċöm
霜阳从人群中冒出一个头：“厉害啊！言队，你这水平都不用找搭档练习了吧？”
言崇飞朝她“啧”了一声，这小妹妹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经意间，一个声音笃定地响起。
“我也想试试。”
华景昂站在原地，祈使句语气使得相当得心应手。
言崇飞诧异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豁然醒悟：坏了，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更爱凑热闹的人！
华景昂往前迈出一步，言崇飞又开始条件反射向后撤退，满脸写着“你不要过来啊”的复杂情绪，最后只弱弱地憋出一句：“你、你什么意思？”
华景昂知道他喜欢装怂，废话没多说：“交流学习一下。”
言崇飞再傻也知道学霸说出这种话多半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等他吭声，凑热闹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不然去台上打吧？”
“对！要打就去台上打！”
“我附议！”
附议个大头鬼啊！言崇飞简直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煎熬，他不是不愿意切磋，也不是故作姿态刻意显摆，只是华景昂此人一向是个“夹心味”的混蛋，做任何事一定会有两个及两个以上的目的，这回肯定也不例外。
他到底要干什么？
然而，没等脑子琢磨透彻，身体已经诚实地迎了上去。
言崇飞做好深呼吸，华景昂就站在对面，两人目光相接，坦诚如昔。
不得不说，喜欢归喜欢，想揍这家伙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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