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尚清楚顾敬必定会很快就反悔当初的决定,想带着郁荷回京城去,虽然他也是这么打算的,但他并不想轻易听从顾敬的安排。
他笑看着顾敬,语气有些戏谑,“我刚才就说了,之所以传信给你,无非是因为你找人比较方便快捷罢了。”
“等找到她后我自会带她回玄清门去,用不着你送。”
“并且当初某些人承诺一年之内不会去玄清门找人的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然而这才过了多久,果然要出尔反尔了么?”
他说这些话时神态仍然很淡然自若,让顾敬不禁觉得他知道郁荷在什么地方。
顾敬甚至还有些怀疑郁荷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所以故意躲起来想看他会作何反应,是如从前一般在给他台阶下,愿意原谅他。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认为柳元尚完全没理由会告诉郁荷实情,他想起之前郁荷说‘后会无期’时并非装出来的决绝神情,亦觉得她不大可能会主动原谅。
两种猜测相较之下,顾敬更倾向于后者,便对没看好郁荷的柳元尚更加不爽,冷冷睨他一眼说道:“我说话不算数又如何?这次我一定要带她回去,你不必再多言废话管闲事。”
他坐在指挥使这种高位上,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有可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因此他极少甚至从不做后悔之事。
但他这次是真的后悔了,他本以为让郁荷离开后他就能安心做事,不料这些时日他却无时无刻不在想跟郁荷有关的一切,竟生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在昨天知道郁荷失踪之后,他便更加后悔自己的决定,心里只有赶紧找到郁荷,将她留在身边这一个念头,除此之外,他不想再顾虑任何。
门外灰蒙阴沉的天色让他心底的担忧更深,他倚靠在门框上,双眸紧紧盯向宅院的大门,只希望暗卫能尽快发现郁荷的行踪。
虽然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沉默无言,但就算只随意瞥他一眼,也能感受到他的焦急期盼。
柳元尚瞧着他这幅望眼欲穿的模样,再次抬手摸了摸脖颈上的血痕,心里越发好奇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倒也不想再跟他逞口舌之快,打算给他出个主意。
他走到顾敬旁边,也倚靠到门上,抬眸瞥了眼暗沉的天,说道:“我不觉得师妹会愿意跟你回去,我认为她甚至都不想看见你。”
虽然现在顾敬很担忧郁荷的安危,但郁荷不愿意跟他回去,不想看见他,才是他最担心的事。
他听了这话后眸子不着痕迹地暗了暗,依然看向宅院大门,并不回答。
柳元尚不在意他的沉默,又说:“但我可以让她心甘情愿回京城去。”
顾敬这才将目光看向柳元尚,见他一脸自信,觉得很不爽,淡声道:“你都能做得到的事,我为何做不到?让她心甘情愿跟我回去,这有何难?”
他带着些赌气意味的话语,让柳元尚不禁微笑了笑,很是不以为然,问道:“是么?那怎么连亲自去找人都不敢?”
顾敬觉得他几次三番言语冒犯,简直就是欠收拾,不过看在他刚才居然说要让郁荷心甘情愿回京城这话的份上,便暂且不想多计较。
他挥手示意远处站着的无影上前,吩咐他现在就安排人送柳元尚回玄清门。
无影领了命令刚转身走了一段距离,宅院大门外就有一暗卫飞奔进来,快速到顾敬面前行礼说道:“启禀大人,发现姑娘的行踪了。”
暗卫的话才说到姑娘二字时,顾敬就抢话头同时问道:“人在何处?”壹趣妏敩
暗卫赶紧接着说:“大人放心,姑娘没事,正独自向着桥西城方向来,最多两刻钟时间就到城门口了。”
顾敬听了后十分激动,赶紧迈开步子就往外走,想去城外迎郁荷。
柳元尚见状快速夺过暗卫手中长剑,跃步上前直接将长剑抵到顾敬腹部,拦下他的去路,“你要是真想带她回去,最好停下。”
顾敬眼神示意要上前抓柳元尚的暗卫退下,低头瞥了眼长剑,而后将目光移到柳元尚脸上,眸中不耐意味明显。
柳元尚将长剑扔还给暗卫,接着说:“如果我不跟她解释是我传信让你来的桥西,让她发现你跟踪她,你觉得她会原谅你还是更加不想看见你?”
“不管她因何主动转回来,必定是有后悔之意,那我自有办法说服她回京城去,等她回京后你再做其他打算,现下可别适得其反。”
顾敬这才渐渐冷静下来,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柳元尚的话的确有道理,他现在确实没有把握能让郁荷愿意跟他回京城,也不想让郁荷发现他派人跟着她。
好在现下知道郁荷安然无恙,那暂且先想个能让她消气的法子再去见她也不迟。
对此他并不想柳元尚再插手,不过他很好奇柳元尚为何又改变主意想让郁荷回京城。
他当初因为郁平的话以为郁荷的意中人会是柳元尚,为此还伤神一场。sxynkj.ċöm
后来经过慎重观察分析,他发现郁荷只是很惧怕柳元尚,对其倒是无情愫,因此他才会选择让柳元尚带郁荷离开京城。
他到现在还是觉得柳元尚肯定希望郁荷去玄清门待着,委实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刚才这番话。
而对于这个问题,其实柳元尚自个也不太清楚答案,若真要说出原由,他觉得一来也许是因为顾敬是郁荷在意之人,二来大概是满足他自己的好奇心。
他自幼就生活在深山里,对外界的了解大多来自旁人转述,关于锦衣卫及其指挥使,听到的几乎都是极不好的评价。
在他的认知里,凶神恶煞也渐渐成了锦衣卫的代名词,然而顾敬的行为却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发现顾敬虽嘴上说些凶狠的话,但并非心狠手辣之流,与飞扬跋扈、凶神恶煞也丝毫不沾边。
这种反差让他实在很好奇,一个心慈手软,看起来很温润无害的年轻人,究竟是如何坐上指挥使这种高位,又是用何种手段能让暗夜修罗遍及的锦衣卫诚服听令于他。
虽然柳元尚清楚自己不该好奇这种事,他本也打算在顾敬赶来桥西城后就按下好奇心回玄清门去。
但刚刚瞥见顾敬流露出失魂落魄之态,让他又泛起了好奇心,实在想知道一个本该冷血无情之人,为何会有这般充沛的情感。
他直迎顾敬疑惑询问的目光,主动解释道:“她竟敢给我下毒,我可不会轻易饶了她,想必你也清楚她很怕我,那么相比受门规教训,她肯定愿意回京城去。”
“现下你不必追问我为何这么做,以后我自会给出答案,你只需从心考虑接不接受我的帮忙。”
顾敬听完此话后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也做不出决定来,只好看了眼此刻已经快全黑下来的天空,心想郁荷应当已经进城了,便微不可察地轻叹息一声,转身迈步往屋里走。
柳元尚见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便也毫不迟疑地出了宅院大门,赶去客栈等着郁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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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荷离开桥西城后直接赶往与之相邻的州郡溪石城,虽然中途山路崎岖,好在前往溪石的人有些多,一路上倒没遇见什么危险。
只是行至半路时瞧见人打架,双方招式十分花里胡哨,引人注目,她不禁驻足多看了几眼。
看久了觉得乏味正准备离开时,又听见旁边路人口里不断蹦出玄清门、千音阁之类的字眼。
她顿时起了好奇心,干脆下了马假装观战的同时侧耳倾听路人说话。
那几个路人说话断断续续,她听了许久才听出个大概,原来前段时间江湖上几个中等门派竟接二连三地被千音阁无故灭门,一时间引起了公愤,千音阁门徒瞬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此刻在她不远处斗殴的两人,其中一位正是千音阁弟子,只因被另外一人识破了身份,另外一人便叫嚷着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而这些路人向着溪石城方向赶路,是去江南地界参加护剑山庄主持的武林大会,共同商议铲除千音阁的事宜。
其中一位路人还推测了一番江湖各大门派对此事的态度,说玄清门肯定如往常一样事不关己,装聋作哑,活似缩头乌龟。
听得郁荷有些无语,瞧着天色渐晚,便不打算再听,赶紧继续赶路。
等她到达溪石城去找客栈落脚,下马提行囊时才发现行囊好像轻了许多。
她赶紧打开行囊查看,才发现里边钱财、面具等重要之物竟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几件衣裙、几个被倒空的小药瓶以及一些干粮。
这让郁荷顿时傻了眼,若是不打开查看,单看表面她很难发现行囊竟已被人翻动过。
她心想应当就是刚才观看别人打架时遇上了贼人,但当时人极多,那会儿都察觉不了,现在又能上何处去找。
她只好自认倒霉,着实后悔自己嫌钱放在衣服里臃肿累赘,为了图方便将钱几乎都放到了行囊里。
等付完客栈房钱与饲马的钱后,她全身家当只剩得十几两,如果继续往江南走,且不说其他开销,就连不可或缺的食宿都成了大问题。
夜幕降临后郁荷纠结犹豫了半宿,未免留宿街头,她还是决定转回桥西城,打算若是柳元尚还在,她就低头认错装可怜。
若是不在,她就在客栈等着玄清门的人来接,等不到人的话再想其他办法。
冥思苦想了半夜,直至天亮时才勉强睡着,这场用时极短的离家出走,仿佛,走了个寂寞……
等睡醒后瞧着行囊里的衣裙,郁荷又发起了愁,她想继续扮成男子出门,可昨日穿的男装已经沾了污垢,她现在实在是舍不得花钱去买一身新的。
为了省钱,郁荷还是换上了衣裙,简单用过午饭后就骑马转回桥西城。
进城后她在脸和衣服上抹了些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落魄,然后赶往之前在桥西居住的客栈。
离客栈还有一段距离,她就慢下脚步垂头丧气地往前走,走到客栈门口处正巧遇见柳元尚从客栈里边出来。
郁荷看他面寒如霜,便将到口边的师兄二字又咽回去,满目哀怨地看向他,欲言又止,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柳元尚见她灰头土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本还有些残余的怒气霎时烟消云散,面色缓和下来,问道:“遇见什么事了?”
郁荷摇头,旋即又点头,小声说:“家当被偷了。”
柳元尚听后心里担忧少了些,便又佯装生怒,冷哼了一声,“活该。”旋即拂袖转回客栈。
郁荷暗自观察着他的情绪变化,知道他的怒气是装出来的,便赶快将马的缰绳递给小二,跟着进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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