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我如今实在是不想回去了。”
沈奚准拍拍她的手,想劝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起,皇长姊刘嫖工于心计,她若劝裴未央放下心结与之和好才是一桩蠢事,裴长乐已死不能复生,她可不愿裴未央再重蹈覆辙。
想来去散散心也好,沈奚准便掀开一丝帘缝,吩咐锦衣锦绣道:“去大福寺吧。”
“是。”
锦衣锦绣赶紧让公主府的侍卫换下裴府的下人,让他们到后面跟着去了。
有的家丁云里雾里,在队伍后头小声地同同伴嘀咕,“咱家小姐究竟是选上还是没选上啊?”
“我看像是没有吧,若被选中了怎么可能出来。”
“可那不应该吧,咱家小姐生的如此貌美,苏府小姐都没有出来却让咱家小姐出来,那选官眼睛瞎了不成?”
“会不会是被选中了,因着长公主来了,才把咱家小姐带出来的?”
几人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但却有一人沉默片刻,突然道:“那长公主为何不把苏府那位一同接上?”
要知在徐州时她们三人时常是形影不离的,现在少了一个,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这……”其余几人皆是抓耳挠腮,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唉,就是啊。”
有人渐渐愁上眉梢,“太主和老爷那边还等着咱们传话,可咱们这什么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管了,传的不对还要受罚,还是等小姐回去自己与他们说吧。”
几人觉得有理,略一商量,便将之抛在了脑后,跟在侍卫队后一起往大福寺去了。
那大福寺不在长安闹市中,修建之处坐落在长安南郊的山腰上,未至跟前,远远隔着佛肚竹林都能看到一片红砖绿瓦,杳杳钟声里伴着竹林深处惊起的阵阵鸟鸣,更显出一种清幽寂静和尘世隔绝来。饶是裴未央对此并不热衷,可在到了此处之后也莫名觉得心头宁静。
她与沈奚准一同下了车,本想着也要进去拜一拜,可不料刚走进三解脱门,墙上塑着的两尊手持金刚杵的金刚力士像,便把她狠狠吓了一跳!
她猛地顿住脚步,一脸惊恐无措,连沈奚准喊她她都没有听到,只见左边的力士张口振臂紧握双拳,右边的力士挥舞铁杵对她怒颜而视,两尊金刚力士气势雄伟,铜铃般大的双目不停在她眼前交替闪过。
沈奚准看她神色不对,正急急喊道,“未央你怎么了?”
裴未央两腿一软,下意识的便甩开沈奚准的手跑了出去。
“未央?”沈奚准见她慌忙的跑了出去,便急得要去查看。
一离开那里,裴未央突然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她看沈奚准也要追出来,便赶紧摆摆手,“你不用管我,是我害怕。”
沈奚准不解,“怕?”
裴未央惊魂未定,她一指墙上的金刚力士,道:“是我怕那个……他们在瞪我,我觉得他们要打我,让我透不过气来。”
沈奚准回头看了一眼金刚力士,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他们是金刚力士像,在此震慑妖魔鬼怪,不会伤害你的。”
“我,我知道。”裴未央少见的赧然,“可我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我还是不进去了吧,我去车里等你好了。”
沈奚准不会强人所难,见她身边也没有婢女伺候,便将锦衣锦绣都留下陪她了,“那我上柱香便出来。”
“你自己可以吗?”裴未央有些放心不下。
沈奚准笑笑,安抚她,“无事,寺庙之中也有官差,是不会有人乱来的。”
佛教刚传入大汉时被世人抵触,也并未被朝廷接纳,初时可是遭到了不少朝中大臣的反对,后来还是随着时间久了,这才慢慢有了小部分受众,加之贵夫人们很是喜欢,才被上位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眼前这座大福寺修建规模如此宏伟,正门殿,天王殿,钟楼鼓楼藏经阁,僧房斋堂应有尽有,若说背后没有人撑腰,沈奚准是万万不信。
毕竟刚刚她向沈皇后请安时,沈皇后和她说起大福寺,虽没有明说这寺庙筹建也有她的一份力,但其中深意也不言而喻。沈奚准弯了弯唇角,不然这寺庙怎么可能还安安稳稳落在这里,恐怕没有贵人扶持,早已让那些儒学后生冲进来砸了。
可锦衣锦绣心中不踏实,便留了一些侍卫在寺门口等待,这才搀扶着裴未央下了山。
沈奚准独自走进大雄宝殿,她这人虽然拜佛,但也只拜佛陀与观世音菩萨,她便从小沙弥手中借了香,朝殿中的释迦牟尼佛虔诚的拜了三拜,而后从面前的签筒中郑重的抽出了一支签来,掷了一次茭,便掷出了一正一反。
她有些高兴,换好备签又走到那小沙弥跟前,“小师傅,可否能帮我解一解?”
小沙弥却有些恍惚,平日里来寺中求签的人不少,但都会先拜过诸佛与诸菩萨,再拜过十八罗汉,可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先后来了两位求签的施主,都不曾拜过诸佛诸菩萨,直直就奔着大雄宝殿来了。
“小师傅?”
“啊……”那小沙弥才回过神,歉意道:“施主请随我来。”
他带着沈奚准走入后堂,便走边道,“还有一位施主正在师父房中解签,刚刚进去,施主请在此稍等片刻。”
“有劳。”
“施主客气。”小沙弥给她斟好茶,便离开了。
沈奚准坐在禅房外的凭椅上,摸着手中的刻着第六签三个字的小竹签,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来,没有旁人跟来也好,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紧张了。
她在廊外忐忑不安的等待,禅房内外只有一扇纸窗之隔,不用离得很近就能清清楚楚的听到里面人的谈话。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正说道:“施主抽得此签很是难得,这第一签,乃是上上之签。”
上上?沈奚准不自觉的将耳朵侧了过去,她在徐州之时曾听侯王妃说过,上上签极少,第一签更是签中之王,只有极贵之人才能抽中此签。
一道低沉磁性又带着些许慵懒的男声恰在此时响起,惊得沈奚准心头一跳,他道:“还请师父指点迷津。”
这把嗓音似是有些耳熟,但确确实实是从未听到过的。沈奚准不禁脸色一红,想到自己正在偷听别人的签语,赶紧起身离开门廊,到远一些的花池边看鱼去了。m.sxynkj.ċöm
听着渐渐走远的脚步声,禅房之中的刘寡也微微抬了抬唇角,他本就有一张星目剑眉俊美无俦的脸,这浅浅一笑仿佛一现的昙花,更加叫人移不开眼了。
那住持看着他的面相,神色变了几变。
刘寡敛去笑容,“可是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住持道:“公子大贵,有飞龙变化,喜胜无疑之兆。”
刘寡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过,并未接话。片刻他才又道:“家中父母想我早日成婚,大师可有见解?”
住持合十于心口,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沈奚准已离得禅房远了,不知屋中在说些什么,她伏在栏杆上看着花池中少的可怜的鱼儿,看着看着便有些昏昏欲睡。天气尚暖,阳光尚好,不知不觉的就瞌上了眸子。
于是待刘寡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这样惊险的一幕,少女伏在栏杆旁,身后是一潭池水,正不知畏的睡得云里雾里。
刘寡本不欲多事,可一想到他找住持解签时被她在外听了去,他就想看看这个大胆的丫头是何许人物。
他朝她走过去,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可不知她是不是睡得太死还是怎么的,他都到了跟前还没有发觉。
她把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刘寡看不清她,但着实忍笑的辛苦,只是他正要行好人好事把她叫起来,便听她咕哝了句梦话,“唔……侯斯年……”
侯斯年?是他认识的那个侯斯年?刘寡剑眉一扬,连看沈奚准的眼神都带了两分考究。
沈奚准还不知自己正被人打量,她刚刚在外等着解签,等的久了便做了这样一个梦,还是一个很好的梦。
她梦见自己抽中了签王,抽中了那支极好极好的上上签。住持师父正帮她解着,同她念着签文说,“世间天理定婚姻,天配如何误世人,人若自知天理合,何须着意问天神。”
她有些急切的问,“那我与侯斯年的婚姻可能成之?”
老住持颔首笑道:“此卦婚姻成之,是天配良缘,不需问佛祖自能情投意和,白头偕老。”
未待她高兴,便听那住持又用低沉沉的,犹带一丝笑意的在她耳畔说道:“卿本佳人,堕溺甚惜之。”
沈奚准被他的气息拨得一颤,想说怎么如此无礼?她朝那住持看过去,可她面前的哪有什么住持,分明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脸!
“啊!”沈奚准登时吓了一跳,后仰想要与他拉开距离,可她忘记自己身后就是栏杆,这一躲便狠狠撞到了头。
她条件反射似的缩回来,却不料与躲避她不及的刘寡,唇对唇擦了个正着。
“你——!!”沈奚准这回已是彻底醒了,但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该捂头还是捂嘴,她又惊又怒,双手在胸前无措的颤了几颤,最后狠狠朝刘寡推了过去!
不过可惜,她并没有推动。
刘寡哂笑道:“你喜欢侯斯年?”
沈奚准脸色大变,“要你管!”
刘寡慢条斯理的直起身,将她不知什么时候掉落的签拿在手中,朝她晃了晃,果然沈奚准急了,“还我!”
“名字?”
沈奚准才不会告诉他,她去抢,可两人身高上差的实在悬殊,刘寡戏谑道:“告诉我,吾则以还尔,如何?”
沈奚准气的发抖,憋的满脸通红才憋出一句,“我不要了!”
她说罢转身就走,刘寡愣了愣,待她身影消失在廊后这才失笑道,“如此不禁逗。”
不知是不是外面的动静吵到了禅房中的住持,禅房的门扇动了动,那老主持从里将门打开了。
刘寡指腹擦过签上的刻痕,轻轻一笑,将它拿了过去。老住持接过一看,顿时笑了,“不像是公子求的。”
“捡来的,师父可方便告知是何意?”
“公子想问什么?”
想到方才沈奚准睡梦之中说出的名字,刘寡眸光闪了闪,道:“姻缘。”
“下卦,鸟儿失群,称心不遂之兆。”
“哦?”
住持将签还给他,“求此卦之人,婚姻不成年命不同,鸳鸯阻隔两分飞,从然有缘在一处,终须离别,各分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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