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婚姻嫁娶之事,选良辰吉时理应阴阳历中都取双数才对,这样才有成双成对的好寓意。但太子大婚太常监与宗正监却为其选定了一个腊月初七这样不上不下,单不棱的日子。
当时不止满朝文武,百姓也是十分奇怪,后来传言说是两监选的日子是大吉之日,占卜卦象示与新人生辰般配,陛下才予以批准。又有小道消息传闻,是太子殿下太过急于娶阿娇过门,这才被人笑罢。
但真相如何,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刘寡之所以这样早早成婚,乃是刘岂突然病重的缘故。
时腊月初六,沈奚准和苏粤安从长公主府匆匆赶到太主府,为裴未央送嫁梳妆。
三人许久未见,一碰面就险些红了眼眶,在一旁搭手的婢子们赶紧劝道:“莫哭莫哭,这时哭嫁可不吉利呢!”
她们这才憋回了眼泪,未免耽误了吉时,新妇理应在成婚前夜就更换好嫁衣等待出嫁,想着还要有人来为裴未央梳头点妆,沈奚准和苏粤安不敢耽搁,从大红喜盘中取下嫁衣,一片片帮裴未央系在身上。
嫁衣本就层层裹裹,极为繁琐,又加之时值冬日,便不可避免的又厚了几层。裴未央从未想过成亲也如此累,被她两人转来裹去,弄了一鼻尖的汗。好不容易更衣完毕,不等松一口气,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全福妇人便双手撑开丝线,边唱边笑的走过来,道:“新娘子开脸喽!”
唱的裴未央的脸顿时红了一层,而后又有朝中贵妇人相继过来给她梳头添妆,说的吉利话不重样到快要能翻出花开。www.sxynkj.ċöm
裴未央头上戴着凤冠,不敢低头也不敢晃,既紧张又端庄的捧着朱柰坐在榻上,她说凤冠道:“这东西重的很。”
“太子殿下送来的心意,如何不重。”沈奚准和苏粤安笑看她。
裴未央抹了胭脂的脸,在烛光下红的霎时更加动人,她道:“莫要笑,日后你们成婚,就要知道了。”
彼时寅时已到,太主府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伴着小孩子们的欢呼声和众人的恭贺声,越来越响亮。
有小厮欢喜的大声吆喝,“太子殿下来了!”
裴未央心尖一颤,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苹果,沈奚准和苏粤安似被这氛围感染,打趣着笑道:“兴许那时候你已有了小殿下。”
裴未央不待反驳,大红的绣着龙凤呈祥的盖头很快就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全福妇人唱道:“鸳鸯锦被,夫妻和美,龙凤呈祥,子孙满堂!”sxynkj.ċöm
吉时已到,外面的天还黑着,但长安街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太子的迎亲仪仗颇为壮观,长若游龙,浩浩荡荡而来,不枉好热闹的百姓请了个大早。
刘寡一身□□袍端坐在马上,端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威风凛凛。街上百姓有的是头一次见他,趁他大喜的日子隔空冲他喊话,祝他与阿娇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刘寡正逢人生四大喜事其中一喜,眼角眉梢都流露着笑意,他含笑点头示意回去,便有提着糖果和花生瓜子的歌女涌上来纷发给街边的百姓,其中夹杂着银裸子金裸子,百姓惊喜之下,对他的恭贺声更加一浪高过一浪。
亦有人贪心道:“太子殿下如此大方,是不是一会庞府和赵府门前也这样热闹?”
“想什么呢?庞府和赵府的小姐都只是妾室,哪可能有如此殊荣。虽说那两位今日也要被纳进太子府,可也只能避开太子娶正妃的时辰,到午后才能悄悄从偏门送进去。裴氏因是殿下的正妃,殿下才亲自登门来迎亲的。”
“难怪……”
又有人道:“此言差矣,历代太子娶太子妃时可不一定亲自迎娶,史上有好几位君储都未亲自去迎过亲呢。”
周围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这是……”
“自然是太子殿下极其看重这位太子妃了。”
那方刘寡已伴随着喜婆的贺喜声迈入裴未央的闺房,满目大红,龙凤喜字,他眼中却只有榻上身着一身正红凤服,盖着盖头安静等他来娶的少女,他唇角笑意不觉更深几分。
刘寡脑海中闪过那日大福寺中她艳丽动人的眉眼,和恼羞成怒时的可爱模样,想她是否也正满心期待着这一日。
“阿娇。”
他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柔和,向来稳健的步伐亦带着他无法察觉的急迫,他大步走向榻上之人,朝她伸出手去,“阿娇久等,孤来娶了。”
裴未央头上遮着盖头,她看不到刘寡的长相,但听见素未谋面的丈夫声音低沉温柔,柔情脉脉的轻唤她的名字,让她心中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慌倏然化成一腔暖意。
她从盖头下能看见刘寡伸向她的手,五指修长,掌心宽大温厚,就连指甲也修的整齐干净。
在周围的窃笑声中,她情不自禁的轻轻将手覆了上去。霎时她脚边滚落了一地的花生红枣,一旁夫人们也笑成一片,“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可那只大手却猛然收紧!
她痛呼出声,惊道:“痛——”
她的惨叫被源源不断的祝福话盖过,“殿下与太子妃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他手劲凶狠的突如其来,几近折断她的手腕,裴未央本能的去挣扎,另一只手也再握不住朱柰,任它这样咕噜噜的从她裙摆上滚了下去。
周围人无知无觉,仍在欢天喜地的唱贺,“平平安安,百年好合……”
裴未央终于疼哭了,眼泪掉下来砸到刘寡的手背上,那只大手便触电似的放开了她,有人又将朱柰拾了起来,塞回她手中,嘱咐着:“太子妃千万捧好,平安多福,是要带上花轿的。”
她手却疼的麻木,接过朱柰时不可避免的一阵乱颤,却被人误作是紧张,连她们的笑声也更放肆了。裴未央亦在这笑声中听见刚刚还柔情万分的太子,已然冷厉道:“走吧。”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裴未央直觉这其中定是出了什么差错。她想要摇头拒绝,害怕被卷到更深的漩涡里去,可沉重的凤冠根本让她动不了。
此时门外鼓啰乐器震天,有人呼喊着吉时已到,有人卖力的撒着花瓣,窸窸窣窣的落满她一身。全福妇人已不顾她的抗拒,将她搀扶了起来,领着她一步步向外走去了。
屋中的夫人婢子都跟出去看热闹,唯独沈奚准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榻上,一脸惨色。刘寡,刘寡……
那日她遇到的竟是刘寡!
苏粤安也是一阵后怕,她方才在沈奚准身边,刘寡走时狠狠刮来的那一眼,她看的清清楚楚。
苏粤安心惊胆颤的问,“殿下到底与太子有过什么过节?”
在徐州时她听沈奚准说起过刘寡,但那时她并不愿意多谈,只说幼时被他欺负过,长大后便不怎么与他来往。可刚刚刘寡看向沈奚准的眼神,哪里像是过节那般简单,分明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但究竟是什么过节,沈奚准怎么可能一时理的清楚。
太子府。
裴未央被送入正屋喜房后,刘寡后脚就跟了进来,他未拿喜秤,直接伸手扯下她头上的红盖头,随后堪称粗鲁的钳住她的下颏,
他放肆的打量她,“你可是裴未央?”
周围婢子见他面色不善,吓得大气不敢喘,全都扑拉拉跪着倒爬了出去。
眼前长久被遮着光,让裴未央极不适应屋子里的光亮,她故作镇定的稳了稳神,才道:“是。”
掐住她下颏的手指用力更甚,将她整张脸都要抬起来,“陈阿娇也是你?”
下颏生疼,裴未央道:“是。”
刘寡胸腔激烈起伏片刻,随后甩开手,他像是自言自语,视线却又紧紧盯着她,“也是,刘嫖怎敢欺骗孤?”
他不知沈奚准姓甚名谁,所以依旧管她叫做‘阿娇’,他道:“‘阿娇’若是太主府的人,便是不愿嫁我,也不敢拿他人性命作玩笑。”
裴未央心中如五雷轰顶也不为过,便见他深深看了自己一眼,那眼中寒意分明,“最好安分些。”
随后他转身而去,未与她结夫妻同心发,也未与她饮同甘共苦合卺酒,更未再回来过。
彼时太子府的前院还有络绎不绝前来拜贺的朝臣,一片恭贺和喜乐之声,饶是太子府偌大,隔着一间一间的院子也都将热闹传了过来。
裴未央瘫坐在一片大红的床褥之上,头上被贵妇人们羡慕了许久的凤冠也掉落在了她的手边。
那上头凤皇于斐,翙翙其羽,镶满了宝石珠玉,黄金白银,难得的是样式皆由刘寡亲自执笔所画,再由金匠编制打造。
裴未央初次见它时,它正是刘寡送来的嫁妆之一。在那芸芸嫁妆之中当属它最珍贵漂亮,当然越是珍贵,越是显得刘寡对他要娶过门的太子妃心意珍重。
裴未央那时懵懂,不止一次揣摩他对她的心悦从何而来,但而今她已沦陷他的温柔网,他告诉她,他的心悦到底是从何而来,所有柔情又为何而生!
原是他要娶的‘阿娇’,自始至终,都并非她陈阿娇。既讨得一夜空欢喜,我又何必,试他人的嫁衣裳?
裴未央拿起凤冠,狠狠掷落在地!
霎时,珠玉奔走,金银碎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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