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顿时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面对一个愧疚的、喜爱她的老人,即使她不缺,也不渴望这些礼物,但她——不忍。
是的,她要怎样忍心,才要拂了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老人的好意?
外祖父母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他们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就是坦然接受又能怎样呢,只要外公开心。
洛洛用力点头。
“好!好!就这样才对!”
简瑄脸上所有的细纹一瞬间舒展,身上的落寞也一扫而空。他鼓励地拍了拍洛洛的手,竟是开怀大笑起来。
“洛洛难得来这边,接下来几天,洛洛在这儿陪外公玩好不好?”
“当然好呀,但是爸爸妈妈会担心吧?”
“洛洛不用操心他们,外公来处理。也真是,为人父母的,都多大的人了……”简瑄的嫌弃简直溢于言表。
有了乖巧柔弱的小外孙女,谁还管曾经的宝贝女儿?更何况简瑄正生女儿的气,更恨不得眼不见心不烦了。
有了简瑄的承诺,洛洛也就不想了。这些事她解决不了,想也没什么用。于是安安心心跟简瑄在这儿住了三天——过得可太放松了太开心了!
身价成百上千亿的简氏掌门人,在小外孙女面前没有丝毫架子。带她上山掏鸟蛋,果园摘草莓,湖边钓鱼,野外BBQ,下厨做布丁,把她抱在怀里骑马,一起围着篝火跳舞,还用风信子和薰衣草给编了个清新漂亮的花环……
简瑄带洛洛走到哪儿都随身携带单反相机,他把小姑娘的一颦一笑都拍下来,准备带回去给郦漓看。
也许是有了太多美好回忆,临走时洛洛都有些不舍了。
简瑄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年底外公再带你来玩,现在我们先回市区,跟你父母一起吃顿饭。”
洛洛知道外公有话跟父母说,顿时收了玩心,有些忐忑起来。她隐隐知道是父亲对不起简之涟,不知道外公会不会为难他。
洛洛是个很明事理的孩子,她知道外公是妈妈的父亲。站在他的立场,讨厌甚至责骂老邵都是正常的,她这个小辈没有理由阻止。
洛洛也不会去干扰简瑄的决定,想要和妈妈在一起,这一关是老邵必须要过的。想到这里,洛洛又开始忧心忡忡,毕竟老邵连简之涟都没有搞定啊……
007也开始担心:【万一简父把简之涟带走了怎么办?宿主,如果假设成为现实,根据系统的预测,你的任务难度很可能翻倍。】
事实上,简瑄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他要先确定女儿的真实想法。
简瑄调查到的东西,让他有些犹疑和顾虑。
如果简之涟对邵翊辞无意,她大可采取各种办法争夺洛洛的抚养权,完全没必要跟邵翊辞接触,甚至在这段时间频繁互动。
但要说简之涟对邵翊辞余情未了,两人似乎也没有很越界的行为,几乎都是陪着洛洛一起进行的活动。
令简瑄和洛洛同样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们走进米其林三星酒店,看到简之涟的手揽在邵翊辞的臂弯里,两人正耳鬓厮磨。被打断之后,两人极其自然地亲昵相携上前,跟爷孙俩打招呼。
洛洛的神色几经变化,从震惊,到狂喜,再到的钦佩,比走马灯还川剧变脸。
这进度不能说是一日千里,只能说是坐了火箭吧?老邵是不是违法乱纪了——他给简之涟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还没有怎么努力,俩人就这么成了?成了?成了!
洛洛产生一种美梦成真的不真实感。她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差点笑出声。
比起洛洛几乎收不住的情绪,简瑄要内敛得多。
他温和而具有压迫性的视线在这对年轻父母身上停留了很久,也没有使他们改变神色。
邵翊辞顶着未来岳父的死亡凝视,丝毫不动摇,时不时深情而坚定地望向简之涟……即使简之涟的手在他的后腰使劲拧着。
简之涟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放开了罪恶之手,请老父亲入座。
当着洛洛的面,简瑄没有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后有什么打算,反倒面色如常地和小外孙女互动。
洛洛托着腮,看邵翊辞把菜单分别递给简瑄和简之涟,惯常的谦谦君子模样,多了十二分的认真爱护。
简瑄随手把菜单递给洛洛,温声给她介绍菜名。
“外公您挑就好啦,洛洛只等上菜好不好呀?”壹趣妏敩
“好好好,小机灵鬼。”简瑄慈爱一笑,怎么都由着她。
他很快点齐十道菜。除了他这些天观察到的洛洛偏嗜的食物,都是简之涟爱吃的。再生女儿的气,做了二十多年父亲的心肠也软着,哪肯真让她受委屈。
至于邵翊辞?他不让保镖揍一顿撵出去,已经是看在洛洛的份上了。
简之涟随口点了三四道菜,偏头用眼神询问邵翊辞,还有需要补充的吗?邵翊辞自然摇头。
两人的互动默契又自然,上菜之后不时用私筷互夹一二。邵翊辞不是在给洛洛剥虾,就是给简之涟盛汤、卷饼,还兼顾到他这个老头子。简之涟见他顾不上吃饭,便亲口喂他蛋羹,两人的眼角眉梢都是融融春意。
做戏要到这份上,也得是以假乱真了。
简瑄观察了半天也看不出破绽,给洛洛夹菜之余,皱眉把邵翊辞给他夹的菜拨弄到一边,食不知味地吃两口。
一顿饭毕,只有洛洛吃得真正舒坦自在。
简之涟率先发话道:“洛洛,跟林特助回家,我们在这儿陪你外祖父聊会儿天。”
洛洛知道他们肯定是有话要说,心想反正父母统一战线,外公就是想拆散他们也有心无力,自己在这儿帮不上忙还碍事,便乖巧地跟着林岩回去了。
洛洛前脚刚走,套房内的气氛就冷却了下来。
简瑄面无表情坐在主位,上位者的威严尽显。
“说吧,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简之涟正要开口,邵翊辞不轻不重地握了下她的手腕。
“简老先生,当年的事,我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对涟涟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我一直深感愧疚。此次涟涟回国,我自知无法偿还,只奢求用余生来弥补她,向涟涟母女赎罪。”邵翊辞深深鞠了一躬,诚恳之至,感人肺腑,足以感染任何在场之人。
“我愿意给他这个机会。”简之涟似是感动地凝望着邵翊辞,只是这份动容不达眼底。
任谁看来,他们都是一对破镜重圆,深情相爱的情人。
简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能看出来,邵翊辞确实没有说谎,言行如一,皆发自肺腑。至于涟涟,就不一定了……壹趣妏敩
“你们都是成年人,废话用不着我说。你们的感情里投入多少真心,掺着多少较量考量,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今天来这一趟,目的你们应该清楚。”
“邵翊辞,你先出去等着,简之涟留下。”
“是。”邵翊辞平静利落地退出去,顺手把门关好。
简瑄对女儿开门见山,“洛洛的事,为什么瞒着我们?”
“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简之涟心里明白,如果这件事被父母知道,洛洛很可能就来不到这个世界上了。
父母的反应,她不敢赌。
简瑄沉默了一秒,“涟涟,我和你妈妈不会轻易为你做决定,但是当时你的状态,确实不适合怀孕待产。如果你出什么意外,你考虑过我和你妈妈的心情吗?”
简之涟闭上眼,“爸爸,对不起。”
她的嗓子如同堵了一团棉花,艰难嘶哑,揭开鲜血淋漓的伤口。
“但是,我不后悔。”简之涟从未在父母面前露出这样苍凉的笑容,悲哀而又决绝。
这位天之骄女,曾坠入泥潭深渊,浸没在至苦黄连海,她一字一句轻声道:“如果当时不是怀着洛洛,我可能没法这样好好站在您面前了。”
轮到邵翊辞进来谈话,他刚走到简瑄面前,几乎是立刻挨了一拳,重重摔倒在地上。邵翊辞没有反抗,任由红着眼的简瑄暴揍,拳拳到肉。
过了大约一刻钟,简瑄终于发泄完心头怒火,看到不愿再看邵翊辞一眼。
遍体鳞伤的邵翊辞沉默地站起来,立在他身后,不发一言。
“如果我知道你害涟涟到那个地步,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站在这儿?”
“邵翊辞,你放过我女儿吧,你们不合适,你迟早有一天会害死她。”
邵翊辞一身的伤,五脏六腑如同移位,但是身上再多的伤痛,也不如简瑄的两句话来得锥心刺骨。
他平静的神情下掩藏着偏执到极致的执拗,只道:“等到我死的那一天。”
简之涟在外面站了半个小时,是她和简瑄谈的时间的三倍。不知不觉间,她的目光已在门框上游离了十余次。
包厢的隔音效果强大,她根本听不到里面说了什么,但就是莫名不安。简之涟盯着手表计时,如果是以前的自己,这么长时间早就沉不住气敲门了吧?
做戏做全套,她要不要现在敲门进去,以表示对邵翊辞的关心在意?
——一只擦伤的手从内旋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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