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燕王府。
已过亥时,傅丞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傅丞提笔在桌前画着什么,神情难得极专注,让特意前来打扰他的易老头没好意思开口。
直到傅丞最后一笔落成,轻轻掸了掸细白的画纸,才抬头问易老头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易老头慢悠悠地喝着茶,神色依旧很散漫,晾了傅丞半天,才开口道:“老头儿我好歹也认识你这小子这么久了,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今天是那丫头百天祭日,想来你也没那么好受,正好老头儿我也没什么睡意,过来看看你。”
傅丞没有说话,只看着自己刚刚完成的画出神。
易老头也不在意,他早就习惯了,只是喜欢拿话去招惹傅丞而已,自顾自说道:“要老头儿我说啊,你也真是自找罪受,那丫头是个好丫头,你当时不善待她,如今才知后悔,可真真儿是活该呀。”
“那小徐儿是个好大夫,你不如找他要一剂后悔药来吃吃。”
傅丞面无表情。
易老头最善揣摩人心,平日里与他接触也多,想必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而之前不提偏挑今日来提,不过是说些反话提醒他往事不可追,不必过于伤神罢了。
但傅丞还是冷哼了一声:“你倒事事洞明。”
易老头嘿嘿笑道:“这是老头儿我的吃饭本领,若连你这心思都看不出来,岂不辜负了江湖对老头儿我的美誉。”
“说起来,堂堂燕王,筹谋在心,果断于行,但你在感情上可着实愚笨。”
回忆起之前霍幼央还在的日子,易老头颇唏嘘:“我本以为那丫头是个有后福的人,没想到她没有机会等着那一天。”
傅丞皱起眉,事关霍幼央他才一直忍着,但这老头儿也太多嘴了。
傅丞觉得自己被说中了,刚要翻脸,易老头走到他桌边拿起了他的画,嘴里还顺带评判着:“你这画倒是逼真。”
画中女子的略施粉黛,额间一火红花钿,眸横秋水,眉扫春山,一身嫣红衣裙俏生生站在雪地,身边傲骨寒梅亦黯然失色。
傅丞的画一直都是最传神的,易老头看着看着,突然皱起了眉,神色瞬间正经下来,看着这眉眼神态……
“你还记不记得我总说霍曼那个丫头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易老头少有的庄重起来,傅丞还觉得有些诧异,又听他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熟悉的感觉了。”
易老头又仔细地看了看傅丞画中的霍幼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画了,拿来。”
他说得急切,傅丞起身去拿了另外的一些画,易老头一幅幅展开端详着,过了许久,才不可思议地说道:“怎么会这样呢?”
傅丞问他:“你看出什么了?”
易老头摸着胡子边思索边道:“老头儿我十三岁入八卦门,十七岁已是拨弄易容之术的行家。易容之术的精深之处根本不在于对皮囊的模仿,而在于对灵魂的模仿,揣摩一个人是我最擅长的事情,所以我可以易容成任何人而不被识破,这其实是无关长相的你懂吗?”
聪明如傅丞,他觉得自己懂了,但是他无法让这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也就是说,”易老头指着霍幼央的画像,“如果把霍曼和她放在一起,以我几十年练就出的眼力,我会说,这是同一个人。”
“懂了吗?我的意思是霍曼就好像易容之后的霍幼央一样。”
作为易容之术宗师级的人物,他的分辨能力几乎都已经成了本能,易老头觉得自己大意了,他怎么会过了这么久才意识到。
“这不可能。”傅丞下意识地反驳。
“她做得很完美,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易老头直觉这其中一定有隐情,或者阴谋。
傅丞还在反复理解易老头说的话。
“霍曼就好像易容之后的央儿一样……易容之后的央儿……也就是说,央儿易容成了霍曼……”
傅丞和易老头同时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不可置信的意思。www.sxynkj.ċöm
易老头瞬间怀疑起自己多年易容的经验来:“难道是我眼睛出问题了?”
又弯腰去盯着桌面上的画像死死地看着,口中不断喃喃着:“这怎么可能呢?我的业务能力……我这些年怕不是闲出毛病了?”
没理会还在喋喋不休的易老头,傅丞觉得自己终于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他好像抓住了所有事情的关键点。
今日是霍幼央百天之祭。
为了不与霍家的人碰到,傅丞特意在送回若若之后,快到傍晚的时候才去了西太平山。
但是霍幼央的墓前却什么祭拜过的痕迹都没有,他心里虽觉得奇怪但是并未多想,现在重新回想,以霍家对霍幼央的重视程度,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傅丞不知道,其实是因为霍幼央回来之后,霍存昊觉得一切都有新开始,所以不愿意再去祭拜。
霍幼央的陵墓只是命人看护着而已,百日这天请祁天在府中吃饭小聚了一下,以象征贺霍幼央重生之喜。
傅丞想到他第一次在祁天的马车上见到霍曼,到后来霍曼回了霍府,说是霍家的表姑娘,再到满香楼,霍曼的身边随时都围着霍家兄弟和祁天。
这三个人单独拿出来没有什么异常,但是细想的话,什么人能够让他们三人都围在身边呢?
区区一个刚到京城的表姑娘?壹趣妏敩
傅丞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又觉得会不会是祁天对霍曼有意,所以才……
傅丞闭上了眼睛,还是不对。
如今一联想起来,所有事情都是有疑点的,霍曼见到他时的异常,若若对霍曼莫名的亲昵,这些他都解释不了。
似乎,他是从没有听到过霍家兄弟喊霍曼“表妹”的,都是直呼“妹妹”。
傅丞猛得睁开眼睛,这一切用易老头的话就都能解释得通。
是霍幼央易容成了霍曼。
但是霍幼央是在他怀里他亲眼看着断气的,怎么可能会易容成霍曼的样子回来。
易老头已经冷静下来了,他趋于相信是自己感觉错了。
或许是霍家这对表姐妹太过相像,让他堂堂易千容竟也老马失蹄。
夜已经很深了,傅丞还在愣怔着。
易老头若有所思地回房。
一定是最近满香楼的药膳把他补过了头,他们这些江湖之人最忌讳享乐太过,人一旦沉浸享乐了那是要出问题的。
而傅丞不像易老头那样可以轻易放过这件事。
易老头说的对,他对待感情是愚笨的,以至于在霍幼央还在王府的时候太过冷漠,霍幼央离开之后,锥心的痛意才慢慢地翻涌上来,让他几乎招架不住。
他以前以为他还有很多机会的,可以慢慢和霍幼央相处,慢慢弥补她,但是意外来得太突然,他甚至连她的性命都没能保护得了。
“阮宸。”一开口声音沙哑。
阮宸推门进来:“属下在。”
“告诉沈驿,让他查清霍曼的身世,查清她出现在京城后做的每一件事情。两天之内,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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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满香楼的一众包间,祁天也在三楼最好的位置挑了一个,并且亲自取名为“金刚阁”,雕花木牌下面还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六爷祁天。
要霍幼央说,祁天这是欲盖弥彰。
活了快二十年才想起来把自己和安阳侯府六爷这个身份联系起来,祁天这么做收效甚微。
以至于旁人听了“安阳侯府六爷”,得先惊讶地问一句:“嚯——,侯爷老当益壮又添新子了?”
祁天恨得牙痒痒,每每拿幽怨的眼神盯着霍幼央,只悔当时为什么要去买女装,霍幼央穿小厮衣服哪不好了?!
“男人,何必小肚鸡肠。”霍幼央安慰他。
“呵,”祁天自暴自弃,“侯府只有六姑娘。”
不管怎么说,霍幼央客观上拖累了祁天的名声,出于微薄的歉意,霍幼央答应祁天金刚阁的装修费用减半。
于是祁天满腔哀怨转化成占便宜心态,金刚阁极尽奢华。
若说傅丞把云水间修成密室,祁天就完全把金刚阁当成卧房了,暗格里放的都是被子,扬言因为名誉有损混不上江湖的那一天要在金刚阁里养老。
“我同小五已经说好,满香楼的后厨永远为我留一份花云梦肉。”
“嚯,那味道,真绝了。”
金刚阁的金丝织锦软榻上,祁天翘着脚畅想未来。
霍幼央深觉自己恐怕被讹上了,抱起若若就往外走。
出了金刚阁的门去往四楼,霍幼央迎面碰见了一行人,看清为首的那人是谁后。
嚯——
霍幼央在心里情不自禁地学起祁天的语气。
是赵安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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