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能言善辩的郝夏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注视着楚莲,就好像这样能把她装进心里去。
郝夏把视线移到了地面上,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会显得软弱,所以不想让她发现。
她怎么能,怎么总是能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候温情起来?而他每一次都毫无准备,没有办法抵抗她的真挚。
她愈赤诚,他愈惶恐。
他又想起今日她为单竹落的泪。
尽管他不知道他们过去的种种,但是显而易见,她的痛哭,就意味着单竹在她的心中很难再拔得头筹了。
单竹已经把最好的机会浪费掉了。
那他呢?他现在还有机会吗?
他没有和单竹一样的优待,如果继续这样隐瞒欺骗下去,她发现了一定会厌恶他。
冲动就在一瞬间。
似乎是下了孤注一掷的决定,郝夏抬起头,直直地望向楚莲,“那你呢?”
他站起身,走到楚莲面前微微弓腰,把脸凑近她轻声说:“我在你心里,不是其他身份吗?”
“你把我当作郝夏了吗?”
他们的距离被拉得很近,楚莲因为他的举动和话语而显得有几分意外,她感受到他话里有话且指向明确,轻轻皱眉一时间没有回答上来。
“我说过,你已经是你了。”楚莲不太想盯着他看,尤其在郝夏故意提醒之下,“你突然问这个又有什么用?”
“你看着我。”郝夏伸手把她的脸轻轻转了回来,随后他单膝跪在楚莲面前,仰头凝视着她,“不要回避我。”
他的瞳孔在灯光下清透得仿佛映衬着星光,姣好的面容也因舒展的眉间而显得柔和,这一刻的他又多了楚莲刚认识他时感受到的书香气,谦谦君子的俊朗一览无遗。sxynkj.ċöm
楚莲垂下脖颈看他,如同主公望着自己最忠贞的门客,她听从他的要求,静默地端详着他的眉眼。
他牵着她的手放在了脸上,他能看到楚莲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不要生我的气,好吗。”郝夏不敢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至少,先听我说完。”
看着郝夏的低姿态,又回想刚才他暗示的含义,楚莲沉了沉眉眼,手无意识地用了些力,在他的颧骨上摁得甲缘泛白。
郝夏这种人,只有心虚时才会做足姿态。
她盯着这张脸没有回应,须臾间另外一只手也架在了他的下颌旁,远远看去就像是要捧着他亲吻。
但是她目光发冷,把他就这样拽到身前。郝夏甚至因此无法平衡前倾的身躯,用手撑着茶几和沙发的边缘才没倒进她怀中。
她盯着他的面容,从上打量到下,最后一字一句道:“那要等你说了才能决定。”
郝夏吞咽了口水,他们近得他能闻到楚莲身上的清香,明明是如此暧昧的场面,他也的确心如擂鼓,但是却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因害怕失去而恐慌。
他突然后悔了。
楚莲的情绪显而易见变得很差,她的心境就仅仅因为他几句倾向性的话语就难以维持,他一瞬间就明白这是她的逆鳞。壹趣妏敩
他不该冒险的,他不该因为冲动而打没有准备的仗。
他完全不能承受失败的风险,他一想到自己会被楚莲再一次疏远,就觉得无法忍受。
得到她的喜欢也许很难,但至少得先能待在她身边。
虽然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弥补错误,但她很可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迅速回落视线,嘴巴如蚌壳一样闭得死死的,头脑飞快地转起来,想办法回旋这个场面。
得找到另外的借口替换掉自己做出这个离奇行为的理由。
“郝夏,”楚莲低下的头颅遮住了上方的光线,她用指肚抚弄他的唇,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别骗我。”
他的唇色本就很浅,经她一用劲几乎就没了血色,明明她的手是冰凉的,但是郝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向上汇聚,她接触的地方都滚烫着。
“说话啊。”
楚莲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冶艳笑容,眼波流转间仿若含情脉脉,她抬起他的颌骨强迫他无法转移目光,如同情人般靠近他呢喃道:“你舍得骗我吗?”
她发现他的意图了。
郝夏闭上眼不敢再看,他知道这是她演的,就像她曾经对衡光的假意亲近,但是知道又有什么用?他所有的理智总是在她面前土崩瓦解。
他原本在车上藏起的少年青涩此刻暴露无遗,如水墨画般的面皮染了薄薄的红,就像山水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要是她的要求,就算代价是离开她,他也没办法拒绝。
况且她已经发现他斡旋的预兆,她不会让他如愿的。
就算这次糊弄过去了,如果再被发现,那她一定不会再有一丝一毫原谅他的可能性。
他睁开眼望着她,眸中闪着若隐若现的凄凉,他把手盖住楚莲的,轻轻地说:“我知道我很像冷香。”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眼睁睁看着楚莲的笑容消失掉,如同冬日骄阳下融化的雪。周围的氧气似乎也跟着她的情绪变得稀薄起来。
他的勇气也跟着一点点消散,他不敢再看她。
郝夏闭上了眼,把眼窝埋进了她的掌心里,在黑暗中继续说道:“起初我接近你只是好奇。”
“她提过你,但我没见过你。”
“后来我发现你们很像,”郝夏握紧她的手,很怕楚莲抽开,“所以我忍不住帮你。”
“我看着你,总是想起她。”
楚莲当初在食堂试探他的告白,一瞬间就唤起了他的回忆。
于是他犯了错,总是把她们重合在一起,他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又眷恋这不为人知的相似。
之前的他自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他甚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没有人拒绝过他,没有人讨厌过他,所有人都对他笑脸相迎,所有人都夸他年少有为。
他不曾失去过什么,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也从没有任何人事物让他欲求过。
唯一的一次令他疑惑而没有解开的情感纽带,还因为冷香的杳无音讯而戛然而止。
可以说楚莲的出现填补了这样的空缺,她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的渴望。
他也是因为楚莲的出现,才发现原来冷香曾经在二十三就读。
他一直听信冷香的说辞,以为她在福利院读书。
一开始他确实觉得她们像,但是逐渐他认识到,她们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个性。
冷香的淡漠只是一层皮,可是楚莲则是透在骨子里的。
原来,她们所谓的相似,除了性格表象之外,只是因为冷香身上有很多楚莲的影子。
比如楚莲会穿的衣服,楚莲用的文具,还有楚莲的书包,很多很多的细节,让他产生了既视感。
想来应该是楚莲当初对冷香有不少的资助。
而他也发现了楚莲对他的不同,她看向他时,总像是在看其他人。
他知道,那应该是冷香了。
他其实并不觉得他们很像,因为性格差太多,他和冷香很多时候没有什么共同处。
但是见过他们的人都说他们像得合该是天生一对。
他对冷香确实不一般,他自己能感受到,他在看见她第一眼,就觉得她和其他女生不同。
可是究竟是什么不同,他也没有琢磨清楚,他总觉得说喜欢太突兀,说朋友又太生疏。
和她在一起很舒服,也愿意照顾她的情绪而不厌烦,看到她开心会心情不错,但是从来没有过想念的情愫。
但还没等他想清楚,冷香就告白了,他有些迷茫,她却羞愤难当地撒腿就跑了。
这一跑,就彻底没了联系。
她发短信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就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随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一消失,他才发觉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浅淡。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就像薄薄的一张纸。
他能找到的地方,竟然只有她提过一次的福利院。
他去那里问,得到她已经离开这个城市的消息,他起了念头去查,后来想想又算了。
没有缘分的事,他也不必强求,况且他们之间身份差距太大,注定没有结果的事,他也不该耽误别人。
但这经历终究还是不明不白地留在心里了,在一帆风顺的人生中,即使只是一个未完待续的逗号,也会难以释怀。
而这份说不清的情感因着楚莲的到来而再次涌现,难以抵抗,难以抑制。
所以在他发觉自己对楚莲的心动后,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她对他是特殊的,他对她也是特殊的。
人生中从未拥有过的欲望河流一旦流淌,就难以阻截。
只要他在她身边,她总会看向真正的他。抱着这样的心态一步步沦陷,一直到此刻再也没有任何主导权。
她成了他永远迈不过去的心结,她成了他永远无法停歇的心跳,她成了他永远不能熄灭的心火。
“我知道我错了。”
“我应该告诉你的。”
“别讨厌我,”郝夏埋在她手心的眼逐渐湿润,他哽咽道,“你想对我怎么发火都可以。”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楚莲的回答,当下整个人的灵魂都像被抽空了。
他清楚楚莲的脾气,她若是决定抛弃他,绝对会头都不回。
“别讨厌我,好不好,”郝夏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没来由地心慌,“求你,别让我走。”
他终于等来了她的回应。
“原来,是你。”
楚莲的声音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了,那种极度压抑情绪下挤出来的温度,就像是干冰一样能把人冻伤。
“滚。”
楚莲冷漠地望向突然一动不动的郝夏道:“别等我把手抽出来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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