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下起了雨，悄无声息得滋润着基地每一寸干涸已久的土地。雨刷器机械地刷着玻璃上的雨水，镜子里照着司机面无表情的脸。
见江玄渊已经闭上了眼睛，余大英便熄灭了说话的欲望，他靠在皮质的椅背上，想象力跟着放松的脑袋天马行空起来。余大英想得最多的是，方意将军的寓所是个怎么样的情形，方意是基地最高管理人，那么他的寓所应该是繁华气派的，紧靠着中央行政大楼，有花园、泳池、马场等高级设施，还有分工明确的佣人和细致入微的管家，正如他在齐总家里看到的一样，家中一切设施和摆设都是财富堆积的象征，客厅里一面宽大冰冷的墙上挂着一巨幅圣母玛利亚的油画。
但等下了车后，余大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眼前的景象和自己的想象落差太大。方将军的住宅只是一栋很普通的二层别墅，外加个小院子，跟在小镇子上见到的别墅款式别无二致，院子内外除了他们三人就没其他人了，而且这里的位置离中央行政大楼也太远。
“这里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安保系统却很周密，包括那些藏在暗处的安保人员。你现在坐回原来的位置里去，不要出车门，更不要靠近院子门，小心被安保人员误伤。”江玄渊说。
可见对于将军安全的防护，是再小心也不为过的。余大英并不在意没有权限进入别墅，他对着江玄渊说：“好。等你出来的时候，我有话对你说。”www.sxynkj.ċöm
江玄渊点了点头。雨势已经小了很多，点点雨水，微微湿润头发，还没达到撑伞遮雨的程度。江玄渊靠近大门上的方形机器，那是一道虹膜锁，只记录了重要人员的虹膜信息，门开了，门后面有撑着伞的女管家在迎接，她将伞放到江玄渊头顶，同时递给了江玄渊一条干毛巾。
江玄渊接过毛巾后擦开身上的雨水。二人都知道，将军不喜欢会面仪容不整洁的人。
衔接着平整的水泥地走道的别墅的门是高强度防弹玻璃，门后是一楼客厅，客厅正对着大门。管家把伞甩干放进廊檐伞筒里，然后让江玄渊换上拖鞋和她一起进去。
照顾将军生活起居的佣人只有管家一个，本来先前还有一个是来照顾方小姐的，却因为故意伤人罪被送进了监狱。管家想着还得招一个，要保障小姐的生活质量，将军也可以少操点心。
穿过客厅，就是餐厅了。方意正坐在一张方形小桌上，准备吃晚饭，他展露是温和的笑，招呼江玄渊一起用晚餐。方意很年轻，才三十几岁，是方氏强有力的继承人。
江玄渊倒也不客气，因为管家端来了碗筷，便顺势坐下了。食不言，寝不语，江玄渊只是安心地吃饭，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地陪着方意。
等管家收拾残局后，二人坐上了靠着玻璃的沙发上。
“说吧，有什么事情。我知道你的性子，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江玄渊轻轻一笑，说：“我最近听说了一条比较血腥的消息，您要不要听呢？”
“亏你说出血腥二字，给我预个醒。说来听听。”
“我们基地里有个修车工人杀了很多人，用这些的尸体喂养他囚在废旧工厂里的丧尸。但是这个修车工人杀人是有原因的，他杀的都是把他老婆推进丧尸堆里的仇人。杀完仇人之后，却染上了杀人的瘾，开始朝无辜的人下手，最后被受害者在反抗时杀掉了。”
方意沉默了许久，江玄渊猜他是看到了基地管理的隐患，正想着解决办法。“为妻报仇倒可以原谅，基地的执法者可以睁一只闭一只眼，毕竟是末日里的环境。可是杀掉与之无关的无辜人，这人就可以被枪决了，幸亏他已经死了。嗯，说说你的看法。”www.sxynkj.ċöm
“我是觉得他变成杀人狂是一种心理疾病，像他这样的心理突变案例还有很多，有的人在逃亡途中差点被咬到，就觉得自己是一只丧尸，在基地里攻击路人，想要喝他们的血，有的人失去了亲人，觉得无望便自裁，遗书上写着我要退出疯掉的世界，诸如此类等等。我去咨询了一个末世前是心理医生的人，他说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结合末日的情况，也可以叫做末日创伤综合征。我建议是高度重视这种心理疾病，聘用心理医生，建立多处关怀修复所，帮助心理患者摆脱绝望与危机感。”
“可行。玄渊啊，你是个人才，要不再考虑一下做我的参谋？”
江玄渊歉意地说：“感谢将军赏识，不过我更喜欢做兵器顾问，这些年研究铸剑也习惯了，我不是很适应改掉工作内容。”
“你在冷兵器方面是专家，目前基地无人及你，好，等几年后项目工程成熟不需要你了，你再过来给我做参谋，我这里随时欢迎你。”军队需要配备韧性极好的军刀和军剑，在丧尸落单的时候使用刀剑，可以防止惊动其他丧尸。
“只是这消息还有后续，和那位修车工人有关的所有受害者都被关押起来，我的建议是释放受害者们，将这件事一笔揭过，节省警力。同时我也觉得，光有警察制度太单一，可以恢复检察院和法院制度，减少冤假错案。”
“玄渊，其实现在并不适合恢复完整的司法制服，末世前的那套法律和道德在现在已经不太适用了，基地管理做到今天这样的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再要改善真的是进退两难。这是一场战争，和病毒、其他基地、红海公司的抗战，只有打赢他们，我们才能完善体系，不能让基地公民□□逸，他们需要有危机感。那就如你前半句所说，我会让人通知警局，把这起案子的受害者全部释放，不再追究。”
江玄渊站起身，朝方意微微鞠躬，“我就不打扰了，您早点休息，我保证下次再过来看您，没有任何令您烦忧的事情。”
“去吧。”
江玄渊出去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二楼的窗户后面趴着一个小女孩，这应该是将军的女儿。他不算太在意，离开了将军寓所。
司机把江玄渊和余大英放到了路边，然后开车绝尘而去。一排路灯的灯光在幽幽黑夜格外亮眼，两人并排走着，江玄渊问：“你吃过饭了吗？要不找个地方吃饭，再给胡警官带点食物。”
“管家给我和司机大哥端来了食物，我是吃过了。给胡警官带点东西吧，你要一起去？”
“是的，我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心，能帮贺岚一点是一点。”
“哦，对，我之前说有些事情要和你说，”见江玄渊洗耳恭听的样子，余大英接着说，“你是不是喜欢贺岚？”
江玄渊没又立即回答，只是沉默地往前行走，灯光拉长了他单薄的影子。就在余大英以为江玄渊拒绝回答的时候，却听得对方说了是。
“我就说我的直觉是准的，那天在酒吧是你背贺岚回去的，之后又找过我一次，其实是来找贺岚，发现贺岚不住在那儿，眼里还透露着些许失望。”
“有这么明显吗？”江玄渊觉得尴尬。
“沉溺在爱情中的人可藏不住自己的情感。你如果想要追求，我可以帮你们两个人牵线。你是个好男人，可以照顾好贺岚的。”
“还没有到追求的时候。她心里藏着秘密，有时候心事重重的样子。”
余大英疑惑，“我怎么没看出来，是什么秘密？”
“我怎么会知道，但我可以说一说我的猜想，我猜她是有放不下的人，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她的恋人，而且死掉了，这个时候她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所以我才说现在不是追求的好时候。一定要等到她真正放下的时候，毕竟逝者已逝。好了，你不要告诉她任何我对她有好感的事情，否则她会非常排斥我。”
“切，我认为你就是害怕贺岚拒绝你，还编出一套说辞出来。”
江玄渊并不反驳，他是真得知道贺岚是个有着无法言明过去的人。在游轮上，他经常看见她失魂落魄地坐在角落里，一页又一页机械地翻着《肖申克的救赎》，眼里泛着泪光。
“你只要记得，我无论帮你还是帮贺岚，都是出于一个朋友的立场。”
“所以你认同我们是朋友关系了？”
“是的。”
余大英激动极了，却忘了问清楚江玄渊的师父为什么会知道华盛大厦的直升机和那次任务了。
*
清晨一早，有狱警过来将贺岚唤醒，贺岚以为是死刑处决提前了，却没想到她们把贺岚的手铐给解了，还让她洗了澡，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冬装。
在门口接应贺岚的是胡清，他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后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无比轻松。
“贺岚，恭喜你出狱。”
“是找到证据了，才把我给放出来了？”
“我有找到证据，有目击证人看见是方红林拿的红酒瓶子，还有人看见你手上只是提着蛋糕盒子。但上级不认可这些证据。真正原因，是因为将军下达了命令，释放和这件案子有关的所有人。所以……”
“胡警官，不管怎么，我都要谢谢你。”贺岚朝他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您为我的事情花费了许多精力，还一直相信我。”
“不客气。”所有花费的精力，虽然没有得到好的结果，但胡清却从来没有后悔。胡清又说：“虽然将你释放了出来，但是警局会不断地派人过来监视你，为的是让民众安心，这段时间，你最好还是不要和你的朋友们来往，否则他们也会受你的连累被人监视。”
贺岚叹了口气，“嗯，我知道了。”
胡清将她的背包还给了她，这是从余大英的房间里搜查出来的，用来检验，如今完整地物归原主。胡清给贺岚开了门，目送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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