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琼阁’有一老佣的事,对于殇沫而言并不陌生。
但事实上,他也是比较陌生的。
只因,他一时也无法分辨慧戒口中的老佣,与师父郭明轩曾言过在‘苍琼阁’见到的老佣,是不是同一个老头。
——若是,当年困在‘苍琼阁’铁房秘室中的师父,竟丝毫没有察觉出给他送饭的老佣是一位顶尖的高手。
——若不是,慧戒又怎能恰好见到一位老佣呢?
——难道,‘苍琼阁’中不止有一位年长之人吗?
他所能记得师父阐述出的话语,不过就是柳落衣、柳若锦、萧未遇、送饭的老佣,和几位绿衫侍女,这也仅仅属于他所知的‘苍琼阁’中的一切。
——若,如今慧戒口中的老佣正是当年给师父郭明轩送饭的那位的话,那么,那老佣一定是个可怕的狠角色,只因他已然从慧戒的言语中听出了‘迅雷之速’的身法来。
事实上,能悄无声息,且能立即出现在当年慧戒大师面前的老佣,除了使用了御雷决中的‘迅雷之速’外,根本没有其他解释。
“那老佣是何模样?大师你还记得吗?”
慧戒凝向殇沫,又微微点头,“他是一个很普通的长者,既没有华丽的着装,也没有高贵的谈吐,亦没有夺人的气势。”
“更像一个打杂的下人?”
慧戒猛然一怔,迟疑道:“不错,更像‘苍琼阁’中的一位下人,且是毫不惹眼的下人。”
殇沫陷入了沉思。
慧戒却追问道:“施主认得那老佣?”
众人看向殇沫,无不露出惊容,而殇沫却沉沉低头,弱弱道:“不认得。”
此刻,他的心中仿佛升起了万丈谜团,这谜团可能是他一生也想不通的。
但,比起想不通的谜团,他心中已然泛起得不安,更让他生怯。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道:“若没猜错,面对那位老佣,你仍是抵挡不了他的一招。”
慧戒又是一怔,“是的,严格的来说,半招都抵不过。”
秦楼客,惊道:“半招都抵不过?莫非那老头比柳落衣还要厉害?”
慧戒,道:“我至少可以看到柳落衣出剑,但我却看不到那老佣出手。”
冷溶月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然绷紧了身子,“大师此话怎讲?”
慧戒,暗暗道:“我看不到那老佣出手,只因那老佣手上没有任何兵器。也因我来不及完全将双眼抬起,已被他掐住了脖子,且在瞬间我也失去了所有的抵抗能力。”
柳韵锦,急迫道:“也就是那时,我母亲柳若锦出现了?”
慧戒,道:“是的。柳若锦在我即将窒息之时,出现了…”
…
…
寒风骤起,远处的夜幕中也开始沙沙作响,这声音催促着屋外众人的心田。
他们本已焦虑不安的心,似乎已不允许再等待。
他们开始来回走动,无处安放的手掌也握紧了拳头,在身前相互碰撞着。
他们躁动的言语也随之出现了,仿佛地狱里等待审判结果的恶鬼般急躁,内心也好似火山般翻涌不断。
他们很想破门而入,事实上,他们早就想一脚踹开面前的那扇门了,只因冷溶月等人已然随着慧寂禅师进去了太久了。
更因为他们也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慧海带着另外一个和尚也走进了屋内。
他们当然可以猜到,后进入屋中的另一个和尚是谁。
事实上,只要不傻,都是可以看出的。另一和尚定是他们此行要找的慧戒大师。
但,他们仍不敢轻举妄动。
只因,他们不但都不傻,而且都很聪明。
在他们面前的,不仅只是一间灯光通亮的房屋,更有一个人,一个背对着他们,正对着屋窗的人,这人已经一动不动很久了。
这人手中的剑已然冰冷,但剑身上发出得寒光却从未消散过。
他们都记得这人,就算之前不认得,在那‘天翱门’山门外一战后,他们也都认得了,且很清晰地知晓,这人便是——‘十三剑阁’叶离颜。
秋风扫叶满凄凉,一剑纵横素清秋。
这是形容‘十三剑阁’的十三式秋风扫叶剑法的诗句,而这十三式剑法中的任何一式,都足可以轻易要了他们的命。
可他们实在等不起了,他们相互张望,互相审视,都想要打破眼前的等待,却又不愿当那众人中的“出头鸟”。
这时,连秋山跺脚一震,微微仰了一下身子,刹那间其脸色苍白起来,他已察觉身子的僵硬感。
他也很清楚,在这寒冬时节,他身旁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比他好过到哪里去。
但他还是暗暗咬紧牙关,向屋前走了两步,“这么久了,屋内还没有商议出,为我等解毒的方法吗?”
叶离颜一动不动地站着。
一旁的韩朝露,冷声接道:“莫不是那慧戒大师也解不了我等身上的‘腐血碎骨丹’吧?”
叶离颜仍是未动。
空荣大师双手合十,一句佛语,皱眉道:“各位稍安勿躁,我那慧戒师叔定然有解‘腐血碎骨丹’的办法的,各位莫急,各位莫急…”
柳扶风,讥道:“既有办法,也早该出了那屋门了吧?莫不是屋内的人,已将我等给忘记了?”
林炳达沉沉一‘嗯’,重重凑前两步,与连秋山站成了一排,怒喝道:“管他们为何在屋内那么久作甚,我们直接冲进去便是。”
一语落下,众人却突然沉寂了,也不再有人向屋前移动,而是不约而同的纷纷望向了叶离颜。
他依旧没有移动半分位置,但手中早已离鞘的剑,已然抬起,与肩齐…
…
…
柳若锦不但是郭明轩的结发妻子,更是郭明轩视为珍宝的恩人。
而此刻,这位如神女般得奇女子更成为了慧戒大师口中的传神人物。
除了盛世美颜、不可方物外,慧戒更言出了柳若锦喝阻下老佣,带他逃离‘苍琼阁’的经过。
可,慧戒直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为何柳若锦当初要救下自己,难道只是因为她善良?
人往往在想不通一件事时,总是会脑补一些合适的理由,以至于这理由渐渐不再重要,其结果便是柳若锦的确救了他。
殇沫自然能理解,当年的柳若锦,为何会救下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个恶人的慧戒大师,她的动机其实再简单不过了。
——师父郭明轩也不止对他述说过一次,当年的柳若锦是甚不认同其母柳落衣的观点和做法的。
——但无奈,柳落衣始终是她的母亲,她无法违背。
——也许,她能做得,也只能是如救下慧戒这般的事情,来避免‘苍琼阁’中不必要的杀戮了。
这时,半晌没有开过口的初涵影望了一眼窗外,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窗外众人的躁动,事实上,屋内的每个人都可以听到窗外‘秋思阁’众人的冷言讥语与杂碎不堪的脚步声。
她没有说话,而是缓缓走向房门处,推开了门外众人盼望展开已久的那扇门。
房门一开,众人皆紧了紧手中的武器,齐齐朝她走去。
连秋山、韩朝露、空荣大师、林炳达四人更是紧紧地将她围了住。
连秋山的剑已出鞘。
韩朝露的剑也已出鞘。
空荣的眸子已然快要瞪了出来,手中的佛珠转动得极快。
林炳达的脸上也露出了狰狞,钢刀竖立,好似要将初涵影给生吞活剥掉一般。
‘秋思阁’的众人也正渐渐地围了上来。
叶离颜终于转过了身子,眸子已开始环顾众人。
“何时为我们解毒?”连秋山率先开口道。
林炳达,紧接着厉声道:“是不是解不了?”
韩朝露阴阳怪气,道:“若你们真解不了,那我们可就…”
“可就什么?”“你们可就什么?”秦楼客急速走出屋子,连出两语,将初涵影紧紧地拥在了怀中。
初涵影并未被眼前这紧张的气氛给吓到,反倒因秦楼客的举动而娇羞起来,“你做什么啊?抱…抱这么紧…”
秦楼客面上的肌肉瞬间松弛了下来,迟迟一笑,“没…没干什么,这不是…他们要…要那个嘛…”sxynkj.ċöm
初涵影挣脱了秦楼客的手臂,一脸嫌弃道:“要哪个啊?”
冷溶月盈盈一笑,走出了房门,道:“当然要入洞房了,嘿嘿。”
初涵影猛瞪了她一眼,又连连对着她挤了几下眼睛,背对着秦楼客,道:“溶月,你可是我的妹妹呀,你可不能一同欺负姐姐啊。”
冷溶月乖巧地凑上初涵影,拉起了她的双手,娇声道:“怎么会呢?溶月怎么会欺负姐姐呢?秦大哥若想娶你,也是没那么简单的。”
她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秦楼客“哼”了一声。
秦楼客,忙道:“要怎么才能娶下涵影?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男人的急迫一语,总能说出女人们想听已久的真心话,此刻,初涵影却真切地听到了。
她一时间也不好意思再回过头去,只是含羞沉默,头已低得不能再低了。
冷溶月望着两人的神情,持续娇笑着,随着笑声,屋内的众人也已全部走了出来。
这时,只听‘秋思阁’门人常祺,怒喝道:“你们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我等都已在死亡的边缘,你们居然还如此嬉笑不断。冷溶月!你还是‘灭影门’的门主吗?你还是‘秋思阁’的宫主吗?”
“她当然是,你们也切莫太过于心急,因为你们或许根本就没中那‘腐血碎骨丹’之毒。”
常祺,戟指骂道:“就算你是郭明轩的关门弟子,是那‘天翱门’的少主,你又能拿什么来保证我等没中那‘腐血碎骨丹’之毒呢?”
‘秋思阁’众人,齐声喝道:“对,你拿什么来保证?”
说话间,众人又围了上来,这次围得更紧了。
殇沫,淡然道:“我无需保证,只要慧戒大师一验,便可知晓真相。”
常祺,厉声道:“如何验?”
殇沫,道:“用大缸验。”
众人闻言,皆瞠目结舌了起来…
这时,只见空中赫然落下三十一口大水缸来,这三十一口大水缸也有序地排列在了众人的面前。
但,仍有一口水缸在空中旋转不断,只见慧戒展开双臂,在身前不停地凝聚着真气,片刻后,这最后一个水缸也赫然落下,‘秋思阁’的众人竟被震到了八尺开外。sxynkj.ċöm
连秋山缓缓缩回后蹬支撑身体的右脚,只因慧戒的内力实在高得可怕,连他也无法抵挡大缸落下的威力。
他抬剑直指,道:“你这和尚,若不是今夜少林寺要大开杀戒?”
‘秋思阁’的众人均已被眼前的一举给惊住了,无不亮出了武器,身体紧绷,大战好似就要一触即发…
突然,林炳达扬天大笑起来,“呵呵呵,就算我等的功力不如你们,我们也要与你们同归于尽!只因我们也有我们的尊严!”
慧寂双手合十,一句佛语,缓缓垂目。
慧戒走近众人两步,也合十了双手,长身一揖,道:“各位‘秋思阁’的施主,这数口大缸并不是用来要各位的性命的,而是来放置各位的鲜血的。”
林炳达,讥道:“放我们的鲜血?若我们不死,如何放?还不是要杀掉我们吗?”
慧戒,道:“不然,只需各位施主割出一些鲜血,滴入大缸之内便可。”
连秋山,皱眉道:“此举何意?”
慧戒,道:“中那‘腐血碎骨丹’之人,血液会变成绿色。即使中毒不深,贫僧也能从血液中验出众位施主是否中毒。”
韩朝露,干笑一声,“哦,原来慧戒大师是这般意思,我等割便是,都是刀口上舔血闯江湖的人,割出点血来,不算什么。”
随后,她又环顾了下众人,又道:“对吧?各位。”
众人未答,则是纷纷割破手腕上的皮肤,使得血液滴入了放置在各自身前的大缸中。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滴过血后,便可入厢房休息,明日尔等随贫僧一同前来查看这数口大缸便可。”
众人虽对慧戒大师的言语半信半疑,但眼前也只能暂且信下。
事实上,他们面对着打也打不过的对手,他们也只能暂时信下,这可能也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
…
翌日,清晨。
寒露未退,朝阳未起,恐惧的唤声便充斥着整座少林寺。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有人知道。
无论是刚从睡梦中起来的人,还是被唤声惊醒的人,都手忙脚乱地穿起着衣裳,只因他们要朝同一个地方奔走,且要极快地奔走…
任谁只要慢一下,就好似要失去性命一般,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即使平时再讲究的人,也显得有些狼狈。
冷溶月与殇沫也同样焦急,只因他们心中已有强烈的不安感,但尽管如此,他们也要去面对。
只因‘灭影门’不能乱,整个江湖亦不允许乱。
这几日来,连连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也好似有一个幕后黑手在给他们编织着一张偌大的网,一张偌大的黑网,一个能使众人万劫不复的阴谋。
他们隐隐感到,可能最棘手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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