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十里秦淮,依稀的画舫盏灯。朦胧的高台处,断断续续地传来‘柳永’《雨霖铃》的诗词选段: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sxynkj.ċöm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虽未至凉秋,但言语间的凄凉之情却显得的淋淋尽致,这女子柔弱的悲鸣,好似经历了一世的沧桑,使得最后一句“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更意味深远起来…
漫步水榭,感叹良多。我回想刚刚朱元璋的神情,虽有弑杀的威严,却也有惧怕的惊恐。形貌怪异、高额细眼,凹鼻阔唇,耳虽小廓却厚,颊虽突而颏硕;身长而背弓,腿长而膝弓,腰粗而肩窄,手阔而指细;行动如虾在水,声音则鹰鸣而猿啼的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天子宝座上的,也许只有他额间的缕缕白发能够诉说出一二来….
但无论听到怎样的诉说,眼前所见的朱元璋,这个统治着大明江山之人,如今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一位老人,一位有儿有孙的老者罢了…
在这市井街头,好似每一个地方,都有一间‘悦来客栈’一般,也难怪素海棠特意点到寻她就到这里来。不经意间的行走,也恰恰使我鬼使神差般的来到了这家客栈门前,我抬头凝望着门匾,轻轻的敲了早已竖起门板的大门,在丝毫没有回应下,我只得高喝了几声。
随着门板的间缝发出越来越清晰的光亮,毫无神采的店小二,轻柔着朦胧睡眼,逐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客官,这么晚了,是要投宿吗?”
也许,无论朝堂之上发生怎样的剧变,都无法扰乱一位普通百姓的安详。我望着他,微微一笑,“我并非投宿,但我却会给你很多银两,绝对会比客人投宿一夜要多得多。”
“客官,所言何意?本店就是一间客栈,你非投宿之人,却又要给我很多银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店小二,惊道。
“绝不是玩笑。给你很多银子,是因为你是这悦来客栈的伙计,既然是这客栈的伙计,你就一定会得到这些银子。”我,道。
“客官,倘若有什么事需要小的效劳,还请直言相告吧。”店小二,道。
在宿州之时,素海棠虽离去的匆忙,却偷偷的将木制海棠花,又塞到了我的衣衫里。她可能以为我全然不知,但我至始至终是知晓的,之所以没做声响,则是那时她异常的神情更值得我关注罢了。
“这是一朵木制海棠花,你将它放置在客栈门前的方桌之上即可,会有人寻来的。”我低下头,掏出木制海棠花,轻声道。
“那….若来寻之人询问到您的所在,小的又该如何回答?”店小二,微微一怔,道。
“不知你这客栈中是否有美酒?至从我方才喝到了极美的玉液后,就对美酒甚是感兴趣。”我缓缓道。
“美酒?客官算是来对地方了。要问这应天府中的美酒,我悦来客栈还是有拿得出手的玉液的。”店小二,有些得意道。
“哈哈,那就好。这是一锭银子,除了我所言的事外,明日再给我备出一间上房和数坛美酒来,如果不够,这就当做定金吧。”我笑道。
“够,够,足够了。客官明日无论喝多少坛酒,都是够的。可…客官为何今夜不住下?却要等到明日?”店小二,舒展的容颜又异常惊讶起来,道。
“哈哈。今晚我可能会在这应天府中的屋顶之上度过…”我,淡然的笑道。
“什么?屋顶?….客官既有银子,却不住客栈,去睡屋顶?”店小二,一脸迷茫道。
“是的,屋顶。不但是屋顶,还是这应天府内最高的屋顶之上。”我道。
“………..”
“哈哈,我今晚有些喜欢开阔的地方,且能让自己足够冷静的地方。”望着哑口无言的店小二,我笑着转身离去了…
………………….
翌日,清晨。
素海棠急促的来到应天府中的悦来客栈前,端看着从方桌上拿起的木制海棠花,“使你放此物的人,现在何处?”
“小的不知,昨夜那客官只言要去应天府中最高的屋顶过夜…小的,从未见过如此怪人…”
“对了,那客官还让我为他备下一间上房和数坛美酒,想必他今日是要来此的。”店小二,望着素海棠俊美的容颜,迟疑道。
“那客官可是一银发男子?”素海棠,道。
“正是。”店小二,道。
“好,我知道了。我在房中等他。”素海棠,缓了一口气,向楼上的客房中走去。
闻名遐耳的‘玉面公子’素海棠,素来以冷静自若,飘逸脱俗著称,可接连二次的木制海棠花之约,她却都是一副慌乱的神情,显然不是她以往的做派。
而我又从店小二口中得知,她因未能立刻见到我,一脸失落的走向了客房,更使我有些疑惑,隐隐觉得这素海棠已然对我有了些别的情愫…
“好,我知道了。这是另一锭银子,若你见到,一高大健硕之人带着数名锦衣卫途经这里,告知他,我在这里即可。”我对着店小二道。
其实,我今日来到这悦来客栈的时辰并不算晚,也可以说是甚早的。原本是想先到备好的客房中换身衣衫,静候素海棠的到来,却不曾想,她反倒先到了。而眼下,闻言着店小二短短的述说,我的脑中出现的则是萧左的身影。
可以看出,我这位萧兄弟是极爱素海棠的。思量之后,我决定先不到房中与素海棠相见,一切等萧左来时,在与他一同去见素海棠吧。
悦来客栈一楼,大厅甚是冷清,一方桌之上,一壶美酒,一碟素食,我在桌旁,而我头顶不远处,可能正是在焦急等待中的素海棠….
………………….
“萧大人,我们已然有三名弟兄莫名的失踪了…”通往应天府的道路上,一锦衣卫惊恐道。
“大家手拉着手,保持警惕!”萧左,喝道。
“萧大人,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每每停歇之后,就会有一名弟兄莫名的失踪,却又不见身边有何人出现过…这….”另一锦衣卫,环顾着四周,面色恐惧,颤声道。
“弟兄们,不可自乱了阵脚,越是这种情况,我们越应该冷静才是!”萧左,皱着眉头,一脸严肃,高声呼道。
“啊…..我怎么了?好难受啊,手臂处好似有万只蚂蚁在行走,其痒无比…..不!它还在往上爬…..我手臂内有什么东西再一直往上爬….萧大人!救我….”离萧左最远的一锦衣卫,连连嘶声,惨叫道。
“兄弟莫慌,我这就过去。”萧左,道。
众锦衣卫右手持刀,紧缩一团,左手紧紧抓住身在围团正中间之人的衣衫,弓步前后缓移,惶恐不安的来回张望。
萧左疾步向惨叫声奔去,刚到那锦衣卫身前,只见他双手紧紧抓住胸口,双眼无神的斜望着天空;微微张开的嘴,越张越大,并急促的呼吸着;不一会儿,脸色极其恐怖起来,瞬间僵倒在地….
萧左身子一震,有些魂不附体起来,他从未见过身边的弟兄如此一般。他有些颤抖的手缓缓下移,至倒下的那锦衣卫口鼻之间时,猛然回缩了一下,又是一阵冷颤….
“他…他….死了….”萧左,失魂落魄,道。众锦衣卫闻言,更是围得更紧,手脚、牙关皆是颤抖不断….
“萧大人,你看….”王璞虽然也是极怕,但还是缓缓地来到了萧左面前,道。
“这…这手腕上的淤血…与宿州城外死去的十一位锦衣卫手腕上的淤血…竟然…竟然完全一致…”萧左,惊道。
“是啊,萧大人。我们可是锦衣卫啊…试问在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魂不知鬼不觉的将一锦衣卫无声无息的杀害,并且还如此神态…”王璞,缓言道。
“是啊….此地不可久留,弟兄们火速上马,不可再多做耽搁,我们直奔应天府!”惊慌失措的萧左虽已浑身冷汗,但此时根本由不得他多想,便咬紧牙关,叫喝道。
众人如脱缰之马,也顾不得什么,驱马之声嘶哑慌乱,毫无阵型可言地向应天府飞驰…
…………………
本是一片祥和的皇城门前,被数匹快马打破了平静,而马上的众锦衣卫依旧未敢松懈,入了应天府扔是快马加鞭,各个神情呆滞,毫无表情,只是目视着前方…
“客官,你要找的另一个人到了。”悦来客栈门前,店小二远远的望着一马当先的萧左,高声道。
“噢?我且出去看上一看。”我放下手中的酒杯,微笑道。
踏出客栈之外,萧左高头大马迎面而来,我忙道:“萧兄弟!”
萧左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断的鞭打着马匹,飞驰而过。我见状,急速跃起,将他揽下,他凝望着我,眼中满是血丝,神情慌张,却没有任何言语….
“你怎么了?贤弟!”我,道。
萧左依旧未言,眼神甚是木呆,身体也异常的紧绷着,我欲再次唤他之时,却被忽如其来的一盆冷水惊到,只见冷水瞬间泼至他的脸上,滴滴水珠顺脸而下….
“堂堂锦衣卫千户,如此模样,真让人失望!”素海棠显然是听到了我的叫喊声,看到了客栈楼下发生的一切,她似乎有些生气,厉声道。
“噢…大哥…”此时的萧左已有些清醒,他迟疑道。
“兄弟怎么了?我们先到客栈中吧。”我道。
我拉着萧左的手,向悦来客栈走去,来到客房之中,我倒了一杯茶水,递向了他,“没事了,兄弟。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不管遇到什么!一个大男人居然怕成这样,成什么样子!”随后而至的素海棠,察觉到萧左惊恐未定的神情,道。
“大哥,与你分别后,我与手下的锦衣卫也随之赶往应天府,路上我们停歇了三次,但每次都会莫名的失踪一名锦衣卫,更有一锦衣卫在我面前,赫然死去….死状和宿州城外的十一位锦衣卫一模一样….大哥,这到底是什么?”萧左,皱眉道。
“因此,你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吗?”素海棠,讥道。
“这世上奇异之事甚多,兄弟一时惊恐也在所难免,你们所行途中必有高手相随,只是你们尚未察觉罢了。”我,道。
“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擒走数人,也属正常。虽说你们锦衣卫自视清高,但如若遇到真正高手,你们又怎能招架?至于,你所言的在你面前死去的那锦衣卫…什么样的死状和伤口?”素海棠,道。
“死相恐怖,没有伤口,只是手腕处有一小块淤血….仅此而已……”萧左,道。
“如果没有猜错,这是一种蛊虫,此蛊虫来自西域,在大明国土之内应无人懂得。”素海棠,缓缓道。
“可能有另外一股势力,想阻止我们找寻对蓝玉有利的证据。”虽然我已知晓,朱元璋杀蓝玉之心已决,但他若想杀一人,也不过一句话罢了。如此大费周章的举动,根本不可能是当今圣上所为,自然是有另一股势力,也极其想让蓝玉死的。
“的确!昨日,我所到之处,仿佛觉得有什么人一直在暗中跟随,只要与蓝玉案有关的人,都在我找到他们之前,皆被人杀害。”素海棠,思虑道。
“那会是谁呢?海棠姑娘,如你所言,岂不是毫无进展?”萧左,忙道。
“也不是全无进展,我‘母亲’昨夜已进宫为蓝玉求情。只是她回来之时,天色已晚,我也不好再多打扰于她,想必母亲那里应该是有所进展的。今日,天一亮,我便收到手下密报,郭明轩正在城中寻我,我就先赶到这里来了。”素海棠,瞥了我一眼,连续道。
“海棠姑娘、萧兄弟,不瞒你们了。昨夜我去了皇宫,见了当今圣上朱元璋,蓝玉是必死的,已然成为定局。”也许,是时候告诉他们了…此时她们略带希望的神情,使我更加坚定得言出了,我所知的一切。
希望总是使人存在幻想,而幻想一次次的破灭,又是如此的残酷无情……
“什么?大哥!你见了皇上?蓝玉真的没救了吗?”萧左,惊道。m.sxynkj.ċöm
“是的!圣上深知燕王朱棣的野心,但皇太子朱标已死,蓝玉也是必须死的。试问,如果让你从你亲生孩子和一个开国将领中选择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我,道。
“这…皇上难道就不怕燕王日后造反吗?为什么非要杀一个人呢?”萧左,疑惑道。
“蓝玉手握天下兵马,圣上以深感威胁,朱标一死,试问年幼的皇太孙朱允炆能掌控得了他吗?想必是不能的,索性就直接杀掉。而圣上也笃定了皇太孙仁慈,将来继位后,定然不会伤害燕王。既然没有任何威胁,燕王又怎会出无名之师呢?”我道。
“的确!不对….蓝玉一死,兵力最强者当属燕王,我隐隐觉得阻止我们调查蓝玉案之人正是燕王朱棣!他雄踞北方,手下能人异士极多,想必会用蛊虫之人自然也是有的!”素海棠,毅然道。
“但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燕王。即使查到最后,他也完全可以将此事推到江湖之人身上…”我,迟疑道。
“哎…难道我们就没有任何办法吗?死去的那些锦衣卫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萧左,叹声道。
“有些事情,往往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的。”我,安慰道。
萧左神情凝重,缓缓站起,望向窗外,“皇太子朱标尚在之时,是何等的上下一心,一片祥和,如今……哎…..”
“也许,祥和也只是表面罢了。这些年,朝廷始终战争不断。”我,道。
“那至少朝堂之上是一片融合的,至少没有皇储的争斗!”萧左,情绪激昂道。
我和素海棠都没再言语,因为此时,再多的言语,也都是徒劳。从古至今,权利斗争从未停歇过,皇储之争更是波涛汹涌,我们这些无权的外人,又能怎样呢?
“我想天翱寨的遗孤了…我觉得….是时候去看望一下他们了。”萧左,无力道。
“天翱寨?那是什么地方?”素海棠,惊道。
“皇太子朱标尚在之时,收留了很多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妇孺,还有一些义士、将军等人的遗孤,眼看人数越来越多,便命我找一隐秘之处,将其安置,这天翱寨便建立了起来。”萧左,道。
“看来,这天翱寨应该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我缓言道。
“对了,大哥。你可带着女儿韵锦一起到天翱寨中生活,那么与世无争,也正好助你清修。”萧左,忙道。
“清修?”素海棠,惊道。
“哈哈,日后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我望着素海棠,干笑道。
“当下,我仍需留守在皇太孙朱允炆身边,以防燕王朱棣对其不利。大哥,你既无去处,不如就去掌管天翱寨吧。那里无论是银两还是粮食都很充足。当然,大哥也可根据自己的意愿将其改造……总之,能够让寨中的人,好好生活,不被欺辱就行了。”萧左,心潮澎湃道。
素海棠没再说话,只是眼睛一直注视着我,迫切得想知道,我是否要应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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