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禄瞧着毫不掩饰一脸惺惺作态的女人,感觉整个人都快猝了。
李绥绥夹枪带棒的软语发表完,又功成身退抱臂观战,接下来讨价还价的环节,她不感兴趣,就有些郁闷,秦恪这厮一直明目张胆蹂.躏她的手作甚,怕是给他一支针,他能毫不客气戳出个漏簺。
元禄心知今夜不过是请君入瓮的圈套,既成事实大势已去。饶是如此,他仍尽职尽责言辞激烈做着最后的转圜。
蓟无雍负责主攻,太子则在中间和稀泥,官家旁听,且精神不佳只偶尔嗯两声,元赫扬和李绥绥惜字如金,一个是气得无话可说,一个是手被掐得不想开口。
半个时辰后,元禄口干舌燥妥协着,为表歉意,西夏愿在每年大启采买的马匹数量上,多提供百匹战马良种。
此言一出,太子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看。
蓟无雍却相当认真提出疑惑:“十三王子在元使臣眼里,就百匹种马的价值?”
元赫扬:“??”
李绥绥咬住舌尖,艰难忍住没笑场。
“……”元禄面颊亦抽了抽,声音拔高好几度,强调着,“丞相大人,是每年!每年加送百匹!良驹优种!上供的,不要钱!”
蓟无雍勉强哦了一声:“元使臣执意以此巩固两国交情,诚意可见,蓟某不好再生为难,只是你瞧秦驸马那脸色,欸,他夫妻打小青梅竹马,又伉俪情深几载,驸马疼惜公主这般,这回恼得不轻,若是因此又伤了感情……欸,也不知如何才能慰藉秦驸马心灵的创伤……”
李绥绥:“……”
论睁眼说瞎话,蓟无雍绝对是个中翘楚,虽说干得漂亮吧,但不要脸的程度已非比寻常。
她低眉垂眼心中腹诽着,又狠狠回掐着秦恪的手,才不至于笑漏声。
秦恪被掐得面不改色,回则更不要脸二字:“好说!”
元禄闻言小腿无力崴了下,他紧紧捂着胸口粗喘好几口气。
他心底骂着,大启这届年轻人没节操啊,个个贪猥无厌似怂饿的青眼狼,他这把老骨头快被咬得稀碎。
但他修养甚好,勉力慈和道了声:“驸马爷请讲。”
秦恪则不疾不徐道:“我乃一介草莽,担不起十三王子的道歉。”
元禄:“……”
很好,一开口两口子同个基调。
官家看戏半晌,此时约摸觉得有些过,于是低低咳嗽了几声。
蓟无雍眼梢微颤,狭长的眸子闪着兴味,显然是个不嫌事大的,而李绥绥腮帮子有些酸疼,憋笑乃是件极辛苦的事。
于是秦恪又狠狠掐住她的手帮她稳住情绪,慢腾腾又道:“但若不讨点什么,委实担心元使臣心中难安。”
元禄张了张嘴:“其实,也不……”
没等他顺着话往下推,这回又被李绥绥插嘴:“本宫驸马是位商人,这辈子呢就跟银子打交道,话说就引入青盐一事,亦是断了他不少财路,要是元使臣能在这上面疏通一二,银子面前,自然没啥伤心事。”
她竟明目张胆要钱?元禄脸都青了。
秦恪瞥了李绥绥一眼,淡定接口道:“青盐开放对两国来说是大利,我乃一介平民损点小利无甚轻重,若是贵国愿意开放双边贸易,想来更是皆大欢喜,对我等商人来说,亦是能多条出路。”
至此,元禄回过味来,绕了半天这两口子唱得是这出,他定定地朝太子投去一眼,目下太子眼神几乎是狞恶地瞪着秦恪。
两国通商之事,对西夏来说其实有利无害,元禄心头那点复杂,不过是因与太子私下协定的交易。
他未立刻给予答复,而是拖着元赫扬步出殿外几番商议。壹趣妏敩
折腾至卯初,这场闹剧最终以西夏人点头而尘埃落定。
元禄说服元赫扬放弃与太子走私下交易,不单单是为朝上那几头贪狼所逼,他亦看出太子的不靠谱,在这殿上说话的分量远不如朝臣,气势更不能压一个公主,甚至一个商人。
且太子那点心思怕早被人家知晓,他们这厢点头,已意味着与太子划开了同盟界限。
元赫扬临走之时,还踱到李绥绥面前,面无表情凑近她轻声寒暄:“我吧,少年时曾心仪一位姑娘,后来摔跤比试输了,于是她被我王兄占了去,那年我十四,几年之后,王兄死于非命,我登上王储。在我二十五岁,又想要娶一位姑娘,可惜再次被人抢走。”
他微笑:“永乐公主,我就想告诉你,我这人善于等待,属于我的东西,迟早会是我的,相信我,这不是我最后一次来京都。”
李绥绥轻抬眼睑,幽幽道:“唔,我恰与王子相反。”
元赫扬:“哦?”
“同样的失误绝无二,十三王子与其痴心妄想,不如琢磨琢磨回去如何交代。”李绥绥勾勾小指,让他俯下身来,如花的唇瓣凑近他耳旁,温言细语道,“倘若不然,怕未等你下次来京都让我阉了你,你父王就先将你给废了。”
元赫扬微愣,继而失笑:“定不负公主所期,但愿下回落我手里,你能继续这般牙尖嘴利,可别再哭了去。”
言罢,他便头也不回步出紫宸殿。
……
天光依稀白,大戏散场,李绥绥却被官家留堂,秦恪犹豫着,还是三步两回头去到殿门口等候。
同样在廊下未立刻离去的蓟无雍,睨着他心事重重的模样,问了句:“秦驸马这是打算和太子闹翻了?”
秦恪敛眸望向掌心的指甲印,淡淡道:“谈不上闹翻,提醒他别把主意打我头上而已。”sxynkj.ċöm
蓟无雍哦了一声,心中了然他指太子说亲一事:“竟只是为此?”
秦恪听着殿内传来官家声音,他微微侧头,目光切向门里不再说话。
官家坐了半宿,神色透着浓浓疲惫,语气稍显生硬:“你站近点,朕眼神不好了,看不清你这骨头又硬几何。”
李绥绥依言步上近前,偏生她靠近,官家却不看她,自顾垂头抿着热茶,冷道:“翻年就二十的人,还没点出息,胡闹的本事倒见长。”
李绥绥眼底划过一丝讥诮,声线无甚起伏,但分外生疏:“官家年迈眼神不好了,而我虽没出息但目力甚佳,官家看不见金鸾宫那些龌龊事,听不见外面对西贼的怨声载道,所以我碰你不管之事,便为胡闹?”
官家头目森然,手中的茶盏“呯”地磕到案上,紧盯着她,呼吸有些急促:“你这是对你老子说话的态度?就你在外的那些混账名声,你还有脸在朕面前理直气壮说这些?”
李绥绥瞳孔映着案上溢洒的茶水,语调安闲:“啊,原是我混账,混账脸上还贴个李字,怕会给官家丢脸吧,呵,索性我换个姓氏?”
“永乐!”
听着殿内不过三两句话便引来官家震怒,秦恪指节渐渐收紧发白,他霍然转身便要朝里去,手臂却被蓟无雍阻了一把:“且让他们吵吧。”
秦恪稍怔,生硬刹住脚,少倾又慢慢吸了口气,忽问:“蓟相说认识她十几载,那么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是不是都知道?”
蓟无雍挑眉,以为他又在犯酸:“早说过,蓟某和公主并无……”
“那么可知,九皇子或太子,是否曾对她犯下不可饶恕之罪?”
“什么?”蓟无雍微愣。
“在她少年时。”
秦恪眸中晦涩幽深,掺杂的那点复杂亦没逃过蓟无雍的眼睛,四目相对良久无言,空气沉寂得似被冻结,蓟无雍缓缓移开视线,唇线抿直挂着冷意:“听闻九皇子有且那么一次,并未得逞,她已经自己报过仇了。”
秦恪嗯了一声,面色愈发苍白僵冷:“还有呢?”
蓟无雍:“……”
秦恪喉咙发梗,轻攒两下,声音低沉入谷:“你还知道什么,能不能……”
“没了!”蓟无雍喝断他的话,声音失了惯有的冷静,秦恪瞳仁猝然发直。
察觉自己的失态,蓟无雍眉头不由紧锁,短短沉默,话音一转:“我只知,有些往事让她经年如一始终紧绷着那根弦,她不敢向你吐露,怕是连哭都不敢在你面前哭,你对她过去揪着不放,是非要一遍遍提醒她什么么?”
秦恪眉峰紧压,心头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是,我只是想……”
隐秘的情绪如同潮水卷向脑海,他欲言又止,忽地不知说什么。
敏感觉出他少有的魂不守舍,蓟无雍语气放缓道:“秦恪,你只需记住,她现在是你妻,就算……你有责任好好待她,就算曾经的事极其糟糕,她始终值得被善待,懂?”
面对蓟无雍隐晦的点拨劝慰,秦恪的心往下渐沉着,他闭上眼,背脊贴在门框上,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
殿内,官家撑手扶额,与李绥绥半晌无话,他烦乱地扬了扬指尖:“你要是没话对朕讲,就回吧。”
站了几个时辰的李绥绥,小腿早已僵硬生麻,闻言立马转身步下台阶,却又徒然驻足,侧头道:“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两件事,如今有个小小请求,官家可会允?”
官家紧绷着脸,几乎咬着牙根回了个字:“说。”
李绥绥回身站直,低头思忖着,神色肃然,好似要说一件格外艰难之事。
秦恪仿佛有所感,睁眼望向远处巍峨的高台楼阁,却目无焦距。
“我想与驸马和离。”
如他所料,她终于自己向官家说出口,她声音听上去极为平静,丝毫不见任何难过的端倪。
官家稍愣,默然片刻才问:“三哥儿待你不好?”
李绥绥却答非所问:“京都里太臭,我想换个地方住而已。”
官家皱眉,声音微凉:“你想表达什么?”
李绥绥一脸坦荡直视他,笑眯眯道:“我听说霜华庵青松四时春,秀骨不老,景致宜人,我又不像官家坐拥一处藏风聚气的万寿山,后半生能在霜华庵念经礼佛去去我这身混账气,也不错。”
“李绥绥!”官家忍无可忍再次怒吼出声,他紧紧抓住扶手,手背青筋纠虬,“你皮子紧实了是吧!胆敢讽起朕来!你就不怕……”
“嗯?我又说错话了?”李绥绥依旧凝视着他,眼梢挂着笑,笑得极其恶劣。
这不知死活的东西!
官家怒极反笑,深深吸了口气,片刻才强压下情绪,目色意味不明瞥了她一眼:“你倒是仗着肚子里有一个,笃定朕不会赏你板子,才敢口出狂言吧!”
这句话如同万千雷霆直砸而下,李绥绥浑身一个激灵,笑意来不及收已徒然震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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