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绥绥的马车在大相国寺大三门外等了好大一会,崔袅袅才火急火燎地从寺里赶出来,见面就是:“哎哟,可跑死老娘了,我这一早上连口气都没喘一下……欸,你倒是想着来找我了……”
“我这不得空就来了?”李绥绥随随便便搪塞着,又满腔好奇地问:“你这是忙什么呢?怎约在这里?”sxynkj.ċöm
崔袅袅摆着手,气都没喘匀就拉起她的手道:“走走走,先进去,一边走我一边跟你说。”
李绥绥哦了一声,将斗篷拢了拢,跟着崔袅袅下了马车,往大门里走去,大相国寺白日里也不输开市的晚上,从外面广场一直到二三门,都是各色小摊小贩,人潮熙攘,喧声鼎沸。壹趣妏敩
崔袅袅回过神,才开始打量李绥绥:“听说你染了伤寒?这还披着斗篷,是还没大好?上回我还说去看你,结果你家那位说,伤寒过人,不让见,啧啧……真的假的?”
“自然是好了才出来,快说说,你忙什么呢?”李绥绥当然不愿说自己是被人关了那么久,多丢人啊,于是飞快地要跳过这话题。
“哈,这还多亏你了。”崔袅袅也没多纠结,眸中覆上一抹潋滟精光,眉飞舞色道:“老实说,当时把蒋氏那段事揭出来,看着老头子气得卧床不起,我还是有些后悔的,不过,总算没白费心思,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哦?看样子还有好事了?”李绥绥略为诧异。
崔袅袅冲她眨了一下眼,掩不住欣喜地道:“虽然老头子人瘦了一圈,又辞了官,不过现在可听我的话了,我一高兴,就原谅了他以前做的蠢事,于是前段时间就开始张罗给他相亲,添个老伴,你说,他那眼光实在不行啊,我这亲女儿可不能让他再被人给蒙了是不是,欸,真够操心的,都相了好几段,也没入眼的……”
李绥绥张口结舌:“你……你给他张罗……那是没入你的眼还是没入他的眼?”
“自然是没入我的眼。”崔袅袅一副劳心伤神的模样,“我跟嫂嫂好一阵商量,总要找个老实本分、温柔贤良的吧,哦,样子也不能太差了,年纪最好比老头子小个十岁,才有力气照顾他,欸,就不指望什么年轻的了,人年轻的图他什么啊?难道还图他老而有力,英俊潇洒?哼,靠不住,这一上年纪的女人吧,又都是有过一段的,这就要扯到那头儿女的事上了,还不能太乱……”
听着她喋喋不休,再看着她一副顾盼流光,精神奕奕地模样,李绥绥从满眼惊讶到感慨万千,嘴角也不自觉往上翘:“小鸟儿,你长大了,终于知道为你老子爹着想了。”
“可不,这段时间我就没闲过一天,那些个媒人一递上名单,我就先挨个儿去看人,看顺眼了才带着老头子去相,我对他好吧。”崔袅袅扬着下巴满脸骄傲,“你说,谁家女儿能这般瞻前顾后,鞠躬尽瘁的?”
这词能这般用?李绥绥忍不住莞尔一笑,心中百感交集,崔贾能任他女儿折腾着相亲,大抵已从绿帽子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许也是两人心照不宣的想要亲近弥补缺失的情感,父女俩如今其乐融融,崔家这算是因祸得福。
“是,他有你这样的儿女,才是骄傲,我还担心你父亲没走出来,特地约你问问,看样子,不用我操心了。”
崔袅袅妩媚一笑:“虽然老头子替人白养了十几年儿子,但博得不少泛滥的恻隐之心,那些媒婆一听说他要找媳妇,那是拍着胸口放话,要让我们全家满意啊,哈,你还别说,相中老头子的还不少,这不,今日这位信佛的,所以约在这里了,这会子还在后方凉亭里相着呢……走,我带你去看看,你不知道,我就离开一会心里都挂着呢……”
李绥绥抿着笑,一边往里去,又一边道:“替你父亲张罗了好后,你自己呢?”
崔袅袅手指点在下巴尖,似在认真思考,好大一会才道:“阿爹说,过几年想回老家去,我也打算跟着去,在京都里待久了也是腻得慌。”
“你要走啊?那我以后可就寂寞了。”李绥绥微微叹了口气,很快又释然,“去乡下也好,空气好,人少又安生,你要是再找门好亲事就更完美。”
她说着,眸光笑意顿现:“欸,我觉得你就该找个五三大粗的种田汉子,这男耕女织,采菊东篱,再悠然见见南山……啧啧,想想那是多和谐的田园风光……到时候再生一窝崽儿……小鸟儿,你简直是人生赢家啊……”
崔袅袅杏眼一瞪,立马不干了:“啥?凭啥我要找个种田的?我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野趣,野趣。”李绥绥掩嘴欲笑,“你别小瞧人家种田的,人家有的是力气,不比你喜欢的小奶猫儿差,再说了,就你还娇滴滴的,活活一母大虫好么,想当年,你把人骆五按在床上风姿飒爽的模样,哈哈哈哈……”
“李绥绥!”崔袅袅跺了跺脚,两爪子才张开,李绥绥已一溜烟跑了出去。
越过藏经阁后,明显清静了不少,苍松翠柏掩映着金瓦红墙,幽幽钟磬回荡在楼台殿阁间。翠竹环绕的凉亭里,坐着崔贾与他的相亲对象,两人一脸肃穆,点着茶娓娓相谈。
这样的环境,那样作古正经的表情,哪里是在相亲,分明是谈经论道。
“这位女施主选在这个地方相亲,是打算让佛主帮她长长眼?”李绥绥揶揄着,将欲上前去的崔袅袅又拖了回来,“那是你爹,不是你儿子,你能让别人多独处会不?再说了,就算以后你儿子去相亲,你也别管得太宽泛了。”
崔袅袅还在张望着,嘴里嘟囔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行了,咱们在竹林里转转,见势不妙你就冲过去。”李绥绥打着趣,不由分说地将人往林子里带。
崔袅袅拂了拂鬓发,幽幽道,“今儿相的这位啊,倒是符合了我的一切要求,年四十有三,门第也不错,看上去呢,也是端庄稳重,关键啊,这位与前夫和离了近二十年都未再嫁,且还没有孩子,你猜,这位主儿是哪家的……欸,你在听我说么……”
她见李绥绥目光有些发直,便伸手去晃,还待继续问,却被李绥绥一把捂住了嘴,拖着往大树后一躲。崔袅袅见李绥绥皱着眉,也寻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眼皮跳了两下。
竹林深处有间静室,是寺里高僧打坐修行的地方,而某位残胳膊挂脖子的皇子步履轻快地从台阶上下来,正往她们这边而来。
“这货怎这副德行?”李绥绥小声嘀咕着。
崔袅袅一脸幸灾乐祸低声道:“哈,这你不知道了吧,寒衣节这位皇子闯了鬼掉进了池塘,前几日,又从丹阙楼楼梯上跌了下去,看样儿,是来驱邪的,哈哈……”
“啧,老天都看他不顺眼了?”李绥绥嗤笑一声,“走走走,太晦气了……可别触了霉……”“头”字还没出口,嘴巴就张着没合上了。
只见九皇子后方,悄无声息晃出两道黑影,顺时两个手刀劈在他和他的亲随后脖子上,两个人连哼一声都没来得及,白眼一翻就任人架着往竹林深处拖去。
李绥绥和崔袅袅大眼瞪大眼,看见了彼此眼中克制不住的兴奋之色,不用再交流,便默契地垫着脚往竹林深处追去。
林子尽头,红墙根下,九皇子被扔在一口井边,脑袋上罩了个麻袋,身体不住地痉挛着,人已然醒了,而让他清醒过来的,是那毫无章法劈头盖脑地黑脚乱踹,九皇子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谁他娘吃了豹子胆……敢……”
才吼到一半,飞起的一脚如重锤直猛击其脑,闷响过后,九皇子又晕了过去,施暴者却没有停手的意思,一手成拳,一手撩着长袍,连连在其头上又狠踹了数脚,犹不满意,回身一个旋踢,直踹九皇子腰侧,硬生生将那百多斤的男人踢飞出去,昏迷中的九皇子痛苦呜咽一声,身体在红墙上猛撞一下,又滚到了地上,这回彻底昏死了过去。
两个躲在暗处的女人,呆若木鸡。直看到又是一次下死手的重脚落在九皇子的膝盖上,随着令人肉颤心惊的骨碎之声,崔袅袅捂着嘴终是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李绥绥一惊,就看到施暴者冷眼向她们这边扫来,那怒火攻心闪着寒光的眼神,让李绥绥寒毛瞬间倒竖,拉着崔袅袅就准备闪人,方一回身,就看见身后翠则和松隐两道黑漆漆的鬼影杵在后方,顿时吓得倒抽一口气。
崔袅袅已飞快地躲到了李绥绥身后,直抚着胸口,低呼着:“绥绥,我啥也没瞧见,总不至于还灭口吧……”
李绥绥干笑两声:“我也啥都没看见……灭什么口?不是说去吃斋饭么……走走走,我好像听到斋堂敲钟了……”
她打着哈哈,拉着崔袅袅想要绕过身前挡着的人,身后已传来秦恪的声音:“走?见者有份。”
这句听着耳熟啊。曾几何时似乎还从她嘴里说出来过。
李绥绥尴尬地转身,看着那眉眼深寒,阴沉如水的秦恪,心里脑补着把她换作九皇子挨打的模样,不禁心中千恩万谢这位曾经的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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