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宫的事情还没开始料理,都尉府的乔迁宴就搬上了台面,李绥绥没想到的是,接踵而至的都是一波波惊涛骇浪。
八月十二,都尉府里已然布置的花团锦簇,一大早宾客还未至,柏明就指挥调度着各司各部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比较接地气的是,还差人抬了鲜果福袋送与府外街坊邻里,而每只福袋里都扎扎实实装了一大把金豆子,也不是都尉府出手阔绰,而是周遭邻居实在太少。
绿芜也提前去了月华流榭安置,今日女客游乐便集中在此,如今绿芜担起柏明副手,也是打起百般精神不敢丝毫懈怠。
连李绥绥也精神抖擞地起了个大早,秦恪就更不用说了,早围着都尉府巡视了一圈,此时才又转回亦澄阁,若放在平日里,这样的席面他压根就无须多操心,可今次不同啊,需要独当一面的还有李绥绥。
他不担心李绥绥的应对能力,这个自小就坐在官家腿上面朝文武百官的女人,不怕她担不起重任,而是怕她为难别人,就如同她以前在秦家能怼得一屋子人哑口无言,可今日来者都是客,要是她不知收敛,他又不在,还不知如何收场。
秦恪期待着这新的开始,忽然又有些后悔办这场宴会,这份后悔才提上心头,目光却遇上从屋里出来的李绥绥,不由的眼前一亮。
那站在廊下的人,上身着一件浅杏对襟衫,下身是浅紫银丝百迭裙,牙色的菊纹刺绣大袖衫上点缀着同花色的流云霞帔,臂弯间还搭着一条黛紫披帛,清雅高贵得似从画中翩然走出的仕女。
她不仅穿了他送去的衣服,连同头发都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挽成高髻,显得整个人沉稳又端庄。
秦恪片刻愣怔后,眼底已噙着一片笑意,而李绥绥却有些傻眼,秦恪那身浅杏色的长衫上,缀着的花式同她外衫的菊绣同出一辙。
似注意到李绥绥眼中的诧异,秦恪目光微微躲闪,走近了几步,轻声道:“这么早就要过去了?”
对于这没话找话,李绥绥颔首以示回答,下了阶梯就往外走,秦恪随行在侧,无比自然地道:“时间还早,那我先送你过去。”
李绥绥没有表示异议,也没有加以理会,于是两人无话就这么并肩而行。
李绥绥看着周遭焕然一新的装扮,又打量着穿梭在各处的丫鬟小厮们,今日丫鬟们都着一身白底浅青的襦裙,小厮们都换上了喜庆的胭脂红布衫,倒是处处赏心悦目。
“这衣服很适合你。”行了一段路,秦恪才慢吞吞地开口。
李绥绥垂眸扫了一眼将鞋子都掩上的裙摆,这裹得严严实实,确然是秦家对内妇的基准,好在入秋了……
秦恪侧头望着她,又道:“上回,你说没衣服穿,我差柏明寻了些手艺好的绣娘进府,以后就你就不必跑出去制衣了。”
上回她这么说,就随意一个借口拿下他的绸缎庄而已,李绥绥对此莞尔道:“上回你搬了一个蜜饯局进来,这回又搬一个制衣局,再下回,你还搬个什么进来?”
秦恪似笑非笑地道:“看你需要。”
对于秦恪无故献殷勤,李绥绥回之友好一笑:“今日不是还请了许多伶人助兴么,不若看着好的,就留下凑个班子?”
事实证明,能和李绥绥正儿八经说上几句话,是不可能的。
秦恪似乎习以为常,自动过滤掉此段,淡淡地道:“一会我让孙嬷嬷为你接待客人,有许多妇人可能你没见过,她会先为你引荐。”
孙嬷嬷原是秦府的老人了,像这样的宴席也不知历经多少回,虽说柏明已经为他讲述了一遍各家夫人的情况,不过有个百事通在旁,自然再好不过,于是李绥绥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秦恪见此,心里微微放松几许,随即又小心提醒道:“今日,有许多长辈……你……”
“你是怕我目无尊长,扫了你面子?”李绥绥脚步一顿,目光幽幽地看向秦恪,说得很直接,“要真这样,不如我称个病,回亦澄阁呆着算了。”
“我只是让你收敛着点,到底今日你是主人家。”秦恪的脾气眼见着喷薄而出,目光落在李绥绥乌黑的云鬓上,又轻轻一叹,放缓了情绪道,“你是明理之人,若真是别人不是,你且忍着,回头与我说,我替你出头便是。”
这就捧上了?李绥绥唇角忍不住往上提了提,又抬脚往前走:“我还从未听你说过我明理,今日倒是新鲜。”
秦恪心里忽觉好笑,纵然李绥绥这样儿的人,也是喜欢听他人吹捧的,他眼里闪过不着痕迹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若是今日一切顺利,回头我带你去落香山狩猎作为奖励,如何?”
李绥绥偏过头看向他,盯着秦恪似乎极为愉悦的神色,蹙眉道:“难不成不顺利,就是我的错了?还奖励,我看起来像小孩子么?”
“恩,是我表达出错,只要你乖乖不惹事,出了岔子,都是我的错。”秦恪目中含笑,拉过李绥绥的手,他说着话,伸手抚上李绥绥的鬓发,垂头又在她额间一碰:“就送到这里了,我先去门口迎迎客人,今日,辛苦你了。”
未等李绥绥回过神,他已经转身离去。
秦恪何等聪明,他这不但把她当小孩子哄,还哄得异常明显,若是等李绥绥反应过来,她还不炸毛,所以他走得极快,快得两息之间,就不见了人影,倒叫李绥绥一阵茫然。
青萝盯着秦恪消失之处,也是一脸不可置信:“驸马爷……今日,今日……心情可好的很呐。”
李绥绥极力维持着一脸微笑,语气却凉凉:“糖衣炮弹。”
“那也挺受用的。”青萝对此认为,那比吵架来得强,方才秦恪一脸的温情款款,似乎也不再那么讨厌。
——
都尉府迎来的第一波客人是崔家两兄妹——崔子懿和崔袅袅。
两人都表示来搭把手的,崔子懿留在门口同秦恪一道迎客,而崔袅袅被领着去寻李绥绥,自从上次释筋散事件她与李绥绥互卖后,已是许久不见。
崔袅袅来的时候,数百名衣着鲜亮娉婷妩媚的伶人也进了府,紧随其后的是服侍她们的妈妈和丫鬟,其手里或捧琴鼓琵琶,或执笛萧长剑,花花绿绿,炫人耳目,那排场也是看的她直咂舌。
而李绥绥此时已落座月华流榭一楼最里侧,水榭四周排扇皆开,挂上了清透的轻纱幔帐,河风清徐,花香馥郁,犹如身在仙境楼阁之中。
于是见到李绥绥时,崔袅袅第一句就是满腔感慨:“你家里这阵仗可算京都第一豪了,啧啧,园子大,房子漂亮,景美人更美。”
李绥绥回得不咸不淡:“第一豪可称不上,人家江咏城府上光是照料些个豹子、鹰隼、美驹的,可就都比咱府上的杂役多,你一来就恭维上了,是怕我数落你?”
崔袅袅心虚道:“你还数落什么?我今日不是早早来帮忙了么?”
“帮忙?”李绥绥满眼不屑,“我都坐这里闲着,你还有什么忙可帮?”m.sxynkj.ċöm
崔袅袅腆着脸凑上前:“秦家的夫人们只怕都会来吧,这不,来帮你助助阵,压压惊。”
李绥绥拿起桌上的牡丹团扇轻轻摇了两下,不客气地点破:“你怕是来看好戏的。”
崔袅袅嘿嘿一笑,挨在她身侧坐下,在果盘里挑了个最大的石榴在桌面滚了一下:“你这般理解也可以,我最近闷得起煤灰了,就上回那事……欸,你不知道蓟相有多损,那明明就是你干的好事,全赖我头上,训了我一顿不说,连同阿爹也给训了,最缺德的是,他让阿爹赶紧把我嫁出去,你说,这什么人啊,老娘的婚事他也插手?关键是阿爹还连连应是。”
说着,她狠狠将那石榴掰成两半,一脸义愤填膺:“我阿爹还真听他的话,回头就开始给我相看起来了,欸,你说,这都什么事啊!”
“好事啊。”李绥绥觉着要是这事成了,蓟无雍可算拯救了不少清纯小公子,于是关切道,“可相到了?”
崔袅袅大眼一瞪:“欸,不带你这般记仇的,我上回要是不吐口,非被扒一层皮,反正落你身上,他也不敢拿你怎么着,是吧。”
李绥绥嗤之以鼻,表示不敢苟同,且对蓟无雍管束起人来,动不动就是相亲安排上的策略,也是有些无语。
崔袅袅忙掰了数颗红润饱满的石榴,递到李绥绥面前,讨好道:“行了行了,这段就过了啊,咱们谁跟谁,反正你也卖了我不是。”
李绥绥嫌弃地拿扇子撇开她的手:“且不跟你计较,那你阿爹给你相着好人家没?”
崔袅袅干笑两声,道:“别说好人家,就是真有,我也不想嫁,再说了,就我这名声,谁敢娶。”
“上回那个……那个骆五不是挺好的么。”
“都多久的事了,你还提。”自上回骆五被崔袅袅反制,估计彻底失了自信,再没来纠缠崔袅袅。
两人闲聊着,伶人们已到场,远远地对着水榭内施了一礼,就分别去了事先以各种应季花卉分割出来的场地,来此处的伶人不过方才崔袅袅所见的三成,个个衣着光鲜,头戴牡丹,阵势摆好,歌乐杂作,一时这环肥燕瘦姹紫嫣红相映照,美轮美奂之景引去崔袅袅的注意。
李绥绥坐的这处,前面还掩着一层稀疏的珍珠帘子,这时,山箬又领着一位身材高挑的伶人入内,那伶人簌簌轻裙手抱长琴,崔袅袅只觉着她香肤柔泽,朗目星眸,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顿时满眼惶恐,那人竟是公子衍,他居然着了一身女儿装,还没一点违和。
崔袅袅看着公子衍在角落的矮几后坐下,又看了看李绥绥,彻底不淡定了:“你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李绥绥满目欣赏地盯着公子衍,微微一笑:“是不是很美。”
“美倒是美……”崔袅袅差点又被她带偏,“你也就不怕秦恪发现!”
“我又没做什么。”李绥绥漫不经心地对着山箬道:“把帘子都撩过去。”
珍珠帘子别向了公子衍的那方,从外面几乎只能见到他的身影,加之他的装扮,也是难以发现他是男儿身。
而公子衍也没有多言,放好琴,已心无旁骛地开始抚琴。壹趣妏敩
崔袅袅是个胆肥的,对此也不免有些心惊,不知道为何,她今日有些不祥的预感,这般想着,便再也坐不住了,只讪讪地道:“我还是去四处转转,你家府里这般大,我还没细细观上一遍呢。”
“咦,方才不是说来助阵的,这般就逃了?”李绥绥笑了笑,却挥了挥扇子让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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