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翻东翻西,似在找什么东西,最后目光落向了床上的秦铭泰,秦铭泰赶紧虚下眼眸,就见那少年垫着脚尖,慢慢靠近,伸手在他身上一阵翻腾。
这他娘的就一小贼啊!秦铭泰顿时火气上涌,猛然睁眼,那少年一吓,连连退了两步。
秦铭泰见他心虚,他的胆子就大了,从床上翻身而起,可他醉得太厉害,头重脚轻,站立不稳,眼见着那少年就要跑,秦铭泰大喝一声,晕乎着就冲了过去,才将将要冲到少年身前,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磕绊,人就往前栽倒,身躯砸在那少年腿上,那少年也被带着摔向地面。
秦铭泰摔得七荤八素,半晌才爬起来,看着那还趴在地上的少年,嘴里哼哼唧唧,直骂娘:“老子看你往哪里跑。”
那少年一动不动,还保持着摔倒的姿势,秦铭泰踢了两脚,连声骂道:“他娘的,给老子起来,你个小贼!老子这就带你去见官。”
见人还未有反应,秦铭泰眉头一皱,伸脚将少年踢翻了过来,顿时一吓,那少年额头一抹殷红的血窟窿,正冒着血,他眼眸嘴唇紧闭,已然不醒人事。
秦铭泰一身冷汗,连连俯身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才蹲下身,眼前就是一黑,身子往地上一栽,就不省人事。壹趣妏敩
不知过了多久,秦铭泰又被一阵香气唤醒,脑中昏涨,迷迷瞪瞪,屋内烛火微弱,无风却摇曳不停,秦铭泰昏昏然,就见得内里竟还有他人,此时,他方才躺的那床榻之上,多了一抹黑影,黑影手里拿着一把寒光凛凛地大剪刀,他背对着他,看不清样貌,可他能看到那床榻上还躺着一人,不,应该说是一具尸体,那大剪刀对着那尸体一阵捣腾,皮破肉碎之声传来,异常惊悚。
秦铭泰吓得大叫,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手脚软得不能动弹,只巴巴地又看着那黑影拿起针线,开始缝着什么,那粗线拉过皮肉,声音诡异悚人,秦铭泰吓得屁滚尿流,晕死过去。
三更梆响,华灯退去,街上已然安静。
秦铭泰感觉有人在拍打他的脸颊,迷迷糊糊又转醒,一眼触及一张脸,紫青色的脸,额头一个醒目狰狞的血窟窿,眼下有泪痣,那嘴角豁口延伸,皮肉翻卷,又被线绳紧紧串起,可怖至极。
那张脸仅隔他半丈远,他看得清楚,那人就是那和他起争执的少年,就是这般清楚才吓得肝胆俱裂,酒意全无,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开了几次门才打开,一路跌跌撞撞,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连那店小二唤他,他也恍若未闻,他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后背已汗透,一脑子的迷茫恐惧,眼前都是那张毛骨悚然的脸……
浑浑噩噩间,慌不择路,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无,忽然听得一声嘶哑的“呱咕”声叫,他背脊一寒,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猫头鹰,啪打着翅膀就向他俯冲而来,秦铭泰“啊”地一声叫唤,抱头逃窜,脚下不知又被什么一绊,倒霉如他,再一次摔晕了过去。
秦铭泰在昏迷中,觉得凉意阵阵,满鼻异香,他被这香气引着,又转醒过来,而这回,三魂吓飞了两魂,仅余的一丝,已然魂不附体。
这已不是他方才摔倒的地方,周遭是一片竹林,竹林间映着惨绿的幽光,似鬼火般森然,风过沙沙作响,那绿光里还立着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眼角有泪痣的少年,他额头的血污了半张脸,那被缝在嘴上的线也不知去了哪里,长长一条豁口,裂了半张脸,他露着森白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www.sxynkj.ċöm
秦铭泰冷汗涔涔,只呆若木鸡地看着他,早已惊恐万状不知所以。
直到那少年开始向他慢慢走过来,他方才回神,身躯在地瘫软成泥,挪之不动,只抖着声道:“你……你别过来,不,不是我……不是我害了你……救命啊,救命啊……”
那少年一声轻叹,声音幽幽,低哑如兽:“你别怕,当时我摔地未死,是有人害我,我死的这般惨,怨气太重,不能入轮回,你去替我鸣冤,要叫那害我之人,不得好死,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可明白……”
秦铭泰丧魂失魄已然没了思考能力,更不知回答。
于是那少年双眼一瞪,又上前几步,一声刺耳的尖叫,把秦铭泰吓得崩溃不已:“替我鸣冤……不然,明日你就是我这副模样……我要拖你一道下地狱……替我鸣冤……”
秦铭泰神丧胆落,只木木地一个劲点头,然而才点着脑袋,眼睛就翻了白,这回,是真的吓昏了。
天光露白,街上行人三两只,已然发现了又躺回大街上的秦铭泰,上前去拍醒他,秦铭泰悠悠转醒,方一醒来,就是连连大叫,扑爬滚打往前跑,才奔过转角,就撞上迎面而来的人身上,那人恼着推搡他,他方才回过两分神,只见那人身后还有一人一马,而那马上之人他认得,正是大理寺卿刘明远。
赶早不如赶巧,秦铭泰连多得想法都没,连连匍匐在地声泪俱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然而太过紧张,已然语无伦次。
“大人有鬼啊……那小子死在饮琼楼里……化成鬼一直跟着我……不不,人不是我杀的,我就推了他一下,是有其他人……我看见还有人,他说是其他人害死他的,只叫我替他鸣冤啊,大人……这太可怕了,他,他变成厉鬼了……”
刘明远皱眉不止,听得不知所以然,只闻得出了命案,又立马让人去他口中的酒楼查看,这话都说不清楚的秦铭泰就被带回了大理寺。
那客房的尸体,正是妙书,然而仵作一查,却发现人已死去多日,但妙书身上又只查到了秦铭泰的指纹,甚至在妙书紧握的手心,还翻出了秦铭泰随身玉佩,那接触过尸体的只有秦铭泰,此时又查到白日里二人起了争执,多人可作证,秦铭泰当即就被作为第一嫌疑犯给关押了起来。
然而,尸体死去的日期和秦铭泰所描述的对不上号,审问秦铭泰,他也是神志不清,只满嘴的神鬼胡言乱语。
那得了信的秦仕明,满腔恼火地去大理寺捞人,然而一见那尸体,顿时傻了眼,连儿子都没看上一眼,夹着尾巴魂不守舍地就往家跑。
等他醒过神来,就觉蹊跷不已,再想着去大理寺找通拢时,秦铭泰已经抵不住酷吏的多番逼问,还未上刑,他又颠三倒四的交代一遍,说自己当时不小心推倒了那少年,少年摔破了头,不知道他死没死,又言那少年后来说,当时他没死,自己应该是没杀人的……少年死后又来找他,说他替他鸣冤……
一通乱七八糟,还扯了神鬼之事。
秦仕明听之,额头生汗,他不信鬼神,只觉有人在整自己,于是找上了刘明远,说这事肯定是有人嫁祸。
刘明远义正言辞,说天子脚下出了命案,又被他撞上,人又死得惨烈蹊跷,这事得严查。
秦仕明心间哇凉,这事查下去迟早要扯到他头上,正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时,又撞上了审理此案件的唐寺正,这唐寺正与他多在樊楼间遇上,虽然秦仕明领的闲职,但官阶却比他高二品,每回见之,唐寺正对他也算恭敬有加。
此时,唐寺正见他面如土色,便将他拉到一边,说这事怪异,就尸体时间对不上号一说,要洗脱也不是不能。
秦仕明顿时来了精神,连声讨好,让他细细说道。
唐寺正于是凑在他耳旁嘀嘀咕咕一阵,秦仕明脸色变了几变,但听到最后,神情还是一松,又拱手道谢,抬脚便往秦相府而去。
——
在藏桃阁宿了一夜的李绥绥也才转醒,外廊门没关,此时已多了一道黑影,正是那水雀,身躯笔直站于露台上。
李绥绥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起身,走至虎皮长椅前,对着外间人道了声:“进来吧。”
水雀两步踏入,眼中带着三分笑意,揶揄道:“殿下,这宿夜未归,只怕要有麻烦。”
李绥绥瞥了他一眼,手指勾了勾,水雀便上前两步,只听她轻言细语地道:“我就交代是同你过了一夜便是。”
水雀轻咳,又退回一步,已换作一脸正色:“还请殿下高抬贵手,属下还没成亲呢。”
李绥绥嗤笑一声:“好像多委屈你一般。”
说罢,又坐了下来,唤了声“山箬”。
山箬便应声端来洗漱用具,于是李绥绥一边刷着牙,一边含糊不清地道:“说说。”
“哦,昨晚事情都顺利,那秦仕明果然去找了秦相,又被秦相数落了半个时辰,被骂得狗血淋头,不过最后,秦相让他去找秦楷,是默许了。”水雀说着,嘴角就浮起了笑意,“随后,那秦仕明又被他大侄子秦楷给训斥了一番,秦楷也是个狠人,手起刀落连砍二级。”
李绥绥手中的动作渐慢了些,眼里便泛起了讥诮,漱了口,擦了擦嘴,才又道:“那可不好,刘明远那人精打细算得很,不一定会答应。”
水雀答:“恩,这点秦楷大约也是料到,只答应,如有成绩,一年几升也不是问题。”
李绥绥净着面,微微一番思忖,有些遗憾地道:“落个六品,太过轻飘了。”
水雀道:“那,还要不要再扇扇风”
“欸,算了,也够了。”李绥绥放下帕子,又端起茶盏轻吹,“秦楷那人,不是好说话的,惹急了,只怕宁肯舍了秦铭泰,也不会答应,见好就收吧。”
“那属下去回唐寺正,一切按计划行事?”水雀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李绥绥点了点头,水雀便离开了。
山箬又端了清粥过来,李绥绥一边吃着粥,一边漫不经心地道:“秦恪今日去哪里了?”
“一早去了西郊万寿山。”山箬说着,又看了一眼李绥绥,略带迟疑地道,“绿芜说,昨夜驸马爷回了木香园,一直等到亥时末,走时,脸色难看的很,后来去了西街过夜。”
李绥绥长长“哦”了一声,又继续吃粥,好半晌,才幽幽道:“西郊一趟回来也怕是黄昏了,他回来,必会找我麻烦,你让人盯着万胜门,若他回来过早,就去西街那院子寻点事做,别让他误了我们的事。”
她将一碗粥吃完,拿着食巾细细地擦了擦嘴,方才又道:“这天气炎热,天干物燥的……欸,闷得慌,来替我梳梳头发,叫人进来唱两曲解解闷。”
嗯,天气炎热,天干物燥。山箬咽了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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