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鸩城在冬日下曛暖地生长。
刺到半空的行道树,多是墨黑的秃枝儿,唯有警署外的树上挂着不属于冬天的红色。红得浅,红得软,犹如团簇的棉花糖。
白上衣搭牛仔裤,张均能没有穿警服,也和大树一样可靠。
一辆警车停下,田仲从法医科回来了。他下车说:“有结果了。”
先前,法医科做了死者和乔父DNA的比对。报告表明,死者不是乔父的亲生女儿。
报告摆在乔父面前,他才解释,女儿是他妻子和原来丈夫所生。至于为什么乔父和妻子没有生子,乔父不情愿再说了。
田仲调出了乔父的健康报告,发现乔父早丧失了生育能力。
线索指明,死者可能是乔丽。
然而,乔丽和死者的身高有出入。法医进行尸体解剖,有了新线索。
“死者是中毒而死,而且死的时候已经有肿瘤了。”田仲说,“近几年乔丽的体检很正常。死者或许另有他人。”
案子回到了起点。
女尸真实身份是谁?失踪的乔丽去了哪里?死者为什么会穿乔丽的衣服?那张埃里的名片,是乔丽的还是死者的?
案发时间过去一年多,乔丽失踪时的很多线索已经没了,唯有继续调查她的关系网。m.sxynkj.ċöm
张均能和田仲进去警署,听见王警司洪亮的嗓门:“开会!”
新年快到了,市民沉浸在辞旧迎新的喜悦里。
很久不下雨,媒体没有继续渲染连环凶案。
直到一则气象报告发布:“据气象部门消息,将有两股冷空气会影响兰鸩城。未来一周,东南部地区有暴雨,个别街道有大暴雨,其他地区有中雨到大雨。”
会议上,王警司播了这条天气预报,说:“艾桦,你派人去气象局盯一下,哪些地区有暴雨警报,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明白。”艾桦点头。
王警司沉下嗓子:“对手不止凶残,而且狡诈刁滑。作案四起,从来没有在监控里露过脸,这使我们警方非常被动。这一次,我们要集中在几个暴雨或大暴雨的区域加强防范,务必保障市民的生命安全。”
这两个月,警方不是毫无收获。张均能通过彭安的证词,发现安德森太太果然撒了谎。
安德森太太对丈夫冷了心,无意追究凶手。但夫妻一场,她还是希望他死得体面些,于是隐瞒了他的外遇。
那时,她问:“警察先生,追不追查凶手,对我丈夫的意外险有影响吗?”
“详情咨询保险公司。”
张均能留意了几名死者的感情关系,一一调查,最终发现了凶手杀人的目标特征——这四名死者全都有外遇。
暴雨、外遇,叠加在凶手画像上的信息渐渐清晰了,可见这个人行凶有计划,而且偏执。杀死道德瑕疵的不忠者,或许还带有审判的意味。
雨水冲走了证据,案件陷入了胶着状态。
即将到来的这场暴雨是个机会,也是个危机。
*
秋高气爽,一直爽到冬天。干涸的天空上,云朵躲得远远的。
东区股价因为新政而澎湃,彭安敲下委托卖价。
这时,邻座顾客在讨论雨夜凶案。
一人说:“那天别出门了,连环凶案的犯人都是变态。”
另一人说:“他杀人在大街上,我在室内躲雨就没事吧。”壹趣妏敩
彭安上次听到这个案件,是张均能问起安德森的那天。原来没有破案。
他打电话给秘书:“通知下去,明天放假了。”
“彭总,金融局的调查……”
“调查结果是年后的事了。”彭安说,“天气预报下个星期大暴雨,提醒员工小心些。”
“是。”离职的员工就死在连环凶案的手里,秘书自然明白老板的用意。
挂上电话,彭安无所事事。
该去会会毒蝎子了。
*
东五山新一年的技术教育要报名了。
一个禁闭仓一张报名表。
报名表先到了玛莎的手里,她低头,看的不知是哪一栏,哼笑一下,把报名表传给后面。她抱手靠在墙上,恶毒的眼睛四处乱瞟。
谁都不想成为玛莎的眼中钉。
菲娜躲在床上,看完了课程表。说是学习,其中也有人际关系的问题。她和玛莎待在同一个禁闭仓已经够倒霉了,不希望学习的时候还要受气。
但玛莎那一栏是空白的。
假设抛开玛莎这个因素,菲娜想选东区语和文艺。犹豫了很久,她拿不定主意,收起了笔,把报名表递给了陆姩:“你想学什么?”
陆姩接过,第一眼看的就是玛莎的选项,然后才比较几门课程,说:“东区语或者法学。”
菲娜一喜:“我也想学东区语。”
陆姩鼓励她:“想学就学吧。”
“但是。”菲娜信任陆姩,但不信任周围其他人。她坐到陆姩的床,凑上来悄声说,“玛莎不会东区语,万一她也选这个——”
陆姩安抚说:“上课有警卫在,谁敢轻举妄动。”
“课上是不敢,自由时间里也许就来报复了。我不想24小时看见她那张脸。”
“你唱歌好听,要不选文艺吧?我猜玛莎没有文艺细胞。”因为玛莎哼的歌全都五音不全。
“我想留在你身边。”
“你只是一个半小时见不到我而已。”
“我担心你被玛莎欺负。”菲娜虽然胆子小,但偶尔也能帮忙喊一喊警卫。
听菲娜这样说,陆姩更不可能让她和自己一个课程了。玛莎的恶意已经非常明显,陆姩不想拉菲娜下水,说:“到处都有警卫,她在东五山能嚣张到哪里去。”
倒也是。“那……我报文艺?”
“我选东区语。”陆姩在课程上打了个勾,传给了另一个人。
那人对了下每一栏的勾,说:“这么多人报东区语!”
玛莎向这里望了一眼。
陆姩假装不知道,上床看书了。
*
到了交表的那天,玛莎把每一个人的选项都检查了一遍。警卫来催的时候,她才填自己的那栏。
第二天,陆姩说身体不舒服,早餐只吃了半碗粥。接着,午饭晚饭也没有吃,她向警卫请个假休息了。
又过了一天,陆姩去平台晾晒衣服,抬头望阳光,又见到玛莎迎面而来,忽地膝盖一软,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陆姩已经躺在了医务室。
“醒了?”医生走过来,说,“可能营养不良,给你输液补充了。”
“谢谢医生。”
“昨天没吃饭?”
“胃口不好,晚上请假了。”
“当时就该来医务室了。”
“我以为休息休息就会好。”
医生给了一包药:“这是一周的药,记得按时吃饭。”
输液完了,警卫送陆姩回禁闭仓。
“警官。”陆姩看着女警卫,“请问技能教育课还能修改吗?”
“要改什么?”
“医学吧。”陆姩指指刚才的医务室,“体弱多病,需要自我调理了。”
修改技能教育课不是难事。医学课少人报,有人要加入,正好平均一下各学科人数。警卫说:“明白了。”
“谢谢警官。”菲娜说得没错,24小时看着玛莎那张脸太恶心了。
下午,陆姩上工时,警卫过来说:“C3079,有人探视。”
*
彭安比上一回见的时候更苍白。头发很凌乱,可见外面风很大。
陆姩的眼睛钉在了他的脸上。
他面色慢慢涨红,紧紧握着手里的保温杯,垂下了无辜的双眼。
她怀疑他快要仙逝西去了,问:“你又生病了?”
彭安握拳咳嗽了一声:“小风寒,已经快好了。”
“保重身体,你爸妈就剩你一个儿子了。”
彭安不觉得她的这句话有多真诚,毕竟她亲手杀了他父母的另一个儿子。他抿了抿唇,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药膳茶。“陆小姐,要过年了,需不需要我给你带一些年货?”
“我要年货做什么?贿赂警卫吗?”
“过年总要吃点好的。”他低下了头,“我爸妈想看你,但老人家面皮薄,我弟弟的事……二老始终觉得愧疚。”
陆姩没有回话。他父母给再多的关怀也于事无补了。而且说起面皮,眼前的彭安也没有厚到哪儿去,说没两句话就面红耳赤的。
彭安的头垂得更低了:“对不起,说中了你的伤心事。”
陆姩托腮:“抬起头来。”
他这才抬头,面色又白了,耳朵染了红。
她忽然笑起来:“你今天是过来干嘛的?为了送年货?”
“不是,东五山开通了线上支付,我……给你存了些钱进去,你在里面过得好一点。”
陆姩自从进了禁闭区,一切的开销都来自彭安。这个腼腆的男人常常勾起她的罪恶感。她轻问:“不是又你自己垫钱吧?”
“也不是……”他支支吾吾,“是……是……”
她追问:“是谁的?”
是陈展星的。但彭安不会告诉她,只是轻轻地避开了她的眼睛。
她拍了拍玻璃:“肯定是你自己垫钱的对不对?”
他哪有这么好心。彭安看着里面的女人。
“你这个老好人。”陆姩凶巴巴的,“我不是把我的银行卡给你了吗?你赶紧用起来。以后我的生活费由我的卡里出,你也别给我置办年货,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你爸妈。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还过来探视,你该去的是医院。”
“病快好了,真的快好了。”彭安咳两下,“你说话中气十足,看来在里面没有被谁欺负。”
陆姩抱起了手:“你担心我被人欺负吗?”
“……”谁担心啊,她这歹毒的女人,谁能欺负她?
“你被人欺负才是真的。”陆姩戳戳玻璃,仿佛在戳彭安的脑门,“你别整天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尤其姓陈的,迟早会把你拉下深渊。”
彭安问:“说起来,你在东五山见过他吗?”
见到了,而且她故意刺激他。他现在在男人堆里无处发泄,恐怕过得不舒坦。
彭安从陆姩的笑容得到了答案:“他又犯了事,可能要延长禁闭期了。”
“哦。”那可真好,最好陈展星欲/火焚身而亡。
“我以后再来看你。”彭安满脸诚意,“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大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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