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刚才还热闹喧嚣的胭脂坊,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知婳面色惨白站在原地,张唇想说些什么,却颤抖半晌一字未发出来。
商女不知亡国恨。
她知道吗?
知婳紧紧捏着手中软帕子,她不知。
她们的一辈子都在苦练勾人之法,从男人哪里得来更多的银子才是正事,要知道什么国家兴亡。
之前一直是这样的,并未觉的有任何不妥,怎今日,被这位对她不屑一顾的公子冷眸一扫,竟觉被剥光了衣衫一般,无所遁形。
知婳低垂着头,往后退步,仿佛如此便能遮羞一样。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台犹唱后庭花。”
庞检沉声诵念,面庞再无之前享受乐曲之色。
是啊,商女不知国难,奏乐弹琴。
因没有亲眼所见,就无视了湖州灾乱,百姓饿红了眼的杀官兵,啖其肉的真实惨像。sxynkj.ċöm
乌昂一改懒散坐姿,直起身板看那似能穿透人之丑陋的丁野,心中激荡又沉重。
青烟纱帘隔断旁,身穿白袍墨竹的中年男人始终静坐桌旁,沉默无声,一双注视丁野的黑眸,却蕴涌波涛击石之浪潮,强劲难挡。
台下众富商权贵听闻丁野诗作,有垂首汗颜,沉默不出声者,也有羞愤而激怒者。
“什么狗屁诗作。”
一位瘦如猴,眼如缝的中年男人,满脸通红,双脚站立不稳的朝丁野叫嚣。
“朝廷强行让我们赈灾,本候捐了银子,震了灾,还不能来享乐一番,吗?”
“哼,大安开国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要官员贵族自己掏银子赈灾的,本侯成了这年头的侯爷,也够倒霉的。”
“太师阻断我们的官路,财路,皇上明抢我们的银子,嗝,还,还不让本候享乐,谁他么定的规矩,嗝……”
丁野看这位在这遍地是侯爷,爵爷的安京城里,不知道是哪家的无名烂醉侯爷,心生怆然。
这就是一个穷途末路王朝集资赈灾的弊端,官员觉得国家无望,还要压榨他们的银子赈灾,心生不满,怨念颇深。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没有一个当权者会用这种得了一方民心,失了权臣敬畏的方法赈灾。
当今圣上也就是宏德帝,若换做另一个目光长远,帝心难测的帝王,他还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提出这个赈灾之法吗?
丁野溜目环顾胭脂坊面红目浊的众人,美酒佳肴,活色生香,心中渐渐得到了答案。
他还是会。
上面都烂透了,才更要以民为主。
“在下做的就是狗屁诗,说了你们不会喜欢。”
丁野斜笑,缓缓走下高台,道:“你们却偏要要听我说,非要自取其辱。”
“谁知道你的诗这么烂,简直有辱我们的耳朵。”人群中又一位激愤公子
“这就烂了,在下还有更烂的诗没说呢!”
丁野背手走到圆台之上,来回踱步的一句接着一句说。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丁野不高不低,不重不轻之音,一声一声的响起,犹如一记重锤,一发破的箭矢,砸的人心口发疼,射的人无言以对。m.sxynkj.ċöm
“砰。”
庞检无颜在待下去,嚯的起身撞翻桌子,转身离去。
“胡说八道,狗屁不通。”
“一派胡言,信口雌黄。”
在座众人似是在忍受不住,这等血淋淋的揭开他们人性之恶的言语,不能在听,不能在让这个张狂无畏之徒说下去。
“砰。”又一桌子被掀翻。
“掌事在何处,这等粗鄙狂妄之徒怎配在胭脂坊。”
“贱民,定是贱民才这等侮辱,嫉妒地位高于他们的贵人,辱骂官员,当判城旦舂罪,下牢服苦役。”
胭脂坊众享乐宾客,恼羞成怒,不管不顾要驱逐丁野,甚至将其定罪。
“下牢服苦役是你们定的吗?”
本想随庞检离去的乌昂,见众人被揭了本来面目,疯了似的攻击丁野,心中怒火蹭的被燃起。
“乌某倒是不知什么时候起,随便一个官员都给他人定罪了。”
朝廷能定罪责的只有刑部和大理寺,其他官员无论是何官职都不得私自将人判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今天在这里的人却将此事实彻底无视,想必是被丁野逼急了,为了颜面,急于携众人之力打压丁野,使其在不敢说些掩埋在现实之下的真相。
“寻衅闹事,我看众位是想去大理寺走一圈。”
乌昂冷眸扫视众人,冰冷无情道。
“是大理寺少卿,乌昂。”
有人小声报出乌昂身份,身份较低的世家公子听后均沉默不在出声。
并不是说乌昂的官职有多大,权贵有多深,而是大理寺这个地方就是让人望而生畏,此生都不想踏足的阳间地狱。
大理寺的官员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冷血无情。
就连毅勇侯的世子,都因乌昂而被腰斩。
他们这些还不如毅勇侯有个好娘的世家哥们,还是别惹这个瘟神好。
大理寺少卿,原来是他。
丁野注视浓眉冷眸,十分不好接近模样的乌昂,心想,不愧是不怵毅勇侯权势,将舞弊案如实禀报上峰,腰斩南堂熙的不近人情,执拗刚毅之人。
这面相是挺冷的。
“哼,乳臭未干的小子,老夫不相信,老夫今天在这里骂个狂妄小儿,就要被你关进大理寺。”
年轻公子们对乌昂敬而远之,年老有了一定地位权势的却是不怕乌昂。
刚才和年轻公子们争相作诗讨好美人的六旬老人,颤微起身,看向乌昂道:“老夫可不是那犯了死罪的毅勇侯世子,被你个毛头小子吓唬几句就认怂,放过这个满口胡言臭小子。”
丁野见面前这个瘦骨嶙峋,快要入土样子的老头,手指颤微不稳的指着他,特别想扶他一把。
“啧,这位大爷,你还是坐下吧,别突发什么病栽过去,在赖我身上。”
他可以接受含冤入狱,可以平反翻案,但接受不了被碰瓷进牢房,那可憋屈死了。
“你,你还咒老夫死。”
老人气急,指着丁野朝乌昂喊道:“诅咒当朝权臣,罪加一等,你还不押这臭小子下狱受刑。”
乌昂看这位被气的要厥过去,不知是何权贵的老人,紧抿双唇刚要张开,一道沉稳不惊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
“这位小友是在下的朋友,夏远侯可否卖在下一个面子,莫要追究了。”
“你是谁,老夫要卖你面子……”
老人仰着脖子看向青烟纱帘后的中年男人,正要讥讽一番时,一阵风吹过,纱帘飘荡,露出男人面貌。
老人瞧之,双目猛然瑟缩,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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