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桑榆,旁边大槐树上的老鸹开始啼叫之时,甬道里才传来了声响。
长生穿着一身破旧布衣,面上紫红,他看到林楠的一瞬有些惊讶,眼神动了动开口道,“你也是来要钱的吗?”壹趣妏敩
林楠摇头,“我不是来要钱的,你姐姐并不欠我钱,相反我还欠你姐姐一份情。”
长生有些惊讶,自从他姐死了以后,来找他们的不是要钱便是要房,这还是第一个说要来还人情的。
“算了,她已经死了,情不情的又有谁在乎?”
长生用布巾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如果不是来要钱的,那你走吧。”
他姐做得什么营生他心里是清楚的,那么多的污言秽语,从村子里骂到城里。
之前被那个曾老怪威胁之时,勒令家里所有人不得主动寻她,而她会偷偷拿些钱财来接济家里。
母亲卧床,日日需要服药,父亲做搬工的钱根本就不够,他原本想要和父亲一样去搬工,养家糊口,却被他姐以死威胁。
他姐说他们这样的人,这辈子就只有读书这一条的出路。
有些苦,他们若是不吃,就会轮到下一辈。
她说她这辈子把自己交代出去了,所以不管多苦,都要他坚持读书,出人头地。
所以,不管父亲多累,姐姐的日子有多苦,他装作看不见,咬着牙读书,咬着牙习字。
可是,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姐姐也死了。
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若是他早早的跟父亲一起做搬工,若是……他们不想着出人头地,是不是大家就都能活下来?
长生想着,眼睫微热,背上却突然放了一双手。
他抬头看见林楠,很惊讶。
他姐姐常说自己没有朋友,好人家的孩子听到她的身份就躲得远远的了,可林楠,是她姐姐常常念叨的人名。
甚至哪天在路上碰见了,多寒暄了两句,她都能雀跃的回来说半天。
在邀请林楠到家里做客之前,她都犹豫着问了他很多次。
“这样是不是太失礼了?”
“被拒绝了怎么办?”
“会不会被她厌烦?”
这些话他听了很多遍,是以,他总觉着姐姐跟林楠是一厢情愿,那天这人来自家吃饭时,他是万分惊诧的,但是看得出来他姐姐很开心。
“你……”长生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好说的。
林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哥哥,肩上该担起担子。”
长生扯了扯唇角,所以他放弃了读书,去做搬工,要把妹妹养活成人。
“跟我走。”
长生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并未动作,动了动唇问道,“去哪?”
“乐客来。”
林楠说完牵着三丫的手率先走出了帐篷。
长生犹豫了一下,跟在林楠的身后。
三人回到家,林楠给二人找寻了住处。
冯长生抿了抿唇,“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别用还情分这样的话骗我,你与我姐姐的交情并未到这一步。”
林楠怔了怔,发现这小孩身上的戾气还挺重。
“为什么觉得我跟你姐姐的情分不不足以让我带你们回来?”
冯长生冷笑了一下,眼睫盖住的瞳孔底有淡淡的嘲讽,“我姐姐是妓-女,人人唾弃,你是厨神,人人敬仰,天差地别,你凭什么为了她照顾我们兄妹?”
林楠嘬了嘬牙花子,认真瞅了瞅面前的小孩儿,发现这小孩跟自己第一次见到的样子变了许多。
眼睛里不知何时盛满了戾气与冷漠。
冯长生面对突然凑近了人脸,瞳孔微微颤动,下意识后退半步,锋锐尖利的冷漠在他的眼底打了个转,被淡淡的别扭笼罩,故作淡然的开口道,“人性本就是如此,趋利避害。”
林楠点头,“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冯长生攥了攥拳头,再一次防备的看向林楠,“所以你究竟在我兄妹二人身上图谋什么?”
“你觉得我图谋你啥?”
林楠反问他。
冯长生原本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是了,他此时又有什么是可以让人图谋的东西呢?
一无所有,更像个累赘。
“所以,我才更想不通。”
林楠叹气,“且不论我在你身上图谋什么,此时你的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让我图谋的东西,我们单聊聊离开我,你带着妹妹以后怎么打算的?”
“我总能让三丫活下去,我有手有脚,总也饿不死。”
冯长生咬了咬牙说道。
林楠点头,“靠着你在码头给别人当搬卸工人吗?”
她抬手戳了戳面前少年的肩膀,“就凭你这肩膀,一次扛一百斤的麻袋都费劲儿,你搬卸一个月的工钱够养活你自己就不错了,何谈养活你妹妹?”
李长生羞恼的攥紧了拳头,“我可以比别人早去,比别人晚归,我能养活三丫。”
林楠指头上加了点力气,长生趔趄一下,差点倒地,本就晒得黑红的面皮再一次涨得紫红。
“你确定你行吗?”
冯长生咬住自己的下唇,他确实没有力气,虽然他才是男丁,但是父母重男轻女。
他……
“你明天开始跟着胡掌柜学习算账,我管你们兄妹的吃喝,至于工钱,等你学会再说,你有意见吗?”
林楠缓缓说完,看着他的神情。
冯长生怔住,他不是没想过去找这类的活计,但是因为自己年龄尚幼,大家都不敢用他,是以他能找到的挣钱的活计,就是去码头搬卸货物。sxynkj.ċöm
他捏了捏手指,咬牙看着林楠,“我一定可以,我会比别人做得都好。”
林楠点头,“那就做出来让我瞧瞧。”
解决了生计的问题,林楠又开始询问房子的问题,大概弄清楚了这件事情的原委。
院子是春儿买下的,总共花费了五百两的银子,她因为一下拿不出这么多的钱,就像万花楼的姐妹借了不少的银子,原本是月月还一些,哪成想突然身死,那些被欠钱的人纷纷找到了春儿的家人。
而官衙的人拿着房契说那个院子乃是被充公了的,不允许私下买卖,所谓的房主其实也是租赁者,他们手里的房契更是伪造出来的。
春儿的父亲气的吐了血,躺了两天就没了,春儿的母亲更是撞墙自戕。
林楠叹了口气,她无法评价春儿的事情。
春儿为了母亲的医药费把自己卖了,结果母亲死了,父亲也死了,就连她自己也死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遇见了曾老怪!
两人说完这一切,林楠叫住正要走的冯长生,“你……”
“你知道你姐是怎么死的吗?”
冯长生脚步顿住,回头看向林楠,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不知。”
“嗯……行,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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