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只剩下两人相对而立，闻煜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像是预知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下意识吞咽口水。
他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立在殿中的人。
“你想回答朕哪一个问题？是朕要杀宇文晟你会做什么选择？亦或者你究竟是谁？”
“朕已经查清楚，宇文晟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过女人，你不是他的孩子。”
闻煜辰微微停顿片刻，眸光倏然射向林落羽，仿似一只捕猎的鹰隼一般锐利矍铄。
林落羽远远的跟这个人对视，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张脸，因为他日日都能见到，也没有人比他对这张脸更陌生，因为五年前他被剥夺拥有这张脸的资格。
他微微轻叹，突然没有那么想把这个秘密揭开了。
他要主动选择一次，为自己挑选亲人。
“我不是宇文晟的儿子，我的父亲是边城的一个小兵，为了保护宇文晟而死，所以我恨他。”
林落羽淡淡说着。
闻煜辰显然是不相信的，他拧紧了眉毛，看着殿中那个人，一身玉骨天成，如松柏挺拔似玉竹俊秀，光是身姿就这般风流，绝不可能是一个太平凡的人。
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的对峙着，林落羽无奈，手指轻轻扣住面具。
瓷白的面具脱落，一张白皙却平凡的面容映入眼帘，那面容的一侧遍布伤痕，仿似一个伸展肢节的大蜘蛛，将一张平凡的面容变得诡异可怖。
闻煜辰却莫名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长成这样。
可又该是个什么样呢？
闻煜辰一瞬间有些恍惚，他捏了捏眉心。
林落羽缓缓为自己扣上面具，轻声道，“臣容貌丑陋，惊扰陛下了。”
闻煜辰挥了挥手，淡道，“无妨，你深夜来此，还有何事？不如一次全说了吧。”
林落羽将自己掌握的线索递交了上去，“如果陛下囚禁宇文晟是为了引出白莲教的幕后之人，那么这些东西可以解答陛下所有的疑惑。”
闻煜辰翻看完那些东西，面色黑沉的仿似可以滴出水，“这些佞臣！吃着朝廷的俸禄，居然敢吃里扒外！”
天子之怒，无人可以承受。
林落羽几乎不需要再说些什么，闻煜辰不会留着一个时刻想要推翻自己统治的臣子，那些人，必然被清缴。
浓稠的黑色笼住天幕，无月，亦无星。林落羽一身广袖白袍，立在宫灯之下，衣袂被风掀起，橘黄的光晕浅浅覆上他的身体，将他分割在明与暗之间，美得不似凡人。
闻煜辰淡淡收回目光，薄唇轻启吐出几字，“格杀勿论。”
他一身玄色的冕衣，清冷如玉石的容颜藏在十二旒珠之后，狭长的桃花眼俊美也冷漠。
林落羽知道自己会被盯上，但是没有料到还没迈出宫门就被盯上了。
本以为自己上交了申、管等世家大族的罪证，多少算是立了一功，这人必然要装一装样子，不说奖赏他，至少也应该让他先出了宫门。www.sxynkj.ċöm
没想到这人根本不屑装模作样，他的脚刚踏出养心殿，便被侍卫拦截。
林落羽唇角勾起无奈的笑，闻煜辰应当会给自己留一个全尸吧？
侍卫们个个手持钢刀眉目凝霜的看着他。
林落羽并未选择逃跑，他双腿残疾身无内力，又要如何逃？
破空声起，乌黑的铁剑朝他刺来，本是试探的刺向他的肩胛，却莫名对上了他的胸口。
那个身披甲胄的侍卫惊异的瞪大了眼睛，似是没有料到会这么轻易。饶是他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他手中的铁剑却无情，锦白的袍子顷刻间被染红，如盛开的艳丽花朵。
“住手——”
宇文乐阳撕心裂肺的声音划破夜空。
伴随着她声音传来的还有金石相撞的声音，林落羽胸口的剑被石子击偏，飞了出去。
宇文乐阳带着一个眉眼凌厉的宫女冲了进来。
她一身火红勾金的凤袍微微褶皱，一丝不苟的黑发此时微微凌乱，赤金的凤钗倾斜，双目泛红，不顾一切的挡在了林落羽身前。
林落羽被纤细的胳膊抱住的时候微微怔忪，漆黑的眸子里长满了复杂的情绪，最后变成一丝夹着委屈的恨意。
“你必须放了他！”
宇文乐阳出口的声音颤抖，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乞求。
闻煜辰蹙紧了眉头，眼中寒光四射，这个人与他而言太过危险，刚出现便让他的母后与舅舅争执反目，他自己看似软弱不问世事，实则心思如海一般深，不动声色的将他们玩弄于鼓股掌之中。
他都查不出来的事情，却被这人轻轻松松便掌握了，明明拿着这么多的证据，却不抛出来，躲在暗处看他与白莲教纠缠。
这样聪明的人，还是可以左右他母后与舅舅之人，留不得。
“把太后娘娘拉开。”
闻煜辰淡淡吐出这几字，面上丝毫没有多余的表情，他除他之心已决，不论他与母后与舅舅究竟有什么牵扯，都不重要了。
人死万事休。
宇文乐阳没想到闻煜辰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攥住那人的胳膊抖动的厉害，近乎凶恶的看着皇帝，“你若要杀他！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闻煜辰有些惊讶，他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他自幼知道母亲在宫里活得艰难，是以他自懂事起，几乎没有惹母亲生气过。
他们母子除了在舅舅的时事情上有分歧，从没有这么像敌人一样对峙过。
他不明白，这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母后与舅舅一个一个护着他？
“他不能留。”
闻煜辰双眼看向自己的母后，一字一句的说道。
宇文乐阳不受控制的全身抖动，她死死挡在林落羽的身前，面对着那一柄柄漆黑冰冷的铁剑，“放了他吧，辰儿，你放了他吧，算母后求你了。”
闻煜辰探究的目光看向林落羽，他的母后能在先帝的众多妃嫔间活下来，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能让她不管不顾的护着这么一个人，他着实想不出原因。壹趣妏敩
两人相对而立，谁也没有率先开口，只是宇文乐阳低垂着头颅，尽量别开视线不与闻煜辰相对。
林落羽叹了口气，手轻轻的握住了宇文乐阳的手指，他晃了晃她的手腕，轻声道，“算了吧，活着也挺没意思的。”
这样轻飘飘一句话，落在宇文乐阳耳中，却让她如心口插上一把利剑般痛苦，从来没有掉过眼泪的她，眼泪霎时间糊满了面颊。
她不敢回握他的手，只颤抖着身子固执的当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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