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瑗很快便将小金铃送出了安庆堂。
她为人一向和善,饶是屋外有暴雨,也坚持亲自打伞将人扶上车子。
“姑娘,你若真想留下这个孩子,记得之后一定要去公署医院看一看!”
小金铃感激的说道:“大夫,谢谢你……”
然,她话音不过一半,便被淹没在了发动机的轰鸣声中,那男人目不斜视,渐渐踩紧油门,宋晓瑗于是往后退了退,终于目送那车子离去了。
绿色的军备皮卡。
——她记住了,又心想道,那小金铃许是军政里的年轻军官豢养的外室罢,所以才这样的见不得人。壹趣妏敩
竹四在檐下喊她。
“看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这就来了!”
宋晓瑗应了声,掉头便往回走,等进了屋里,竹四便用干毛巾替她掸了掸肩上的雨水,然后开口,那声音很轻,也很淡。
“那人我认识。”
“当真?”
“嗯。”
竹四手上动作不停,眼光却是静静的,大约是他看惯了物是人非罢,便不太觉得惊讶,“——他以前是很胆小的一个人,根本没可能养外室的。”
宋晓瑗一笑,有些不信。
“他都敢养外室了,能有多胆小?”
“他是真的很胆小。”
乱雨瓢泼,争如滚油下锅,生煎一个情场失意人,竹四于是远远的望出门去,像是在看从前的来路。
“他以前胆小到,一心一意喜欢一个女孩十多年,却从未鼓起勇气同她说过哪怕一次。”
爱,应当是没有实体的东西,是藏在心底的愿望,却又与食物相似,可以填饱肚子,也会腐烂融化,保质期有限,却又因人而异。
但总有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的,那些爱,终将彻彻底底的烂进泥里。
烂掉的食物不会有人去吃,因为一定会出什么问题,所以,烂掉的爱也应如此,没人想要。
冷雨夜,终会有一盏灯,啪嗒一声,在暴雨里熄灭。
萧子山忽然说道:“刚才那姑娘长得真像我妹妹。我想她了。我还欠她一句话呢。”
“什么话?”
“我爱她。”
他说。
城市漆黑。
雨幕渐散,如寿衣,穿在死人的身上,领口半开,露出一片白惨惨的月光来,阴气森森的,不太适合借着光来做爱。
沈要没干别的。
他夜半不睡觉,竟是窝在萧子窈的手边来回拨弄着一条半透明的牛皮筋,百无聊赖,又百试不厌。
那原是前些日子,萧子窈特意请郝姨替她盘发时用上的小玩意。
只不过,之后的这几日,郝姨返乡探亲去了,不在公馆,她自己不会梳头,便只好先将那皮筋套在了手上。
这小物件多无辜,简直同她一模一样——就连方才也是,分明是沈要故意闹她,粗砺指腹挠过她的肩头耳背,扫荡之处几乎遍地开花,唯独来到手腕却被绊了一跤,他不开心,就记恨起一条牛皮筋来。
“别给我弄坏了。”
萧子窈软绵绵的说道,“等之后郝姨回来了,我扎头发还要用。”
沈要伏在暗处,不动声色的舔了舔牙尖。
她的身子好弱,多适合被他绑住,哪怕只是一条细细的皮筋,都仿佛能将那腕子截断一般。
沈要总觉得萧子窈很像一条横陈的蛇。
——软倒的,容易受人摆布也容易害人发蛮,月色一照,便妖气弥漫鬼气森森,他深受其害而深陷其中,繁文缛节落地成锦衣,一条狗,哪里懂得先礼后兵的规矩。
萧子窈一下子叫了起来。
“你干什么……”
他毫无预兆的将她绑住,就只用一条牛皮筋,两只手并在一起都套进去,筋疲力尽至极限,几乎寸断。
她分明挣得脱。
“我都说了,不要弄坏我的皮筋!”
“那你弄断就好了。”
是时,沈要面无表情,只管理直气壮的欺身而上,骑上萧子窈的腰,一幅色心渐收杀心渐起的样子,不过都一样,他同她上床总是血雨腥风的,像攻城略地,非要把她攻下来不可。
“六小姐,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说,“一条皮筋而已,不管弄坏多少条,我都买得起。”
萧子窈于是立刻推他一把,却无果,便恨得咬牙切齿道:“别闹了,你帮我取下来,不然皮筋崩断会很疼的。”
“那就等一下帮你取。”
事已至此,萧子窈已然猜出了沈要的心思。
早先前,她还总骂他是榆木脑袋,可如今看来,她倒是应该改口了,改叫他槐木脑袋!
“沈要,你就是个坏种,是槐木做的!”
沈要有些奇怪,便歪了歪头,又抱起她的腿,贴上去,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别的灵光没有,就是块死木头,却唯独讨人嫌的鬼点子多——呀!”
话音至此,她的骂声便一下子在嘴里塞了车,仿佛有一棵树突然在她体内扎根,然后便是沈要好笑的望着她,那眼神也像是在看一棵树,风一吹,千叶鸣歌,让一条狗快乐起来,要多喜欢便有多喜欢。
“六小姐。”
他忽然说,“你都不知道,我今天一整天都饿着肚子,有多难受。”
“你不是……吃过饺子了、吗、啊……为什么还要一直喊饿!”
“那是因为,跟你抱在一起,就比较不饿了。”
他果然是等不了的。
她明明都知道。
哪怕是一条驯得再好的狗,一见到淋漓的骨血与皮肉,便都会馋得走不动道。
区区一条绑发的皮筋,根本不够他吃的。
果然,沈要只将床幔扯下来了,又一把撕裂开来,堵住、也捆住她的嘴。
糟糕。
“六小姐,这是饭后加餐。”
沈要说。
如此,他便一面说着,一面俯下身来,绵绵舔尽她额前的薄汗,如同要将她吃掉一般,是真真切切的那一种、吞吃而尽的吃掉。
萧子窈直觉自己当真要被这个有病的雨夜吃掉了。
“六小姐,今天下雨了,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带伞?”壹趣妏敩
他无头无尾的问道,又刺穿她的皮囊,好像施刑,不痛却比痛更折磨,她于是觉得冷热一阵,说不出话来,如临深渊,绝顶,却惊悚异常。
“呜、呜呜——”
是时,沈要只管轻声叹道:“六小姐,这是你今天欠我的。”
要怎么算呢,她欠他的账。
西洋钟摆锤如秋叶左右飘荡,他心下有些情急也有些欢喜,原来他与萧子窈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原来今日分明已经要过完了。
那就,暂且先原谅她吧。
以后的账,以后再算。
他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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