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商问而言,这大抵是他噩梦的开始。
虽然不知道雌父是如何知道眼前的小崽子是雄虫的,但无疑,在商挽眼中身为雄虫的兰图祭一下子就给硬生生拔高了一个阶层。
在兰图祭面前的商挽显然有些反应过度,若非商问拦着,这指不定还得给兰图祭行个跪拜大礼。
折腾半天的商问感觉到了别样的疲惫,给小崽子一个眼色,示意他抓紧开溜,然后,在商挽要杀虫的目光中,商问顾头顾不了尾,被以“万一雄虫大人受伤怎么办”为由,浑浑噩噩地赶出了医院。
直到被外面的冷风一吹。
商问才猛地意识到这句话有多离谱。
放眼这颗星球,哪只虫能让身侧这家伙受伤?
叹息着将小崽子送回去的商问不曾料到,这一切对他来说大抵只是开始。
自此以后,当兰图祭在场时。
“小问,去给雄虫大人搬个凳子。”
“小问,我没什么事,你先和小……祭去外面逛逛吧。”
“小问,你看看小祭想吃什么。”
商问把削好的水果朝果盘一搁,太阳穴直跳:“到底是你住院还是他住院?”
虽然商问曾经想过如果雌父知道了兰图祭的真实身份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但他没想到,这反应会是如此地持久且让人无奈。
他的雌父商挽是很纯粹的,思维模式相当传统的一只雌虫,会对雄虫报以无条件的尊敬与臣服,若无兰图祭的首肯,连称呼小崽子的名字都不敢的那种。
当然,即使得到了兰图祭的肯定,商挽还是战战兢兢地适应了几日,才勉强习惯了这一称呼。
听到商问的话,商挽张口欲言。
面对商挽即将展开的语重心长的教诲,商问一下子就产生了还是人类时面对自己老妈的无奈感,连忙叫了停:“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见商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商问见状,立即推着小崽子的肩膀把他推出了病房:“我和小祭先去看看中午吃什么。”
将病房门紧闭后,商问耸肩而叹。
当他与商挽都无法摧毁他便宜爹的统治,当他们不去接受现实就无法存活时,他与商挽还可以相互依存着苟活。
但若是面对兰图祭,他们两虫思维的差异便显现出了巨大的鸿沟。
但冷静下来想一想,其实商挽的态度在虫族这个社会中才是相对正常的态度,不管自身情况如何,对雄虫总是那么客气,总是以雄虫优先——不论哪只雌虫,面临这种情况都会做出相似或者相同的举动。
不正常的其实是他。
对自己的行为或多或少进行了反思的商问不禁无奈问道。
“小祭,我以前的有些举动是不是……”
兰图祭淡淡道:“习惯了。”
商问:“……”
在短暂的思考后,兰图祭又平静地补充道:“而且我不认为这是错的。”
商问怔了怔。
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他无法一时间用语言来描述,却又莫名其妙地,像是内心遭到了些许触动般的。
在虫族中的他是个异类。
他的情绪,他的行为,他的理念在这个社会中会被全盘否定,他也习惯了自己所作所为所想皆是错误这一奇怪的现实。
故而。
他孤身前来这个世界,他所踏过的路注定也是孤独的,但在这艰难的荆棘路上,当眼前的小崽子用那双像是带有威严与圣洁感的金色眼眸直视着他,用沉稳的语气述说这句话时,他骤然产生出了一种被理解且被肯定的感觉。
像是能触碰到自己内心的底部与深潭中的灵魂。
商问揉了揉自己的有点不受控制的嘴角,问道:“小祭,中午想吃什么?”
……
而当兰图祭不在时。
商问绝望地发现,他和商挽的话题仍旧绕不过兰图祭这个槛。
人类社会的老妈子瞬间变成了隔壁亲戚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寥寥几句,就想把小崽子的个虫信息翻他个底朝天。若非兰图祭的身份实在有些敏感,商问觉得他终有一日会挨不住自家雌父的九曲十八弯的问法,一不小心就给全招了。
即便如此。
在商挽的打听之下,还是从商问这边套出不少边角料的信息,而在商挽近乎固执的不断套话中,这些边角料也够商挽拼凑出一只前途光明的雄虫形象了。
来自首都星的某个世家,拥有能够令任何雌虫倾心的相貌,虽然还是成长期,但就目前的身体素质情况来看,这只雄虫的潜力等级应该不会太低。
更重要的是,这只雄虫不仅对商问颇具纵容,对与商问有关的虫也相当客气——这份客气感是他在自己的雄主身上都不曾体会过的。
故而,在商问绝望且无奈的神色之下。
商挽也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小问,不是我说,这么一个机会就放在你面前,你应该珍惜。”
这种催婚套路从商问是人类时就已经饱受折磨,如今到了虫族,还要重新经历一遍。
商问连连摆手:“我和他只是朋友。”
“那你更应该去努力一下。”
商问在心底泪流满面。
努力一下。
他现在正和小崽子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若是听从商挽的话……他难道要下周就入籍落户,然后再请小崽子格外开恩一下,让军部辛苦把他从兰图家再捞出来?
想想那个场面,商问就只觉得一阵恶寒。
商挽苦口婆心地给他说了半天“能遇到一个好雄主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并劝他要“珍惜眼前虫。”
商问:“……”
最终,不堪烦扰的商问只道:“雌父,我不会结婚的。”壹趣妏敩
商挽见他像块朽木般的,愣是怎么说都不开窍,不禁质问道:“你究竟觉得小祭哪里不好?”
“啊?”完全料不到商挽反应的商问一时间被打蒙了:“这不是好不好的……”
商挽似乎打算就这个情况跟他杠到底。
“他相貌不好?还是家庭不好?还是性格不好?你见到的雄虫有几个能比他更好的?”
论相貌,把兰图祭放那儿一站,即使啥都不会,想要给他送钱的雌虫能从首都星排到斯诺星,属实是他高攀。
论家庭,兰图祭属于兰图家,虽然兰图家这些年已经被边缘化,但在新任兰图家家主上台后,隐隐有了枯木逢春的趋势,属实是他高攀。
论性格……虽然他经常调侃这家伙脾气又臭又硬,基本就是茅坑石头成精,但不可否认的是,兰图祭这臭脾气比起其他雄虫来说,那简直就是天使中的天使,恨不得找个金环硬按他头顶那种。
最后其实还可以补一个感情。
小崽子喜欢他。
虽然这份感情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毫无疑问的,那小崽子对他的感情是有别于亲人或朋友的。他只需要简单做一个回应,就能轻而易举地将这段单箭头的感情升华。
故而。
在面对商挽的如炮弹般的质问时,商问只愣愣地听了片刻,然后,用相对强硬的语气打断了商挽的话。
像是骤然炸开的气球。
“他没有不好的地方!”
从容貌,到家庭,到性格,甚至于感情,兰图祭于他而言,没有任何让他觉得可以挑刺的地方。
但他是个男的。
但外貌的性别的确是他完全无法逾越的问题,是他跨越不过的坎么?
好似也并非如此。
他只是像用尽了全身力气之后进入了短暂的脱力状态,商问的手重重垂了下来,在伴着额间的汗从脸颊之处滚落时,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用相当低的声音喃喃道。
“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兴许,只是有些事情他并不能控制。
又兴许,只是万事皆无法遂人意罢了。
……
当商挽察觉到兰图祭那若隐若现的箭头时,正是商问为他办理出院的那日。
震惊于那位雄虫大人的选择,商挽咬牙,面对雄虫难得鼓起勇气,在商问跑上跑下之时,将兰图祭邀请至病房。
独自面对雄虫时的压力让他的话语充斥着踌躇。
“您似乎……对小问……”
兰图祭似乎明白他话语背后的意思,只是用冷漠的语气道:“为什么这么说?”
被反问住的商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愣愣注视着兰图祭那双平静的金眸,随即,咬牙道:“在我看来,您应该是喜欢他的。”
出乎意料的。
眼前的少年并没有那种被戳穿的慌张,也没有被随意诬陷的愤怒。
他的沉默似乎已经代替了他的答案。
但他却要为他的答案再添一笔。
他移开目光,看向透明的玻璃窗,透过玻璃,能看到窗外天空如洗,一片澄净明亮,他的语气依旧平静:“我已经放弃了。”
在商挽惊讶的目光中,他只道:“与商问无关,只是我自己的选择而已。”
也许是他这些年为了保护商问而看尽了那家虫的眼色,又或是身为长辈,所经历的事情远比这俩小家伙要多。
商挽陡然觉得,明明是从始至终的平静的话语,却像是有暗潮隐于其下,使得那若琉璃琥珀的灿金眼眸好似有了些许悲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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