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之下是无尽的漆黑。
从深渊之底涌动的暗流卷携着大大小小的气泡缓慢上浮。顺着那浮动的气泡望去,隐约间能窥见此间隐藏的幽暗与恐怖。
好可怕。
他无法直视其间的幽深,亦恐惧着其间的恐怖。他想逃离此处,却被裹挟坠得更深。
绝望与逆境会为勇敢者佩戴桂冠,却也会紧紧掐住怯懦者的咽喉。
他觉得他快要窒息了。
为什么只有他必须要去做这些?要被历史扣上无法逃离的枷锁?要被无法控制的大势碾成齑粉?
他从来都不喜欢战斗,对学习也提不起兴趣,更厌恶永无止境的战争。
他曾看雌父凝望着那身褪下许久的军装,也曾希望他与雄父的棋局能至那一时起延伸至记忆的尽头。
只可惜。
只可惜。
他没有勇气去开口询问,他的这一生是否有逃离这个选择。
他别无选择。
他若是软弱,只会失去地更多,若是退让,则连最基本的东西都无法守住。
因此,面对他想要拥有的青年的询问时,他将命运这两个字,从他的脚骨串到了手骨,让这个唯一的选择成为束缚他全部的枷锁。
一名被钉死的囚徒在狂妄地寻求未来与爱情。
到头来。
只能求得一切皆空。
……
很痛苦。
他的每一寸血肉与皮肤都在被灼烧,都被丢在油锅里烹炸,他的脊骨像是被重锤一次次砸烂,就连他的大脑都痛得像是被撕扯成了碎片。
很痛苦。
像是在漆黑中缓慢行走,脚底黏着的血沿着他所踏过的路留下了狰狞而又血腥的印痕。
直到最后,他看到了那熟悉的青年用冷漠且失望的神情望着他。
青年对他由衷地失望,以至于他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想要去碰触对方时,能看到青年漆黑如墨的眼中只剩下了一片冰冷,像是无尽的寒冬中的坚冰。
坚冰不会有融化的那日。
因此青年也无情地转过身去,朝着远方走去。
他想要叫喊。
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清晰的思绪告知他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幻梦,亦或者是他濒死的不甘,他却深陷于此,无法自拔。
“商……”
痛苦与梦境的尽头,是意识的恢复,以及在无意识下还未完全道出口的名字。
然后。
兰图祭紧紧抓住了床单,痛苦地咳了起来,从喉咙里吐出来的浓稠的污血块浸过了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使得半边苍白的侧颊也沾染了些许血腥之气。
他觉得他的身体很冷,而扎在四肢上的针管所输送进体内的冰冷的药液更是冰冷到了骨子里。
起来。
爬起来。
在他意识模糊间,他隐约觉得好似有熟悉的声音自上而下地窜进了他的脑子里,严厉、冷酷,而又毫不留情,与他记忆中的雌父的声音一模一样。
几乎是本能地,他便要恍惚地支起身子,但还未等到他意识到什么,一只手便将他按回到了床上。
“现在可不是你起来的时候。”
那声音隐隐约约飘散在头顶,又隐隐约约下落,带着几分不知是敬佩还是抱怨的味道。
“以那种离谱的身体状况战斗,甚至此刻还有意识回笼……你是疯子吧?”
他辨认出了声音的对象。
商问曾经的战友,伊赛亚弥斯的走狗,在最后一刻赶来,将子弹打进了他脑子里的家伙。
爬起来!
他的大脑给他的身体下达了命令,靠着头脑内的意志力,他相当勉强地取得了部□□体的掌控权,但还未等他有所行动,一针镇定剂又顺着后颈打了进去。
凝聚起来的意志力涣散之时。
大抵是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对方的声音里竟带了几分无奈的感觉:“现在你不躺好,你以后的身体会彻底垮掉,我这里可没有高级的治疗舱,能给你那么精细的治疗效果。”
似乎觉得自己这话并没有太高的可信度。
对方又叹息着开口。
“如果你现在不接受足够的治疗,到时我可不敢保证商问会不会见到一句尸体。”
商问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显然拥有完全不一样的地位,梦里的青年望着他的表情太过冷漠,与之对视的瞬间,他只觉得似是万箭穿心般地。
勉强提起来的那口气缓缓顺着吐息散去。
唯有药管内注射的药液仍旧冷彻如冰。
……
大概输了三个小时的药液,兰图祭才勉强重拾对身体的掌控,即便如此,这种堪称恐怖的回复速度仍旧能够让为他全程治疗的席猛啧啧称奇。sxynkj.ċöm
“如果病患都像你这样,世界恐怕不需要医生了。”
“……”
兰图祭没有回答,那金色的冷漠的双瞳只是直直地望着他。
这是个相当逼仄的空间,包括占了空间一半的电子仪器设备,四周墙角零零散散打结的电线,以及在仪器对面,却几乎没有任何距离的只供单虫躺着的凌乱的床,床边挤着的简易医疗设备看起来还很新,而顺带挂在床头的药液管也是新接过来的。
单从这个空间的占地面积以及其内凌乱的构造来看,这可能是席猛的私虫空间。
席猛也知道眼前的虫在打量周边环境,他只是相当从容地踏过层层电线调整了一下仪器,而后又道:“这里目前还比较安全,头顶是天然的地心石矿坑,电子器械很难被探查出来。”壹趣妏敩
话落,席猛又耸肩而道:“虽然它的使用也会受到地心石的辐射影响。”
虽然席猛给出了解释。
但兰图祭望着他的眼瞳中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可言。
被这种目光注视,席猛这种虫也会有那么些许不适感,于是,在确认兰图祭的身体状况有了显著好转,也能顺利地与之对话后,席猛又道:“你心底有很多问题。”
沉默片刻,兰图祭才开口:“我为什么在这里?伊赛亚弥斯呢?”
“……我按顺序回答吧。”
“你在这里的原因,当然是我把你救了回来,至于老师……身为支配者的一千年来想必都不曾受到如此严重的伤,所以目前的情况不太好。”
伴着席猛所说的话语,兰图祭的记忆也随之回笼。
最后的那一刀应该没有洞穿伊赛亚弥斯的心脏,他握着刀的手并没有产生那样的感觉,但即便如此,那一刀对身体极为孱弱的支配者而言也属于相当严重的伤了。
将他能够得到的情报进行了一番整理,兰图祭又道:“你救我的原因?”
席猛难得抚摸着下巴思考了几秒,然后才答:“如果说是出于想帮助战友的雄主这个原因,你恐怕也不会信——虽然起初觉得商问能和你这样的虫扯上关系实在离谱,但若他是曾经将你带出战场的虫,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兰图祭脸上的表情摆明了不想听这只虫闲聊。
席猛也果断地将谈话的重点拉回到兰图祭的问题上:“若说能让你相信的理由……”
“你是虫族至今为止唯一能给支配者造成威胁的虫,你应该能够理解。”
其他虫会在接触到支配者的瞬间,其精神与意志便会被支配者所影响,即便是壹那样的虫,也只能倚靠着自己的特殊能力抵御支配者一瞬。
但兰图祭不同。
他能够操控自身的虫纹,他能够从某种程度上抵御支配者无孔不入的精神力的攻击,S级的身体潜力也让其将虫族的身体发挥到了极致。
这只虫就像是将虫族这些年所有的反叛融合在一起后创造出的存在。
兰图祭并未对席猛道出的理由发表看法,而是在定定观察席猛半晌后,冷声问道。
“你是哪一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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