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猛的答案给予商问的震颤并不比他还活着这一现实带给商问的震惊要小。
琼。
只是将这个答案在心底复述一遍,他就觉得自己的呼吸仿佛都要随之停滞般的。
一千活三百,能够令所有虫吓破胆的高死亡率,造就出了中联邦这届新生唯一的一名下尉。
比起其他的虫而言,他儒雅随和,心怀大义,用人唯才,就连商问自己都坚定地相信,这么一只虫未来会拥有让所有虫钦羡的,光明的未来。
直到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与血液都似被冻住,隐约间,雷文对他的警醒又再度于他的脑海深处回响。
——在远征军内还有其他接受了‘洗礼’的虫。
——他们对我们进行洗礼的目的,就是为了渗透我们虫族的军部。
如果,在这一次残酷的战争中选出来的第一名成为接受了“洗礼”的虫,那么当他真正进入军部高层,手握重权之时,那时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变得难以预料了。
但是。
眼前这个席猛的话语真的可靠么?
经历过雷文改变的商问显然不会绝对信任眼前的虫。但若他所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的事态可能比他所想得更加严重。
在此基础之上,席猛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想听我多说几句么?”
……
光越强烈的地方,就有越发浓重的阴影。
商问都不曾料到,在首都星这样的一族心脏之地,竟然能找到星际海盗聚集的酒吧。
在来此地之前,席猛随手丢给他一件连帽衫,让他隐藏好自己的身形,在商问惊讶的目光里,席猛给老板随手丢了一章匿名的星币卡,让酒吧老板带两虫前往包间。
在吵嚷的虫群中走过,商问下意识地拽了拽帽檐,免得被这里的什么虫盯上,待两者进了包间后,席猛才向他解释:“别看这些虫挂着星盗的名头,他们早就被军部招了安,只要你把你的勋章丢给他们,钱给够,就能雇到肯为你做黑事的家伙。”
在商问半信半疑的目光下,席猛将面具扣下,问道。
“要试试么?”
席猛是只相当聪明的虫,他知道商问并不会全盘相信他的话,但他似乎又对自己有相当的自信,故而在这种情况下,席猛甚至还有兴致来搞这么一出猜疑的小把戏。
商问相当干脆地坐下。
“所以,你叫我来这里,是为了与我谈什么?”
席猛相当难得地笑了笑,缓缓坐下后,把玩着手中的金属面具。
他的声音虽然嘶哑,但又带着一股郑重而庄严的味道。
“我想拯救虫族。”
“啊?”
那一瞬间,商问简直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一只刚被封为上士的普通B+雌虫,一只原本应该在土里埋着的,结果又忽然诈尸的极有可能还是黑户的虫。
这么两只虫不谈在这种局势之下要如何赚钱保自身。
谈怎么去拯救虫族?!
故而,在短暂的惊奇,片刻的震惊,一瞬的倒吸冷气之后,商问对席猛这只虫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荒星之上,他觉得席猛是一只冷静自持,又有相当的知识储备,能够合情合理分析问题的,具有大智慧的虫。
但此刻。
商问只觉得他应该去看看脑子。
但席猛却像是进入了状态:“你知道么?这么庞大的一个种族,已经从根部开始腐烂了!”
“连琼那样的虫他们都能操控,连所向披靡的军部都能遭受到渗透,那么其他领域呢?会不会在我们丝毫不知道的情况下早已被渗透成了筛子?!”
在商问的记忆中,席猛给他的感觉一直是冷静沉稳,故而当他慷慨轩昂之时,商问反倒只能傻愣愣杵那儿听,并跟着他语调的抑扬顿挫而一惊一乍。
不论是谁。
都在告诫他这段时间的苗头不对,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产生了在这样的局势下,像他这样的虫究竟该如何是好的焦虑感。
但真正把焦虑推至顶峰的,却是眼前的席猛。
因为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军部是虫族的喉舌,是虫族最坚固的防线,是锋锐无双的宝剑,但凡军部遭到了渗透,那么其他领域说不定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像是他决定去调查的罗维家,就有可能印证了席猛的言论。
在强烈的后怕感中觉得口干舌燥的商问自顾自地开了一瓶酒,给自己斟满后,猛地干了下去。
烈酒的味道如同一道燃起的火线,顺着咽喉直直落进胃里,大抵觉得还不解意,商问干脆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席猛的话音还在他耳畔缭绕。
“在接连被渗透都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我们连幕后真凶都没有查到的情况下,我们要去发动一场全族的战争?!”
“我们要去发动战争!”
如果战争进行得顺利,那也只会维护虫族军部的势不可挡的名声而已。
但若是这场战争并没有像军部高层所预估的那般,那么一直以来隐藏在暗处的还未得到根治的创伤与不断积累而起的矛盾也会暴露在所有虫的视线之下,到头来可能会出现所有虫都无法料想到的局面。m.sxynkj.ċöm
被酒的味道呛得略有些恍惚的商问此刻也不管他所言真假,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需要你的帮忙,我需要一只虫在军部充当耳目。”稍一顿,席猛又紧接着道:“纵使我们力量甚微,我们也需要去做些什么。”
他的声音充斥着义无反顾的大义感,那嘶哑的声音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血脉喷张。
“我们有幸见证了这一切,商问。”
在这次谈话的最后,他并没有选择让商问立即做出决定,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枚联络芯片丢到他面前,告诫他如果哪一天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将这枚芯片插入光脑。
而在即将开门离开之前,似乎想到了什么,席猛又转过身来,郑重说道。
“商问,我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它近乎于天方夜谭,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我回到首都星后查阅了相当多的资料。”
“我产生了一个相当可怕、荒诞且滑稽的猜测——千年之前的战争兴许并未结束,而我们在那场战争中,也许并不是最后的胜者。”
说完这句不靠谱猜想的席猛拍拍屁股轻松走了。
留下被惊了一脊背冷汗的商问将剩下那半瓶子酒尽数喝光,才勉强压下心底的冷意。
他觉得听席猛说话实在是一件挑战他心脏的事情。
……
商问从酒吧走出来时,只觉得脑子雾蒙蒙的一片。
借着他已经发钝的思绪,他大概理解了自己这飘忽的步伐都是酒劲上头的缘故,而在头脑的仅剩的清明之中,他只觉得他的肠子都给悔青了。
他就应该先看看那瓶酒的度数再下决定。
不。
他就不应该去碰那瓶酒。
商问一步一晃,扒拉着路边的灯柱,怼着灯柱子磕了磕自己的脑门儿,在短暂而又尖锐的疼痛中,从中苟得一分清醒的他数了数自己眼前的重影。
喷吐着酒气的醉鬼最终发出了灵魂的质问。
“……好像比刚刚更多了?”
感觉自己可能找不到回去的路的商问在恍惚中做好了以天为盖地为席的思想准备。
但在视野朦胧间,瞥见一身熟悉的军服时,他基本上二话不说,就踉跄着步子上前,抓住了对方的肩膀。
“哎?!商问?怎么又是你?”
这张本应该相当陌生的脸庞好像有那么几分眼熟,商问隐约间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只虫,但不等他细想,额头与脑仁儿一起给他拉响了警报,头疼的感觉,与嗡嗡的耳鸣声一起在他的世界中嘈杂起来。
他隐约好像听到了对方询问他什么事情,他恍惚地点点头,那带着重影的脸转瞬由惊讶变成了迷一般的略显奇怪的喜悦。
他被这只虫拽上了飞行器。
结果短短二十分钟后,他就被丢到了一栋略有些眼熟的,看起来好像很贵的府邸面前。
载人还能只载一半?如果不是商问觉得自己话都说不利索,他估计得跳起来把这开飞行器的家伙给痛骂一顿。
骂骂咧咧地按着红肿的额头,他隐约听到了身后的府邸开门的声音。
而待他看到来人时。
商问只觉得自己的醉酒已经醒了一半——黑发,金眸,还是少年的匀称修长的体型,外加那张看起来相当不错的脸。
这不就是前几天刚和他打过架的那只S级的小崽子么?
把近一半酒虫儿给吓跑了的商问勉强取得了一定的对话能力:“……你则么在这?”
兰图祭远比他还要诧异。
“这里是兰图家。”
商问此刻就是悔。
非常后悔。
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刚刚在酒吧,就不该想着要压压惊就去碰那瓶酒,如果不碰,那他就不会被那个一点儿道德都不讲的军部虫随意乱丢,同样的,也不会被如此“恰巧”地被丢到兰图家的家门口。
已经在人类社会生活了二十来年,又在虫族社会生存了些许年份的青年下一瞬间完成了下蹲掩面的一系列壮举。
然后吐了个带着酒气的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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