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康国深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新任的厅长林飞是个出了名的硬头,谁的面子都不好使,一到任就派自己手底下的人去了学院,把所有人都带回总局里做笔录。
学院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学术圈的丑闻不亚于娱乐圈,只是关注度没那么高又有人能压下去,大都不了了之。这件事不同了,牵扯人过于复杂,想悄无声息的混过去,不可能。
审讯室内,女警察一脸冷漠的问到更细致的难以启齿的细节。
浅浅很镇静,甚至淡定。
门外,宋楚凯闻讯赶进赶了过来,一脚踢开林飞的办公室门。
“你提审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林飞抬起眼皮瞅了他一下,“我跟上面汇报过了,司长说我可以自己决定。”
宋楚凯一下子来了脾气,指着他,“行!你个南蛮子!你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立马把丁浅给我带出来。不对,给我请出来!”
“行啊,也差不多问完了。”
林飞起身给宋楚凯带路,看了看时间,没给他带正道,又没事找事似的周旋了半天,争取了点时间,那边才算全完事儿。
浅浅出来的时候,康国深正巧赶到,瞧见她人眼眶子红红的,心里十分不快。一把把人搂进怀里,护在心口上,不让旁人再看到她的脸。
宋楚凯早瞧见他脸色不对,赶紧过去跟他解释,今儿手头忙狠了,晚了一步。
康国深没怪他什么,兄弟算够意思了。人打到重伤的雷都给扛过去了。只阴狠瞪着林飞瞧,这他妈从那儿调来这么不开眼的蹶子!打过招呼当耳旁风!
林飞也不惧,早知道他是谁,也看出他不顺的是哪口气儿,这种公子爷他在读军校的时候见多了。他可是全凭自己真本事一步一个脚印上来的,最瞧不上特权人的横劲儿。
“康总,您夫人是受害者。我们也是例行公事,总要查清楚才能给受害人讨回公道。”
“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不然呢!林飞只拿眼神回答,没说话。
“林厅长,路还长着呢,马背颠簸,当心点。”康国深压根没拿正眼瞧他。
“谢您关心。”
官场上最忌讳得罪人,可林飞这些年就不惯着这个。威胁警告这种东西,在他走上这条路那天就知道少不了。
深夜,办公室里林飞独自一人把案件口供全核对了一遍。又把丁浅的笔录看了一遍,打开电脑调出监控视频,丁浅白净的脸在暖光下显得更加苍白,可没有一点点畏惧。
他心想:高门之家,女性要不是个传奇人物,多得是削足适履的不幸案例。
不过这个丁浅的处事态度,倒让人有几分敬佩。
她在视频里,那样坚定不移的说:“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我是受害者,我当然要勇敢的站出来,不会畏畏缩缩。我相信法律。”
我相信法律。
就冲这句话,林飞牢牢记住了她。
从局子子出来,就接到李老师电话,这事根本就瞒不了,康国深烦,直接就给挂了,关机。谁都不想搭理。
浅浅回到家里,照常吃饭睡觉,同他聊天说话。她就像完全好了一样,但究竟心里在想什么,康国深觉得他一点都弄不清,也没有底气去问。只能是什么都依着她。
第二天还没到办公室,浅浅就接到通知,学院里停了她的课,让她回家好好修养。
网络上开始借此批判学术圈的种种丑闻。办公室里人人都在偷偷议论,丁浅是不是真被人那个了?
浅浅想不通,也很气愤。找到系主任赵老师,“为什么让我停课?我又没做错什么!”
“我知道,丁老师你要理解,要服从安排。这都是校领导开会做出的决定,也是为你好。现在流言蜚语传的太离谱,对你对学校都产生了巨大影响。舆论嘛就是这样,你先听安排,回去避一避嫌,等事儿过去自然就可以照常上班上课。”
赵主任一脸为难,还有“这都是为你好”的那副样子,让浅浅更加生气,甚至愤怒。
凭什么!
“我避什么嫌,我是受害者,我才是最无辜的!我必须要继续上课,不然没有事都像我有什么事一样,我以后在学院里更是有嘴说不清,你们不能这样处理问题!”浅浅的态度十分强硬,甚至不太给领导面子。
赵主任脸色变了变,他知道丁浅性格并不是看上去那么顺从,以往顾着李兰之面子会照顾她情绪,但这次不一样,整个学院的上上下下关系复杂着呢!何况大领导们都在盯着。
“丁浅,这件事情现在闹得很严重你懂吗。参与饭局的那些个领导全都得停职查办。社会舆论说我们学校作风不正,高级教授乱搞男女关系,还涉嫌国际关系问题,教育部也要查我们学校。校方现在也很为难,这风口浪尖的,大家都是想保护你,李老师也是同意的。”
学校最怕闹这样的事,领导人人都只想着息事宁人,争取内部处理不公开。
这是学院处理类似事件的一贯风格。
保护谁?
浅浅冷冷的看着赵主任,说:“与其说是保护我,不如说是想找块遮羞布捂住所有人的嘴,把事情压下去。我觉得彻底查一查挺好的,比起躲起来,我更愿意配合调查。那种饭局,去的大部分是女学生,还都是优秀的女学生,有多少教授利用职权威胁逼迫猥/亵学生,向学生索贿,恶意打压,不该查吗!”
“丁浅!你不要没有觉悟!”赵主任惊的背心里起了虚汗,还真不知道她原来是这样的性情。
“我很有觉悟,人在做天在看,所以我不怕。”
浅浅直直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此刻,她不想让,一步都不想。她做过太多太多的让步,没有任何好处。忍让只会让那些卑鄙无耻,大声喧哗的恶人觉得你更好欺负,变本加厉的摧残。
过往的经历让今日的浅浅更加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忍耐有用,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可悲的女人,任人践踏。
所有伟大的女性,都狠狠的活过。
浅浅想起昨日的警局,她信誓旦旦的对警察说,我相信法律。
其实她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但是,不管法律能不能还以公道,她心目中的公道,自有定论!
赵主任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说:“丁浅,你为难学校为难领导,就是为难你自己的婆婆。人言可畏,有时候语言更能摧毁人,比任何武器都更具杀伤力。”
一瞬间,山崩地裂。
这是个鬼魅横生的世界,无论你身处何位。越是高些,脚下的皑皑白骨越堆积成山。
想闯过去,便是同归于尽。
浅浅想回办公室拿点自己的东西。
走到门口,听见谢佳欣说:“我可没让她一定要去,估计是她听说有外国来的专家自己想去的。这事跟我可没一点儿关系,平时系里安排这些我都装病不去。我就是小罗罗,从来没想过争上位。”
“那你……这次不会也是装的吧?”
“我……我可没装,我肚子疼,来大姨妈。”
“哈,得了吧,你来什么大姨妈,你那个在我之后,我都没来你来什么!”
“我月经不调提前了不行啊!”
“诶诶诶!你们说,她算不算学术圈第五妲己?比钱璐璐段位还高,人家是靠男人,她直接靠婆婆。上面现在全面禁言,安排她回家休息。”
谢佳欣哀叹:“哎,谁让人家命好,幸亏我没有去,这事要摊到我身上估计就倒霉了……”
“哐当”
浅浅推门就进去了。
“谢老师,您还有两副面孔呢!”
谢佳欣吓得退了一下,“丁老师……你说什么啊?”
“说什么?要不是你发信息求我,我是不会去的。”
谢佳欣装无辜,“我没有啊……我没有……你自己要去,还赖别人。”
“我根本就不用去那种场合谄媚!因为我嫁的好,是不是!”
浅浅把在场所有人都扫了一遍,她忽然就觉悟到梁桥说的对啊,该狠的时候就要狠,她也是有放狠话的权利的。
“是是是,您多厉害呢,搞不好啊三十岁就可以评教授了!哪像我们这些无名小卒都要靠自己熬,四五十岁还不一定能熬上呢。”
不知谁酸了这么一句,浅浅立刻闻声瞪了过去,是跟她一起评级的竞争对手。
浅浅冷冷的说:“无名小卒?你的博导不是你爸爸的同学吗?你敢说你选课题没钻空子吗!”
“丁浅,你少含血喷人!”
浅浅伸手指着她,“含血喷人的从来都是你!还有你们!”
“都吵什么呢!像什么样子!”赵主任站在门口,又说了一句:“丁老师……没什么事,你可以早点回家休息了。”
李兰之随后跟了进来,她看了看浅浅,显然她在跟人吵架的部分,是听到了的。
李兰之说:“丁老师,把东西收好,尽快回去吧。别影响其他人工作。”
走到校门口,李兰之才对她说:“别多想,你配合工作就行。过去了就好了。”
是吗?
浅浅低头没有说话。
李兰之想了想,又说:“你也别有抵触情绪,事情发生了我们都会帮你。但那种场合,你不该去。”
没有出口的下一句也许就是“你要国深以后怎么做人”?
李兰之在怪她。
学院里都在传,去那种场合的女老师女学生都是想走捷径的人。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种充满了恶意的揣测杜撰,才是杀人不眨眼。
浅浅心中有千万个不服,她再也叫不出口那个“妈”字,这个人从来就不是她的妈妈。人心真的好复杂,不论过往处的再好,遇到跟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事,就都变了味儿。
浅浅语气坚定,说:“李老师,如果我不去,领导会怎么看我,怎么看你?会不会说我仗着家里背景摆架子不把人放眼里,不给人面子。我也是做过很多考虑的。我不敢说有我爸爸那样的精神,但我从来拎得清!”
“好了好了,你别这么大情绪,就当是静养,人都是这样,当事人不在也闹不起什么风浪。”李兰之仍保持着领导风度,语气却没那么好,“你让国深别再惹事了,前几天王部长才找过他爸。把人打得眼球都爆了,原本有理的事情越搞越麻烦。你们都低调一点。”
见浅浅又不出声,李兰之建议:“要不就出国去散散心,李卯南正好希望你们去他的新房子玩一玩。”
“我是受害者。我实在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低头做人?”
“没要你低头做人,但也不要招摇过市,又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一向懂事,今天是怎么回事?”李兰之有些气到了。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这样,在一些小小的,细微的,细枝末节上逐渐崩塌。
浅浅转身离开,遇到男同事,尴尬的打了声招呼。
过马路的时候,一个孕妇突然开始大声哭泣,她的老公一脸冷淡的埋怨。
你真的烦死人。
浅浅忍不住看了又看,浮肿的女人孕肚不大,却格外笨拙而可怜,穿得很朴素,像是从乡下进城,男人拎着包和行李。面对如此脆弱的孕妇,麻木不仁。
这个世界对女性的不友好程度远远超过你的认知,人性的自私与冷漠,每一天,甚至每一秒,在世界每一个特定的角落,都能够展现的淋漓尽致。
哪怕是讲究女性独立的新时代,其实依然是男权社会。男人的面子比女人的心伤更为要紧。
浅浅独自一人,一路向前。
即便李兰之什么都不说,她也能预料到大家都不会再愉快的相处下去。这件事情传出去,一定会给康家带来不小的影响。
社会关系和舆论往往对高高在上的人冲击最大。一点小事就把人架上火堆,各种审判。何况这不是小事,伦理纲常,从来就没小事。吐沫星子淹死人还少吗?
女性活在这世上本来就很难,尤其婚姻家庭爱情规则与责任,基本的道德标准,信约力量,都必须要比普通人高规格的女性。
她早有觉悟嫁给康国深就注定了不能平淡一生。起起落落,沉沉浮浮,都是要受的,该受的。康国深坏毛病再多,跟他那些叔叔伯伯哥哥弟弟们比起来,起码是最忠诚的存在。这也是她愿意为这段婚姻努力坚守的最大动力。女人是感性的,她那么爱他,没有办法。
但浅浅从不认为自己遇到这些事情是倒霉的,哪个女人的一生不难?
路都得靠自己走。明天过去,太阳照常升起。普照每一个为生活努力活着的人。
社会什么样她不管,别人什么想她也不管。她只认定了,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光明又磊落。
家里空落落的,浅浅一个人在书房里收拾自己从学校拿回来的东西。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发现家里实在太乱了,房子大的坏处就是不够勤快马上到处都落灰。
先收拾了二楼,正准备去厨房倒水喝。
他回来了。
3点多,他很奇怪:“你今天没课?怎么这么早?”
“你也很早啊。”
“我回来拿东西,今天是妈的生日,我让卫南先把礼物送过去。”他去书房取了早准备好的礼盒,在她面前晃了晃。
哦,今天是李老师的生日啊。
浅浅嘴角一扯,勉强笑了笑,“晚上安排吃饭了吗?”
“我先打电话问问他们时间。”
康国深打电话过去,李兰之十分不耐烦,“吃什么饭啊,过什么过,不过了吧。我和你爸要忙死了,脑子里连根针都插不进去,你爸开了一宿的会。我这也忙着呢。”
“还有,那个林飞是老蒋在军校里带过的学生,人家是正经八百国家培养出来的人才,你少跟人家耍横。要是实在不好沟通,就让你爸……”
不愧是亲妈,开口就能给办事,康国深蛮横的说:“这么小的事儿,用得着我爸亲自开口吗?放个屁的事儿。”
“你别给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爸是没得出空来理你!这个事情不许再闹大,好自为之!”
“还有,程靖再是不对,她还是你大嫂,这次她也帮了忙,你不要老跟人家过不去!”
康国深就知道李老师神通广大,一下子就能把事儿全弄明明白白,说:“您别以为她程靖当一回人,我就能这么轻易饶了她。”
“你不饶你还想怎么着!你也不小了,康康都快小学毕业了,你让我们省省心吧。你别再为浅浅干什么出格的事儿,不然我和你爸肯定不饶你!”
趁着他打电话分功夫,浅浅又给妹妹打了个电话。年年让她不要回天津,妈妈要回东北老家去看看亲戚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天津。浅浅嘱咐了几句,想跟妈妈说话的,年年说妈妈睡下午觉呢。就这样挂了。
家里没再请到合适的保姆,康国深又舍不得浅浅累着,做饭一直是他承包,速冻食品吃到怕。本想着今儿有现成饭吃了,结果还是没吃成。
他想带浅浅出去吃好吃的,可她没什么兴致。
“叫外卖吧。”
“怎么了?不开心?”
俩人坐在沙发里,面对面的,浅浅垂着眼角,“学校让我停课了,我不能去学校。”
“为什么?”
浅浅没有说话。
为什么?组织上不让去就不让去,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康国深握住她的手,哄着她,“不去就不去了,破学校有什么好的。干脆在家当阔太太。”
浅浅听了心情没好,反而更加不顺心,“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吗?”
“当然不是,我这不是为了哄你开心啊。你要是想去,明天就接着去,我看谁敢拦着你!没课咱就不上,就在办公室里呆着,喝茶,跷二郎腿,养大爷!”
几十岁的男人,像个小孩,蛮不讲理。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委屈巴巴看着他眼睛,说:“李老师不让我去的。我们系主任说,这个事儿严重了会影响到李老师往上升。可我还是觉得这不公平,为什么要我回避,我又没错……”
李老师的仕途正劲,对手调职去支援北大荒了,干部培养多难,没有对手,正是最好的时候……
康国深沉默片刻,说:“要不你申请公派出国学习,舅舅在英国也认识语言学家,去外国当老师不更好。我安排好,也过去陪你。”
“你说的容易,每年就那么几个名额,况且我要7月份才能正式毕业。”浅浅十分不乐意,摇了下头。
“我不喜欢在国外生活,也没有必要躲避什么。你这样说是不是也觉得我错了?我就应该乖乖听安排吗!”
她本来就很敏感,最近更是特别在意别人的每一句话。白天看着好好的,夜里却很焦虑,每晚睡觉前都要吃药才能睡安稳。康国深不想她再受刺激,也不要她再胡思乱想。
“当然不是,那你想怎么样就自己安排,好不好?”
浅浅低了低头,眼睛拼命的眨,还是藏不住,哭了。
“我评上讲师,还一节课也没有上过……我准备了好久,心里特难受……”
她那么盼望的事,还说过成功了要一起庆祝……
康国深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
“别哭啊,别哭好不好。虽然迟了点,也不太合时宜,不过咱还是得庆祝。”
捧着她的小花脸,像哄孩子一样亲了亲,“走,我带你去庆祝。停课了,咱也是讲师了,你想要什么,爷都给你买!”
吃了大餐,逛了商场,买了礼物。顺便还到花店买了花。浅浅觉得头顶的乌云散了不少,开开心心把花插好放在了客厅里。
晚上睡前吃药,康国深把药片全部塞在软糖里喂她吃,一点都不苦,水杯递到嘴边上,手护着她后脑勺,一仰头就把嘴里的“甜”咽了下去。
好像每次吃要都是他喂的。浅浅一下子想起他第一次喂她吃药的时候,她被蜘蛛咬了,龇牙咧嘴,心里怕的要命。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喂我吃药,你的手很凉。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康国深回忆了一下,笑着说:“我那时候想什么啊……我想啊这女人真笨,还能让蜘蛛给咬了。搞不好要变异成女蜘蛛侠了。”
“骗人呢你!”没个正经。
“哈哈。”康国深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能想什么,我想着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就得负责到底。你就是不讹上我,我也得管你一辈子。”
嗯,这个她信啊。他这个人还是很爷们儿的。
“那我要没事呢。”
没事啊……他当时还真没想那么多,他坏坏笑了笑,“有事没事,你都是我的,我都管你一辈子。”
康国深微微的低下头来,趁着浅浅不注意,轻轻的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登徒子!休得无礼!”
浅浅抿着嘴角笑,嘴唇上下轻舔了舔,殷红润泽,她若撒娇,娇柔又甜美。
他忍不住又吻上去。
爱啊,是真的爱到心坎里。
轻轻的吻,忽然变成狠狠的吻。
“浅浅……”
你快好起来,好起来好不好……
夜深了,他沉沉睡了过去,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声可闻。
浅浅伸手捞了睡衣穿好。周围一切,静得她动一下都是细细摩擦的声响,她小心缩成一团,怎么样都睡不着。
今晚的好像药失灵了,也许是裹着糖,药性没了。
人的开心喜悦幸福,都是那么短暂。
明天干什么?以后干什么?
她心悸了一下。
翻身,缩到他身边,只要他才让人感到最最安全。
就这样半梦半醒,混到了天亮。
康国深早早出了门,浅浅对着空空的大房子,她决定去看看年年,顺便找常音聊聊天,她最会开导人。
常音的公司里有些乱,前台的小妹儿年龄看起来特别小,接人待物也是手忙脚乱。
浅浅记得,之前她们偶尔约饭,常音说过她请的人大部分是学历不高又便宜的年轻人,省钱,好使唤,比那些高学历的听话。
在这上面省钱就注定了做不大。这是康国深说的。
浅浅不太懂这些开公司的事儿,但她知道前台是脸面,这样乱七八糟,实在有点不好看。
常音见了她就说:“你妹妹去横店了,有个新戏开机。今儿早上五点多走的。”
妈妈回天津了?年年忙起来时间错乱,从来也不跟她汇报的。
“哦,我说呢,打电话都打不通。你今儿忙吗?”
常音不知道在电脑上看什么,头也不抬的,“忙啊,最近有个节目特别火,我们公司也送了人过去,偶像练习生就靠这种节目博上位了了。”
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忽然抬起头看着浅浅,“诶?你今儿怎么腾出空来了?不用上课?”
浅浅两只手攥着背包带子,“我那个事你知道吗?我被学校停课了。”
听说了一点,常音很没所谓的撇撇嘴,说:“呵,要么说体制内没自由,你说你干那个破老师有什么意思!能有什么出息!半辈子过去也就能得个教授的名头。有啥用!啊?能有什么用!我要能有你这好命,我早混上国际舞台了我。”
这话常音回回都说,都没有酸味了,就像米饭渣子,干干巴巴,更是没意思。
浅浅听着只有以笑敷衍,坐到她面前,“我现在没事可干了,很烦躁。”
“你说说你,除了学校那点芝麻绿豆大事儿你还知道什么,康总也真是把你放象牙塔里养成小傻白甜了。”常音看了看手表,说:“正好,我要去话剧院看排练,你跟我一起去转转吧。”
话剧院啊,浅浅喜欢去那里,那里有最专业的演员,从来只靠实力说话,也有她们学院里的老教授。
到了西城区,剧院里一帮新人演员在排练《活着还是死去》。
浅浅一眼就瞧见了老师队伍里的霍彦军,他拿着本子,在纠正学生的错误。
等那边结束,她先过去打了声招呼:“大军哥。”
霍彦军瞧见是她客气点了点头,随便聊了几句,又瞅了一眼常音,没话,有点过于冷淡。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谁都说不清吧,连常音自己都说不清。就是好过,不是一类人,拉倒吧。做朋友呢三观不一致也有点费劲,就当是个认识的人,都算够意思了。
浅浅知道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剪不断理还乱,不可能再亲近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毕竟一个圈子里经常还会遇见,一起共事。
反正在常音看来,霍彦军就不是什么良人,自卑,自私,自傲又自认很有才华很自负。总之他对待女人,从来不会像对自己那么宽容。他纵容自己,但从不纵容任何一个女人。sxynkj.ċöm
而在霍彦军眼里,常音是个无比现实的市侩女人,谁好跟谁,用上谁就跟谁好。男女皆是如此。为了生存,不择手段。sxynkj.ċöm
这个圈里,谁也不比谁干净,所以谁也不会揭谁的老底。更不会得罪谁。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到那天,还是得舔着脸上去招呼。
这不,为了一个高品质综艺能带动自家捧的新人的人气和流量,常音就得舔着脸主动跟霍彦军说话。
“霍老师,麻烦您多照顾一下我们磊子。”
霍彦军瞅了瞅台子上的名单,这个综艺有个环节是要每组出一个话剧节目,他负责指导的人里正巧有常音公司的练习生。
他毫不客气的说:“元磊普通话要多练,肢体语言也不灵活,表现力也是他们那组靠后的。这些都得靠自己勤奋练习。”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专业过硬,有资格评判任何不够专业的人。常音陪着笑脸,“瞧您这话说的,哪儿有那么差呀,我们磊子有天赋着呢!”
霍彦军面无表情,“天赋是老天爷赏饭吃,不过不够努力照样没饭吃。”
什么玩意儿!常音偷偷瞪眼,还是没办法,只能说些好听话。
排练就要开始,有人喊了一声准备。
浅浅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舞台上全是十七八的小孩,还挺有意思。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二嫂!我就看出来是你!”
浅浅回头一看,竟然是霍彦廷。
“老三?你怎么在这儿啊?”
霍彦廷穿着一身工作服,笑呵呵说:“我是这节目的幕后工作者,我哥给我安排的。”
“那不挺好的!”浅浅挺惊讶的,霍彦军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情味儿。
“好什么好呀,累的要死。”
“已经挺好的了,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做幕后啊。你看亲哥就是亲哥,还是管你的。”
“还不是我妈临死前求他,他才管我的。”
“亲的到什么时候都是亲的,你好好干吧。”
“二……哦,不能这么叫了。我还是叫你姐吧,你现在挺好的吧。”
浅浅点头,“嗯,挺好。”
霍彦廷仔细打量她,看似穿着简单,其实都是当季的名牌。包,手表,首饰,都不便宜。就光耳朵上的小耳坠就能买一辆小汽车。他知道这位从前的二嫂改嫁后就不一样了,跟他们不是一种人了。所以父母接连去世,她得到消息,出了钱,人却没到。是外人了。不过霍彦廷跟着他哥后面混这些年看懂了一件事,人想上位就必须得有贵人相助。但凡身份地位高的,都有可能是贵人,就得上杆子巴结。
“姐,有空请你吃饭啊。”霍彦廷想了想,还能有什么话题呢。
“对了,你和秦哥还有联系吗?他都离婚了。”
秦青浦离婚了?
浅浅断断续续有知道一点他的消息,就听说他家给他相亲娶的媳妇是交通局的。
“我不知道,我后来出国学习,就没联系过了。”
“离婚应该一年多了吧,好像是跟他老婆相亲没几个月就结了,没什么感情。生了个儿子,判给他了,女方没要。”
浅浅没有搭话,气氛有点儿尴尬。
霍彦廷仍是自顾自的说:“有钱人嘛,结婚离婚跟玩儿似的。起诉前还跟我喝了酒,说那女的跟他妈合不来,为了带孩子的事儿差点打架。”
“对了,姐,你呢?你小孩几岁了?”
浅浅原本没怎么在认真听的,忽然听到“小孩几岁”这字眼儿,清冷冷的眸子转了转。
“我还没有小孩。”
“哦,哦哦。”霍彦廷也还算有分寸,没有再尬聊,忙说:“姐,我得去忙了,有空联系。”
“好,你忙吧。”
浅浅凝神看了看他跑走的方向,好像是成熟了不少。
舞台上小男孩们画着浓妆,一个个唇红齿白,大声的念着台词。忽的从后台又跑出来一个男孩,提着衣服,摘了口罩。
其他人埋怨,“你怎么又迟到了!”
“不好意思啊,堵车堵车。”男孩起码一米九,又高又白,笑起来阳光帅气。
浅浅走到舞台前,凑近了,看了好几遍,一愣之下,叫了一声。
“丁尉迟?”
丁尉迟回身看着浅浅,看了好久,一下蹲到她面前。
“姐?浅浅姐是你!”
这是姑姑的儿子,上一次见还是他十二三岁到北京参加外语比赛的时候。
有几年了?浅浅也不知道今年他应该几岁,十七十八还是十九岁?
“你不是在香港念书吗?”
“姐,我都毕业了。”丁尉迟说着,超门口摆手,大叫:“妈!妈你看啊,是姐姐!”
丁元媛停完车才进来,后台没找着儿子,就从大门进来了。瞧见浅浅,也有些惊讶。巧了,真是巧了,她最近正在想办法,想跟康国深联系一下。她想在这边投资或者开公司,捧她儿子出道。
丁元媛很淡定的笑着,对儿子说:“你快点去排练,迟到了还不自觉。我跟你姐姐坐下面看着,你好好练啊。”
两人坐在第一排,浅浅跟姑姑聊着天,忽然心情就变好了。
人还是得出来多走动,多见识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她以前每天就是学院和家,像个傻瓜一样,外面的事都不知道。
常音说外面的世界啊大到你眼花缭乱!心花怒放!
浅浅觉得自己真的需要改变一下观念,以及生活方式。
姑姑约吃饭,浅浅立马就答应了。
局子里,查尔斯养好伤被拘留在一个单间。其实他的伤势没外面谣传的那么邪乎,他只是被摔断了肋骨,骨折而已。鼻梁确实打坏了,眼珠子充血,就像被打爆了一样,至今没消肿。
查尔斯的外籍律师在局子里呆了有小半天。办了些手续。
宋楚凯一听说,在自己办公室里破口大骂,“操!谁批准那老外可以保释的?他妈的嫌命长了是吗!”
手下一脸为难,“林厅说现在证据不足,而且那老外有大使馆出具的特权证明,他们有权保释。”
“证据不足!什么证据不足!我们出那份证词呢!写那么清楚还证据不足!”
“林厅那边刷掉从新审的。说有很多地方都存在疑点,受害人跟证人时间点自相矛盾。还有……那老外要求保释出去养伤。”
宋楚凯气的脸色发青,恨不得把桌上笔掰断,大骂:“还他妈养什么伤!装孙子!没完了还!这南蛮子是真操蛋!我找他去!”
宋楚凯想想还是给康国深打了电话,这事光靠他是不行的。林飞这人也不知道属什么的,说话办事绝了,不通人气儿!
康国深一听要放人,一刻不耽误,赶到了宋楚凯单位。
林飞料到了这位公子爷就不可能善罢甘休,他就这样坐在办公室里等着他来。
康国深火气有些大,明明是找了小蒋招呼过的。林飞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识抬举!
他进了门就说:“林厅长,您的官威实在不小,我说过,这个人不能放。”
“康总,您的手伸的未免有点长,法院那边都批了,我不放人不合适啊。”
“你今儿要是敢把人放了,我就敢废了他!”
林飞听了一笑,把自己的配枪往桌子上一摔,“行啊,您是爷。呐,我的枪给你,你去啊。您本事多大,人还没走,你现在就去崩了他。”
这林飞是真有种,敢这么激康国深。不去这就是无声的大耳刮子,让康国深闹个没脸,去了那就得出大事啊!
宋楚凯着实给这场面吓着了,他在部队的时候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重大演习都想邀功,领导之间闹冲突,剑拔弩张,互相放狠话,不管纪律恨不得拿枪崩了对方。都是不留后路,没有台阶下,就报着非要干一场的态度来的。干服了为止。
人在冲动的时候,都很难说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尤其康国深这个脾气,这关乎他护妻的男人尊严,谁逆他,谁就是找死。
康国深眼睛死死盯着那把枪,宋楚凯上前一步正好挡住那支撂在办公桌上的枪。
“林厅,那老外有点背景我知道,但他确实在咱们这儿犯事了,什么理由都能再拘他十天半个月的。再说,这事肯定要起诉的,放出去这可就大扯了。”
林飞也有些气恼,说:“你也知道他有背景,他要不是知道自己有豁免权他敢这么干吗!他在缅甸还杀过人呢,但是都没有证据。想判刑你得有证据,懂吗!”
宋楚凯急了,“怎么就没有证据了!人是我抓的,那笔录里写的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俱在,怎么就没有证据!”
林飞理都不理宋楚凯,抬抬腿站起来,走到康国深面前,对着他的脸说:“康总,人家现在矢口否认,说是你老婆勾引在先。”
“操/你大爷!”
康国深一拳挥过去,打得林飞满嘴冒血。他抄起枪就冲了出去。
宋楚凯在这一刻还真一点没糊涂,动作麻利跟出去,偷偷吩咐手下,“赶紧的,把监控全给我关上!快点去!”
康国深一路找到外籍人员关押室,门口值班的警员见他拿着枪,也准备要拔枪。三两下就被他撂倒了,这些小警员三脚猫的功夫他十八岁没到就学过了,根本就不是对手。
查尔斯肿着猪头一样的脸,正躺在床上悠闲,手铐都没有戴。见着拿着枪的康国深吓得一个机灵爬起来。鬼一样上蹿下跳,嘴里大声呼救,没人来就开始大骂脏话。
康国深瞄准他的膝盖骨,一枪就打穿了。
哀嚎惨叫,一地的血。查尔斯跪在地上,像一只丧家犬。
林飞带着人冲上来,一把将康国深压倒在地,“盗取警务人员配枪,非法持枪伤人,给我抓起来!”
儿子出事,一个出现的总是亲妈。
李兰之赶到警局里,浑身都在打颤,电话里宋楚凯说的清楚,局子里持枪伤人,最少五年。
李兰之在拘押室里,狠狠煽了康国深一个大耳光。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舍得打自己的儿子。小时候康国深闯出再大的祸事,老爷子要罚。李兰之永远一句话:不能打脸不能跪!
这一刻,李兰之心里恨透了自己,从没狠狠修理过他哪怕一次,让他从小就长记性。
李兰之哭着走出警局,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不管谁管啊!
康国深站在铁窗内,没有丝毫悔意。
这个世界的黑暗仿佛就是一个黑洞,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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