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趣文学 > 言情小说 > 深浅 > 第 28 章 【二十六】
  北方的小农场,夜晚是漆黑漆黑的,没有灯红酒绿,只有孤零零的路灯和冰天雪地。尤其是冬日里,昼短夜长,地冻天寒,晚上根本没什么人出门溜达。

  浅浅穿着羽绒服,围着很厚的围巾,戴着帽子手套。走到广场的时候,秦青浦的车已经停在那里等着了,打着双闪。车窗摇下来,在副驾驶伸出头来的人是霍彦廷。

  “二嫂,你回来了怎么也没回家啊?要不是秦哥说的,我都不知道。”霍彦廷下车给她开了后车门。

  浅浅坐到车里才说:“哦,我才回来,白天去北安医院看我舅姥,还没来得及回去。也是晚上才和秦总打的电话,才知道你们也回来了。准备明天买了东西再回去。”

  “哦,你回来是因为你舅姥病了?什么病啊?”秦青浦插了一句话。

  “嗯,老毛病加上路滑摔倒了,膝盖里有积水,已经看好了。还有二平忌日也快到了,就赶紧回来了。”

  车开过了一条街,很短,转个弯,霍彦廷叫着:“停停停!就是这家,晚上只有这几家还营业。咱们吃烧烤吧,秦哥,到了大东北,必须整烧烤。”

  秦青浦从来不挑,说:“好啊,那咱们就在这家吃吧。”

  烧烤店,门上挂着棉被一样军绿色的大门帘,一打开白色的热气往身上直呼过来。屋里有几帮人在吃,吵吵嚷嚷的,嗓门很大,啤酒对瓶吹,起哄的,敲桌子敲碗的。

  秦青浦皱了皱眉头,选了离那些人最远的角落坐下了。浅浅和霍彦廷随着他,三人坐一桌,开始点菜。sxynkj.ċöm

  霍彦廷点了许多,还要了一箱啤酒,他们喝酒从来是论箱的。

  秦青浦看了一眼,说:“我不怎么喝,而且这天儿太冷了,咱少喝点吧。”

  “别呀,来了我们建设不整酒多没意思啊!”霍彦廷说着就直接开了两瓶,不用杯子,直接用瓶吹。

  啤酒瓶子摆在眼前,秦青浦不能拒绝,拿起来跟霍彦廷碰了一下,不是心思的喝了几口。本来他是一个人约了浅浅的,心里高兴坏了。没想到还没出门,霍彦廷就找上门了,非要请他吃饭,怎么说都不行,死活赖上了。接触过多次,秦青浦很清楚霍彦廷什么脾气,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喜欢吹牛说大话,喜欢喝酒装大爷,跌份儿。要不是因为他是二平的弟弟,秦青浦不可能搭理这种人。

  浅浅很会察言观色,她早看出了秦青浦的情绪并不高,说:“老三,秦总在北京也不怎么喝酒,差不多行了,等一会儿还要开车呢!”

  “没事儿!在这破地方,谁管你!过了六点路上都没几个人。再说,就是拦了你又能怎么样!我有朋友!也就一句话的事,没毛病!”说话间,霍彦廷一瓶已经吹完了。

  秦青浦没有动第二口,他看着浅浅,刚才围着围巾没看清楚,脸上许多红点。

  “你脸怎么了?”

  浅浅下意识摸了摸脸,说:“哦,得了水痘,结痂快好了。”

  正说话,烧烤一盘子一盘子就上来了,这家烧烤有名,就是因为快。老板人很胖,撸着袖子,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大冷天儿穿着单衣,可能因为胖加上烟熏火燎的,满头是汗。

  来来回回好几次,胖子盯着浅浅看了半天,说:“你是丁浅吧?我是潘明宇啊,我弟弟潘明扬。一胖一瘦,咱俩以前高中同学,没分文理科之前,咱一直一个班,你还记得不?”

  浅浅看着眼前胖胖的男人。努力回忆。

  她高中是在二井子上的,那是北安管局最好的高中,管理非常严格,大家背地里都说,二井子是第二个北安监狱。女同学私下里都不可以和男同学有过于亲密的来往,每个老师都是监控器,每间教室里都有监控器,严格的变态。一门心思只抓学习,过分严苛所以升学率自然很高。

  只有各个农场里最好最优秀的学生才能被二高录取,从1班到12班,按实力分班。当然,也肯定会有一些走后门的,花钱买学上的人。

  没分文理科之前,浅浅是在1班,她隐约记得高一那会儿是有一胖一瘦的两兄弟,听说家里很有关系才进的二高。不过没念完高一就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了。

  “哦,记得一点点,你们后来去了三高,是吗?”浅浅觉得应该没记错,只是那时候的小胖子变成了现在的大胖子,一脸横肉,有些吓人了。

  胖子乐开了,不客气的长相缓和了许多,“对对对!我认识你老公,霍彦平对吧。二平以前在我隔壁班,我俩以前还挺好的,玩过,喝过酒打过牌。你们毕业去了北京,结婚我弟弟还去过,我弟弟也在北京,当厨师。二平葬礼他也去参加了,我没去,我那时候不在家。真没想到,我们都没想到。”

  秦青浦听见这个胖子说的话,脸色一下就落了下去。手里的筷子握的很紧。

  霍彦廷和浅浅倒是没什么表情。这里人说话就是这样,早都习惯了。要是掉脸子,别人还觉得是你装大呢。人确实是死了,谁也没瞎说。

  浅浅点点头,并没有显得敷衍,说:“嗯,二平以前是三高的,原来你们也是同学啊。他有心脏病,也是没办法的事,谁都想不到。”

  “是啊,以前在学校打架,知道他有心脏病,都不敢惹他,不过他倒是很能打的,良心话,挺有实力,没人打的过他……”

  胖子说到这儿感觉秦青浦在瞪着他,不太友好,一个看就是个外地人,穿着高领毛衣。在建设,谁穿高领毛衣啊?都是单衣套件羽绒服,进了屋里三十多度,穿那么厚不是傻逼么!

  胖子没搭理他这个外地人,继续跟浅浅说:“正好,咱都是同学,给你们打折。随便吃,随便喝,酒水免费,别客气。”

  “先谢谢你了,不过不用免费,喝多少算多少。”浅浅话说的很客气,确实都是同学,应该客气。

  二平以前念的三高,是个流氓学校。他差了几分,就没让家里花那个钱买到二高,他们家里也没想给他花那个钱。他到了三高,还是好学生呢,老师们很喜欢他,经常给他家里打电话让他父母多配合争取考个好大学。可是跟什么样的人混久了都会变,后来也学坏了,不学习,开始打架,跟一帮不正经的人混过一段日子,但是都瞒着家里瞒着浅浅。浅浅是快毕业了跟着二平到他们学校聚餐,才知道原来他有一帮那样的朋友。

  三高出来的那一批,说话办事,好像都跟这个胖子差不多吧。讲义气,没分寸,满嘴跑火车。

  霍彦廷见浅浅不吃也不说话,以为被这胖子的话说闹心了,想起自己二哥伤心了,小声说:“二嫂,你别理他,他们三高有些人就这样,全都是山炮,傻/逼。”

  “没有,你别瞎说。我感冒了,不能吃这些,我喝点水,你们吃吧。”浅浅看了看秦青浦,笑着说:“你别介意,我们这里人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没事儿的。你多吃点,东北的烧烤很有名,你看这一串都能赶上北京三串儿了,大不大?实惠吧?”

  秦青浦刚刚确实被影响了兴致,但听了浅浅的话,就好多了,随便吃了几口,确实是不错。

  浅浅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一亮。

  康康爸爸。

  这是她给康国深的手机备注。想了想,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外面冷风嗖嗖,浅浅拿着手机,忘了戴手套出来,把手缩到袖子里接了电话。

  “喂,你还没睡啊。”浅浅先说的话。

  “睡不着。”康国深声音冷清,并不热情。

  “那给我打电话想说什么?”浅浅笑着问。

  他说:“想听听你的声音。”

  “好听吗?”

  “好听。”他变柔和了一些。

  “康康呢?”

  “他还在我爷爷家,你不在,我搞不定他,太烦人了。作业还多,写不完,说几句就哭,烦死了。他跟你怎么就不哭呢!”这的确是他的心声。

  “哈哈,你是假爸爸吗?真爸爸一定要陪着孩子一起写作业!康康学校学的东西很灵活的,你要提前看看他的课本,很难的!你不陪着他带他提前复习功课,他上课会吃力的,他上的又不是普通学校,经常要考试。”浅浅说了一大堆,总觉得还有什么没嘱咐到位。

  康国深只说了一句:“这个事要爸爸妈妈一起。”

  浅浅感觉一只手已经冻僵了,换了另一只手。

  突然看到秦青浦走了过来,声音不大不小的,说:“浅浅,外面这么冷你出来接电话也不戴帽子围巾,你不是感冒了吗?要注意点儿。”

  浅浅赶紧捂住电话听筒,接过帽子围巾,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啊。”

  秦青浦很有素养,知道她在打电话不好打扰,立刻转身回去了。

  康国深没有情绪,问:“这么晚了,你跟谁在一起?”

  “路虎。”浅浅毫不隐瞒,因为没有必要。

  “他去你们那儿干什么?”明显是情绪不对。

  “他……你生气啦?”浅浅转移了话题。

  “没有,很晚了,早点回家。”他也不再问了。

  “嗯。”

  ”还有话跟我说吗?”

  “嗯……我水痘快好了。”

  “你想我吗?”他很温柔。

  “嗯,我马上回家,再见。”

  浅浅确实完全不知道怎么正面回答他这样的问题,这很难,太难了。

  吃过烧烤,他们一行人就开车走了。潘明宇一直瞄着他们,等他们的车开走了,才和打下手的老婆说,“你看见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了么?”

  “怎么了?确实白,皮肤真好,是南方人?”

  “不是,就是咱们建设的。二高出来的。”

  “二高的?那岂不是学习很好?是你们那届的校花吗?”

  “校花倒是谈不上,前五名吧。很多人以前追过她,她叫丁浅,跟霍彦平好了,听说初中就好上了。”

  “那很好啊,两小无猜。”

  “好个屁,她在哈尔滨被人(女干)了,最后霍彦平没办法,好了那么长时间了舍不得,当了接盘侠。她考上大学才念多久哇就抱了个孩子回来说要结婚。家里闲言碎语太多就躲出去了,咱也不知道她那孩子是不是二平亲生的。”

  “啊?被人那个过?怎么回事儿啊?”

  “我跟你说吧,这事还真挺复杂。她大舅姥爷在哈尔滨家里挺有背景的,早年发迹的时候跟乔四爷混过。高中那会儿有时候放假她就去哈尔滨。她大舅姥爷娶过三个老婆,生仨儿子,最后找的老婆家里有点背景。他们仨是当时哈尔滨混的最好的,贼有名,刘明,刘哲,刘琦,你现在去问肯定还有人知道!刘琦的姥爷是住大院儿里的,空军歼击大院儿。他们常年带着丁浅跟一帮大院子弟混,丁浅十七八的时候确实好看,就那个时候被人看上了,她不乐意,被人用了强。那人里更有背景,这个事儿就被压下去了。本来这事儿忍一忍就过去了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她非要告人家,闹了一阵子。听说她大舅姥爷也没办法,只能给往下压,最后拿钱平了。她小舅姥爷就是那个事儿闹病的,后来还瘫在床上起不来了,没多久人就走了。二平跟她结婚才几年?又心脏病没了,去年下的葬。谁他么知道是怎么没的呀!我都怀疑是不是她给害的!简直就他/妈红颜祸水!害完一个又一个。我瞅着刚才那外地山炮就对她没安好心!早晚也载她手里!”

  “你可拉倒吧!这么大的事儿,你听谁说的?可别瞎说!”

  “我弟在哈尔滨呆过几年,咱建设的基毕业本都去了哈尔滨,都是一个地方出去的,谁不知道谁啊!当时闹的真挺厉害,跟她最好那个舅舅刘琦非说要弄死那人,后来也不知道咋回事刘琦就没影了。这事我们哥们儿都知道!二平为啥不敢回来,怕人说啊!你要还不信,下回我三高那帮朋友从哈尔滨回来,你自己问问,骗你不是人!”

  “那真是挺可怜的……长得真挺好看……”

  “可怜个屁!她要是没勾/引,人大院儿子弟能看上她!破马万人骑的东西,白瞎了二平那么好的人了!”

  “你又知道真相,可别瞎说了……”

  “真的,人家都这么说。”

  北京的空气干燥,康国深打开屋子里的加湿器。

  躺在床上,想砸手机,但是没有那么做,对这个女人,他发不出脾气。把手机随手扔到了床头柜上。砸出一声闷响。

  被自己喜欢的女人挂了电话,应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蒙上被子,睡觉。

  辗转难眠,折腾了半个小时。开始看书,是浅浅从书架上拿下来,放在床边的,她看到的那页,夹了一个黑色发夹。

  不知几点,浅浅被电话视频的声音吵醒了。她在黑暗中看了一眼,天呐,12点多了。

  她开了台灯,接通视频。

  康国深靠在床上,很清醒,根本没睡。

  浅浅把手机放在台灯上架着,看着康国深,不大高兴。

  “你干嘛,查夜是吗?是不是无聊。”

  “是。”他盯着浅浅不放。

  “路虎住在宾馆,我住在我舅姥家里,我早就回来睡了,不信你看。”浅浅拿起手,四处照了照,房门,衣柜,书桌,最后是她自己的脸。

  “这是你的房间吗?”他高兴了。

  浅浅无奈,“算是吧,也不算,我小姨回来我就把柜子让给她用。以前我上寄宿学校,也不怎么在家住。”

  康国深手里还捧着那本书,浅浅看见了,她问:“你还在看书?看的什么?”

  “你走之前看的。”康国深举着,给她看了看封面。

  浅浅好喜欢这本书,每一页都喜欢,她对康国深说:“你这么无聊,读书给我听吧。”

  “你想听哪一页?”m.sxynkj.ċöm

  “你随便翻一页吧。”

  “……是的,这类的梦我又做过多次,梦境分歧而情味总相似。往往是我们两人从一个处所出来,他一晃眼不见了。我随处问询,无人理我。我或是来回寻找,走入一连串的死胡同,或独在昏暗的车站等车,等那末一班车,车也总不来。梦中凄凄惶惶,好像只要能找到他,就能一同回家……”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遭遇的伤心事,悲苦得不知怎么好,只会恸哭,哭个没完。钟书百计劝慰,我就狠命忍住。我至今还记得其时的悲苦。然则我没有意识到,悲苦能任情啼哭,还有钟书千般劝慰,我那时候是何等幸福。我使劲咽住,然则我使的劲儿太大,满腔热泪把胸口挣裂了……”

  浅浅听着听着,就困了,他的声音,变成了最好听的催眠曲。

  康国深看的出来,她真的很困,合上书,不读了。异常认真,说:“浅浅,我再问第三次,你想我吗?”

  浅浅眯着眼睛,可能是因为电热炕的缘故,小脸红扑扑。

  她没有犹豫,说:“想。”

  “好,那我们睡觉吧,晚安。”

  “晚安。”

  关上台灯,浅浅在黑暗中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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