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刘弗章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他曾经和林兰池说过的话。
太子殿下快步带着人穿过东宫长廊,一路往福宁殿去。还未踏入那殿门,但听寒鸦声声,无端的冷意。
刘弗章稳了心神,快步走进去,那殿中灯火通明,皇帝身着常服坐在案后,一年不豫。
旁边的地上跪着一干太医院太医。
“...朕要你们有什么用!治不好,你们跟着一道人头落地!”
刘弗章跪在皇帝面前行礼,提醒他自己的存在,“...不知清河王究竟受了什么伏击?可要——”
皇帝转头看向刘弗章,他生得长须慈祥,但此刻却绷紧了脸面,同刘弗章呵斥道:“你自己进去看!”
刘弗章被他骂得没回神,匆忙起身,做足了心理准备转进内间里。却看见一个想都没有想过的人。sxynkj.ċöm
卫七跪在地上,双手受束,已然被打得昏死过去。
他是刘弗章派去盯着清河王的。
太子殿下的眼珠子缓慢地从那具鲜血淋漓的身体上抽离,转回头看躺在床上侧着脸的清河王,一道清晰的背部刀伤出现在他的身上。
进进出出的太医正在为他擦伤,涂药,止血。
清河王或许是听到了动静,缓睁开眼睛,看见是刘弗章,他那双同刘弗章半分不像的眼睛笑弯起来。
一个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表情,像是暗示太子殿下,又像是提醒他。
刘弗章喉头发紧,这是明招,卫七是在暗卫司上登名过的,只要一查就能查到太子身上。
他得立马回去,想办法从这件事中脱身,卫七救不了了,除非还有别的办法——
清河王低声喘息道:“....殿下来看我...怎么这么早就走....”
刘弗章沉默着,连装样子也装不出来。看皇帝刚才的态度,应该已经怀疑是他了,可是太子殿下这些天忙在六部之间,哪里有空...
还有林兰池,就算现在要有事发生,他也得回去亲自和她说一声——
刘弗章回过头来,脸色大变,快步走到清河王的床边,咬牙低声道:“...她在你那里?”
这个时机太巧合了,崔婉心那边刚是生了病帖子进宫,转头清河王就被暗杀了。
更何况,清河王还暗示他过了,这次是他的苦肉计。为了让太子有苦难言,他会做什么呢...
清河王喘息着笑起来:“...你在说...说什么?”
刘弗章懒得同他虚与委蛇,伸出长臂就要抓他起来对峙,两人目光对接的瞬间,身后响起暴喝。
“混账东西!你还怕他不死吗!”
刘弗章一时涌出无限的委屈和愤怒,为皇帝不分青红皂白,无视证据独断的态度而愤怒!壹趣妏敩
他张口欲说,皇帝已经是一巴掌打了下来,后者龙目瞪圆,火气直冒道:“闭嘴!不成器的东西!”
他分毫没有收力气,刘弗章的脸赤青起来,但身形丝毫未动,挡在这对父子之间,就好像是个错误一般。
刘弗章沉声问道:“爹爹觉得是我动的手吗!”
“清河王这些年来,多少次暗杀儿子,儿子说过吗?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现在好了——”
他愤怒地往后退,跌跌撞撞,福宁殿安静得仿佛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声,但刘弗章却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愤怒。
为什么这个时候,皇帝能够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呢?
对,因为刘弗泽会哭,因为清河王会流血,难道太子就不会哭,不会流血了吗?
刘弗章脸颊淌过湿漉漉的液体,他低声同皇帝道:“...爹爹从来只要我活着就好,可是我也会被暗杀,我也会差点死去。”
他揭开自己的衣袖,像是小孩子般不甘心问道:“难道这是我自己划的吗?我留有证据,当年清河王动手,他的暗卫的令牌还在我这里,更何况,清河军——”
就这些天查出来的账目和对不上的人数,军饷一定是被贪了,至于做什么,刘弗章尚未查到更多。
可是清河王镇守漠北,他若是贪了军饷还能做什么?无非不就是造反....
他是察觉到了我在追查,所以先动了手?
刘弗章转过头来死死盯着清河王欲说更多,却被那枚葡萄缠丝香囊吸引了视线。
清河王将香囊收了起来。
朝着太子殿下露出他一贯的,提醒刘弗章中计了的微笑。
刘弗章清楚记得这香囊是什么时候,被柑橘系在林兰池衣带上的。若是香囊在这里,就代表林兰池也在他手上。
因为有柏良川,因为太子是嫡长子,所以就算太子犯下滔天之过,他也还会是太子,但是太子妃要出事情。
可太容易了。
刘弗章抿住薄唇,一句话都多说不出来了。
皇帝冷笑两声,指着面前儿子就骂道:“你不是要理论吗?能理论出什么来让朕瞧瞧?”
“铁证如山,外面的暗卫是不是你的人?”
刘弗章沉默半天,缓而点头。
皇帝连说三声好,一声比一声火气更重,等到最后,他冷声道:“将外面的人拖出去,送到内狱,严刑拷打,供出来是谁所为。”
“清河王身受重伤,为表抚慰,赐金,待伤好之后,允他进入兵部,按军功行封赏位置。”
兵部...
清河王进了兵部,如鱼得水,到时候那些关于贪饷的证据,不全然都没了吗!
刘弗章双手攥拳,白皙肌肤几乎能看见清楚青筋,偏偏这时候清河王还要咳喘补刀道:“....兵部...是王仲...等人的地界...儿子不敢当...”
王仲。
皇帝冷笑道:“你不说朕还忘了,王仲便是太子身边的人,他的女儿这个月底便要嫁给太子,难怪太子一直要分你的兵权给王仲——”
刘弗章听到这话,耳中嗡嗡作响,无法想象这竟然是皇帝能说出来的话。
曾几何时,刘弗章还劝过林兰池,所谓父母,有时候并不需要那般挂心,有些人是不配的。
但是那时候他尚且对着皇帝有几分信赖和容忍。
没想到...
没想到换来的是猜忌和怀疑,是——
“太子的心也太大了,这般不知好歹,自今日起,禁足东宫,等你弄清楚到底要怎么做一个储君,再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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