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的太阳,于中空的宫殿播撒恩泽,为人和神明的对立添了一层有如幻翳般的耀眼光彩。
盛照着光明,遮天蔽日的神明庞大的躯体恢复了「祂」的庄严姿态,阳光才显现出与之相对着的底下的‘小人’。
“我会实现我对你的许诺,”「祂」对平慎渡说,“可是,你拒绝得如此果决,却注定有求于我。”
平慎渡知道「祂」说得很对,他仍记得盛放的枝楹下,于蒂尔妮尔小姐的墓碑前绮兹梅尔流下的泪水,所幸的是他当时并没有向她做出什么承诺。
以及他对这个世界的影响还未消去,纵然他们离开,但不过是留下一副烂摊子,以强权统合的王国势必重新分裂,战争又会因为仇恨再度延续下去。
即便他可以不管不顾地从中抽离,但说到底,他仍要带走绮兹梅尔和结衣,也希望一切能更圆满些。
只是,这并不在「神之世界设定集」的圈定范围内……
「祂」以树枝触击虚空,与此同一时刻,在平慎渡的眼前,展开了三重画面……
迪亚贝尔面对的是‘一副残局’,也只有他一人面对着本来栖居在「红玉宫」中最终真正的‘魔王’,而他的身边也有着众多没有灵魂,但却可凭他任意调度的玩家们;
桐人走在凌驾于整个世界的高天之上,他的身旁,是希兹克利夫,也就是茅场晶彦,不知茅场晶彦的‘恶趣味’剧本,会在何时开演;
而亚丝娜则置身于现实世界,但画风与她生身之所不同;眼前,是尤为陌生的,没有经历过后来人生的前世的平慎渡……壹趣妏敩
——尽是对她和他们的考验。
“立下赌约吧,赌他们最后各自的结果,”神明再度展现着「祂」的权柄,“如果你赢了,我不介意满足你最后那些微不足道的愿望;输,你便成为我的同类,但不再拥有与我同一地位的资格,而是成为我的‘代行者’。”
平慎渡神色肃然,仰视着这具神明,“你自信能赢么?”
“我不会特意去看未来,即使忍受着煎熬的等待,但我更爱它徐徐展开的模样。所以,在这個赌约上,我们是完全对等的。”
「祂」如是答。
“如何,接受?还是满足于坐拥已有的所有,再一次拒绝?”
“你已屈尊降贵,我也乐意奉陪。”
平慎渡向来不知‘恐惧’为何物,也不会畏惧任何事情,就如同他可以手持向阳花,坦然地为自己的死致以旁观者般的敬意那样。
“那么,做出你的投注吧——”
神明「祂」显得急不可耐。
平慎渡自然没有一丝犹豫地说出他对恋人、对友人们的信赖:
“迪亚贝尔会取得完美的胜利;
桐人会战胜即将和盘托出的希兹克利夫;
而亚丝娜她不论面对什么,她仍然会再一次陪在‘我’身边,并再度拯救‘我’。”
“何等奢侈的完美结局,我拭目以待——”www.sxynkj.ċöm
神明的况意,在这圆舞台激荡开来,回音经久不衰。
……
空气寒冷,一切被冰冻着还未解开,包括那人身的巨石像,恍若神明般的存在。
界面散发着荧蓝色的微光,在面前自主展开,迪亚贝尔看着上面显示出来的「START(开始)」按键,略有所感地看向冻结静止状态的昔日的攻略战袍泽们,又回头看了眼处于对立姿态的最终‘魔王’。
他自娱自乐式的笑了笑,然后走到‘平慎渡’等人的面前。
“呦,慎渡君、桐人君、亚丝娜小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呵,连艾基尔、哈夫纳、克莱因、林德、牙王也在……不过倒是看不到希兹克利夫在哪里。”
迪亚贝尔向按剑挺立的‘平慎渡’和‘桐人’伸出手去,搭在‘他们’的手背上,冰冷坚硬,却纹丝不动。
“呐,虽然我知道被冰冻在这里的其实不是你们自己,但我很高兴在这种时候依然能见到慎渡君和桐人君。
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在攻略战时,对我这个经验不足的‘指挥官’的帮助,这次,就请让我自己来吧。”
迪亚贝尔自顾自的请求,亦如是与自己对话。
收回手,转过身去,立在众人前,直面着那个还未被激醒的庞然大物。
而后,他拍碎了那显示「START」字符的浮空方框荧幕,而后具现出「英勇战旗」,旗帜随他紧接下来的舞动而舒展开,枪尖指向眼前的那具‘大怪’。
“全员就位——
A队主攻,B队、C队侧翼掩护,D、E队进行后方袭扰,F、G、H队随时准备切换!”
一连串发号施令结束,而后做了个深呼吸,再一股脑全数宣泄出来,是迪亚贝尔前所未见的果决:
“攻略开始——”
无人回应,但眼前的巨像上的寒冰崩坏,白色裂痕如暴雨天的雷霆串联,最后落下寒意彻骨的冰石一块一块。
身后的‘玩家’们从他的两侧冲了出去,迎向手持长枪与斧钺,顷刻间亮出十道血线、苏醒过来的艾恩葛朗特最终领主……
——「AnIncarnationOfTheRadius(雷迪厄斯的化身)」
迪亚贝尔将旗枪别过后背,迈步向前跑将起来,而后越来越快,重踏地面腾空而起。
双足多次点过在空中逐渐下坠的冰凌,最后飞渡而上,横绝天际,长枪爆发出远逾一等星辰的十字光彩,自雷迪厄斯的化身的头顶狠狠贯刺下来……
……
走在前面的圣骑士停了下来,连带着桐人也慢下脚步,不大理解地看着逐渐回头的希兹克利夫。
“怎么了,「血盟骑士团」的公会长?”
曾有幸目睹过其在攻略战中,面对无比强大的守层领主却岿然不败,与他一人独自挡下强大到令人绝望的BOSS的高洁姿态。
在心中,桐人敬重着眼前这位与迪亚贝尔一样,同是前线攻略组‘领导人物’般的存在。
“桐人君,原本你才是我选中的‘英雄’,「二刀流」也是我为你量身制定出来的「ExtraSkill」。”
可是当这位圣骑士说出足令人震惊的话语时,桐人第一时间是愕然难言的。
“希兹克利夫先生这是…什……什么意思?!”
可希兹克利夫并未对此做出什么解释,而是恣意妄为式的接着把他想说的话说完。
“与受神明青睐的慎渡君不同,桐人君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凭借其他‘外物’,却让我见识到超越我所创造出来的世界的力量的人……
如果没有慎渡君横加干涉,迪亚贝尔卿在玩家心目中的地位会逐渐被我取代,及至最后,莪再将我是最终BOSS的残酷答案揭开。”
桐人立刻领悟到希兹克利夫这一系列平静话语下的‘潜台词’,“茅场晶彦——”
希兹克利夫……啊不,更正,是茅场晶彦向桐人摊开了右手,如同展示,亦为邀请。
“所以,你获得了将这个‘游戏’「完全攻略」,也就是挑战我的机会。”
桐人握紧了拳,恍然中想起希兹克利夫每每在战后,看着累倒在地的队友们显露出来的平和且满带慈悲的目光。
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垂怜和悲悯,这让他的身心由内而外的战栗着,近乎怒不可遏的愤慨,可是桐人却笑了出来。
“呵、呵呵——
我本来就该明白,茅场晶彦从一开始便说过,他是出于观赏的目的而创造的这个世界……
而且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没有什么是比站在别人旁边看他们玩游戏更无聊的事情」。”
希兹克利夫依然平静,“战胜我之后,我会让这个世界的玩家们离开。”
“别开玩笑了——”桐人怒斥道,“你把在这个世界苦苦挣扎着的玩家们当成了什么?!”
于这一瞬间,桐人想起了柯贝尔、PoH、摩尔提、巴库萨姆这些将人命视为草芥的犯罪者……
而后,脑海中又泛起痛哭着的伊格无力地坐视欧克死去的悲惨画面;回忆着银、米奈、凯因那些在这个世界孤苦无依的小孩;以及初遇幸时她每晚的惴惴不安和惶恐的抽泣……
“你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悲剧,又让许多玩家变成了‘魔鬼’,无数因此而死的玩家……都是为了达成你那自私自利且不可告人的龌蹉目的!”
“……”
茅场晶彦终究是无言。
桐人于无上的愤怒中抬起头来,只是他此时的表现,却是在颤抖中克制着自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我接受。”
他作出了他的回答,他的愤怒也不会让他选择逃避,「阐释者」和「逐暗者」从背上交叉的双鞘引了出来,桐人的眼中,绽放出金黄色彩……
……
病房之内,白床之上。
‘平慎渡’他手拈一片从窗外飘进来的落叶,将它夹在手捧着的悲喜剧集里,阖上书本,以漠然的目光看向窗台……
一个陌生的人就出现在那里,久久没有离开,不知为何,她奇怪的落下泪来,只是他没有故作关心地靠近过去,她哭便就这么任她哭着。
只是她出人意料地擦去眼泪,从不高且大开的窗门进到了里面,然后径直来到他的面前,轻声唤了一句:
“慎渡君……”
这个女孩操着一口外国语,平慎渡对此不以为意,尽管他勉强能听懂一些,也知道她似乎在说着自己名字的某外语发音。
“需要我叫医生、护士来么,还是你自觉离开?”
他重新翻起书页来,为的就是让这个突兀向他而来的女生离开,一年后就是自己的谢幕,期间他已经不愿意再和谁产生什么‘缘’。
女生刚想开口,却从他看的书本上的字体知道,她所说的话他不一定会听得明白,但她想试着让他知道她的存在。
她轻声细语,可在他看来,是如同嘈杂的旁白,于是他阖上书本,以极为骇人的目光逼视着她。
但当走廊外的护士小姐的脚步声传进,他的表情则带上了些许和缓,有如冬春时的善意阳光,然而她的心里,有如冷饮的杯壁,突然碰到了冰块。
场景急遽变换,下一刻她所见到的,是他慢跑着与路上熟络的人们打着轻快的招呼。
可是当这一段路过去,没有了他人的‘观赏’,平慎渡的脸随即冷了下来,却迎面再次撞见这个陌生的女孩。
他对她这个陌生人,没有像对旁的那些人那样露出他完美无缺的伪装,因为他的某些面目,本就为她所知,是故他根本不愿她靠近自己,以免他的掩饰被揭露拆开。
甚至于他的手缓缓摸向口袋里藏着的,用以达成他某些目的的利器。
“跟我来。”
平慎渡冷冷地丢给她一句话,然后将她往无人且脏乱的深巷里引,饶是如此她还是跟了过来,他觉得这个女生实在是傻得可爱。
巷子的尽头是一处堆放着许多袋装垃圾的地方,地面和墙壁被脏臭的污水浸染,不论再怎么清洗都会有异味,野猫从他们的脚边逃窜出去。
也就是寻常时候没有人会来到的这里,他掏出利器,对她行以喝退,不过语言的不通成了这其中最大的阻碍,最后险些动起了手……
不过病弱的他全然不是这个女生的对手,看起来柔美秀弱,可是她的近身格斗技巧异常的厉害,像是真真正正的,从各种实际战斗中学取得来,只是他不明白,在现代社会怎么会有这样的环境存在?
而且,明明她前脚把自己手上的利器踢开,再一下把他踹到墙上倒地起不来……可却蓦地哭了起来,能使他略微感受到源于她的感情色彩。
最后的场景,是平慎渡将手持的一枝向阳花轻轻放在路肩,而后朝疾驰而来的红色车影不带丝毫迟疑地走去……
还是这个会突然出现的女生挡在他的面前,为什么她总是要一次又一次的妨碍他呢?!
他想要一把将她推开,下一秒,温热袭来,她抱住了自己,仍然说着一些他不大听得清、听得明白的话。
之后,不管她听不听得懂,他只是拿出他的倒计时怀表,和她胡乱说了一通,希望她能‘知难而退’,不然他不介意用出某些手段,以使她无法再干涉他对自己的安排。
显而易见的,她绝对是一知半解的,即使听完之后,她所做的,也惟有握着他的手坚决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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