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源大道第二个路口，这是许照白最熟悉不过的地方，她的将死之地。
折进旁边的老街，走一百米不到，有一家老街火锅店。
这条老街叫做“糖水巷”，齐冶的家也在糖水巷的拐角，许照白走过许多次。
十几平米的店铺，木制的门窗，窗上贴着花花绿绿的窗花，掉了大半，折射出巷子外金色的阳光和人影。
火锅店里墙壁上糊的是报纸，被油烟侵蚀过，已经泛了黄。
这么小的火锅店，竟然摆下了好几张小桌，还有一张大圆桌。
此刻正是用餐时间，店里络绎不绝来了不少人。
许照白坐在小桌子上，看向对面正在菜单上勾画的男生，迟疑地开口：“其实不用帮我省钱。”
在她看来，齐冶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完全是因为不好意思。
让别人请吃饭，但是不想让别人破费，这心思多细腻。
所以许照白大方地让他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考虑她。
齐冶轻笑一声，笔尖慢慢带出一个小勾，顿了一下，停在饮料那一栏：“这没牛奶，我去给你买。”sxynkj.ċöm
“没事，可乐也行，我不挑。”
而实际上许照白心里在咆哮：这校霸哥心思细腻得过分了啊！过分了！
两人都能吃辣，也就没讲究那么多，直接点了辣锅。
锅很快烧开，红油“咕咚咚”地冒着泡泡，辣椒和花椒随红油热烈翻腾，看着就让人咽口水。
齐冶帮她烫肉菜，夹起一块毛肚放在她的油碟里。
他的袖子卷到一半，指甲被修理得很干净，放下筷子后，单手扣着刚上的可乐易拉罐，轻轻一拉，“啪嗒”一声，可乐罐被拉开，细密的气泡涌上来。
帮许照白插了一根吸管后，他才慢慢开口：“他们家挺好吃的。”
一连吃了几筷子，许照白相信了他来这里的原由，味道确实不错。
整顿饭吃得不太活跃，两人也是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兴许是他们家的辣锅味道重，吃到一半，她鼻尖出了一层细汗，脸也通红。
齐冶又起身去冷藏柜里帮她要了个豆奶，回来时，玩心大起，贴在她的脸颊上。
“你脸很红。”
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如今也变了味，许照白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接过豆奶后，她用力喝了一口，总算觉得辣度缓解了一些。
面前的火锅热气腾腾，和门外初冬的冷风交杂，一阵热一阵暖的交错，这种感觉难以言明。
许照白脸熏得微红，像是醉了酒，在一阵沉默中，她突然问：“你逼的六班那人道歉？”
其实是或者不是都无所谓，许照白只是想迫切知道一个事实。
齐冶说得很干脆：“她欺负你。”淡定得好像是去菜市场买了个白菜。
许照白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试探地把眼睛往上抬，触及到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须臾，他嘴角的弧度扩开：“还有，用点温柔的词，是‘请’，不是‘逼’。”
许照白：“……”
大佬的请能叫请吗？
许照白哼笑一声不说话，头顶的热气更浓烈了，不仅如此，从脑门到脸颊到脖子，都感到一丝胀意。
如果她没猜错，她这是，害羞了。
她只是想知道一个事实，她是不是正在被人关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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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的时间不长，最后吃完两人才花98块，价格实惠，许照白甚至想常来。
衣服上沾满了火锅味，她直接从这里走回去散味，顺便当消食。
再一次被齐冶送到楼下时，分别前，他说了一句话。
“许照白，谁欺负你了，你找我。不开心了，也随时找我。”
此刻暮色四合，天空明月皎皎，夜色也温柔。www.sxynkj.ċöm
许照白心里闷哼一声，转身推门走进自家小洋房。
她给冯美女带了火锅店的小吃，进门的时候，冯美女难得没在客厅刷抖音。
家里一片漆黑，难道没人？
“奶奶。”她喊了一声，顺着墙壁去摸开关。
“啪”的一声，客厅的灯照亮，她看清了坐在沙发上的身影，吓得心脏猛跳。
许照白看向沙发上一脸沉默的男人，轻呼：“爸？”
见到突然出现的男人，许照白近乎本能地扬起嘴角。
许青山站起来，突然暴躁地冲向她，手指冲着她的脑门，满脸质问：“回来这么晚，去哪了？”
听到这，许照白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淡了下去，眉眼也逐渐黯然，冷笑：“运动会，完了和同学吃饭。”
她换了鞋，目不斜视地准备往二楼走。
“许照白。”许青山一把将她拽住，扯了回来，叉着腰厉声厉色，“我让你走了？”
许照白慢慢吸了一口气，平复好情绪，抬起头看他，嘴角努力绷了绷，咧开嘴笑：“父亲大人好久不见，不知道哪阵风把你吹回来了。再婚了没？孩子几个月了？没吩咐的话我上去写作业了？”
听到她的话，许青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竟然像教育她小时候那样，把她拉到墙角，一顿训斥。
“你说些什么没大没小的话？在这里养野了是不是？上次月考就没去，后来作业做得一塌糊涂，你还要不要读书，要不要上大学？”
许照白没想到半年多没见的亲爹，见面竟然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他哪里知道她经历的什么。
两辈子的记忆错乱涌来，他的谩骂，他的严厉，他抱着小孩一脸宠溺……
许照白眼眶说不出的酸涩，她抬头看天花板，压抑了泪水。
最后，她像是豁出去了，和许青山对峙：“你说得对，我就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许照白，你！”许青山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他怒不可遏，抬起手就要朝她挥过来。
“你今天就打死我！不然你别管我！”
巴掌落下的时候，许照白没有躲，准确的说，他没有打在她脸上，而是打在她的头顶。
一共打了五下。
许照白看清了他的表情，是多么用力，多么凶狠。
仿佛面对的不是他的女儿，而是某个仇人。
他一边打一边谩骂，好像把什么都发泄出来了。
“没人管，无法无天。”
“不想读书就出去给我打工，我懒得花大把钱供你养你。”
头顶上那几下实在又清晰的打击，让许照白懵怔不少。
她本有机会躲过，可这脚步和手怎么都动不起来，与其同时，眼里的泪止不住流淌。
她觉得喉咙好紧，胃里翻江倒海，今晚吃下的东西就要吐出来。
实在没有比这样更恶心更难受的感觉了。
冯美女提着菜篮子冲进门的时候，许照白已经麻木。
她推开了许青山，把许照白护在身后：“你回来发什么疯？打孩子，发什么疯？”
许照白张嘴，想说话，却发出不出声音，再用力，只能发出干呕。
“幺妹儿，他打你哪了？”冯美女捧着她的脸检查，把她往二楼带。
许照白坐在床上，听到门被关上，楼下传来冯美女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许青山的吼声。
她抬头，看向窗户外面，窗外的湖泊在黑暗中荡漾，夜风吹得水草四处摇摆。
胸口涌上一阵热气，她“哇”的一声，把晚上吃的全都吐了出来。
许青山回来教育了一顿许照白，被冯美女赶出了门，连夜回了省城。
冯美女坐在楼下抽烟，摇头：“造孽，造孽哦。”
许照白把她哄上去睡觉，打扫了房间，闻着空气里的味道，着实难忍。
她推开门走出小院，来到湖边，沿着柏油路往下，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道多久。
听到热闹攒动的人声，她回过神来。
眼前一个小贩推着小吃车经过，一条小巷露在眼前。
昏黄的灯光下一张老旧路标，快掉了漆，上面写着“糖水巷”。
许照白掏出手机，找到齐冶的号码，不报希望地拨通。
没想到很快那边传来了他低沉的嗓音：“喂？”
“可以找你？”她吸了一口空气里的冰凉，鼻子酸酸的。
齐冶正在那头拼飞机模型，听到这，眉间轻拢，把手机换到右手，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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