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佬是个普普通通的矿工。
靠着吕宋贵族,雇佣其挖矿为生。
他做工的金矿,就在马尼拉港不远处。
也听说了汉人来吕宋贸易的事情。
一开始,他还不以为然。
而且因为身处南洋,消息闭塞,吕宋的普通人,对大汉这个国家,也没什么感觉。
只是认为,不过是一个外邦大国而已。
但随着大量精美瓷器、华丽绸缎的流入。
以及汉军水师,下洋捕鲲的事迹传来。
柴佬和所有矿工们,都了解到了大汉的强盛。
同时,对自己国家的担忧,也应运而生。
大汉如此强大,会不会来攻打他们?
甚至一些激进的吕宋人,已经做好了和汉人作战的准备。
文化不同、语言不通,他们可不会像交趾人一样,那么容易接受大汉的统治。
好在这种激进的情绪,随着汉商的友好贸易,而逐渐消散。
还有罗舍王的心腹普里戈,以及两千吕宋士卒,与大汉结交。
大汉,应该是个友好的国度。
这时候,一些普普通通的吕宋人,也开始打起了和大汉贸易的主意。
吕宋是自给自足的经济,但也并非没有余钱。
那些家里有矿的吕宋人,不仅仅是自己家,连带着手底下的工人,也没少挣。
毕竟只要接触到了金矿,像是偷摸着往屁股里塞上几粒,有的是偷漏一二的办法。
柴佬为人做工了二十年,侥幸还在一次矿洞塌方中,活了下来。
因而攒了些金子。
不过他还是没打瓷器、丝绸的主意。
这些东西,可太贵了。
而且一旦被他人看到,还容易被怀疑。
所以柴佬打算,买些汉人的药物。
汉人也卖中草药,好些个中草药,偶尔听那些贵族大人说来,都是能救命的东西。
柴佬想买些中草药屯着,以防不测。
要是以后有机会了,见着哪个大人物病重,还能殷勤献上,说不准,就能被奉为神医药王,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就是那些汉商,着实有些不当人了。
在马尼拉港停留的几个月里,不同版本的药物,卖了好几批。
最开始,是不成熟的半成品。
后面升了个级,变成了尾货。
虽然味道难闻一点,样子抽象了一点,但总归是能治病救人。
然后又变成味道好闻,只是样子抽象。
再变成,味道既好闻,样子又好看。
估摸着,后续还会对药效进行提升。
甚至产出,复合型药物。
实际上每一代的药效提升,都是那么一点点,偏偏价格又死贵死贵的。
可是就算是如此,那些吕宋贵族们,也是一边暗自破口大骂着,一边笑嘻嘻含泪掏出金子。
凭什么?
就凭这中草药,是大汉独家。
治病救人的玩意儿,你就说爱买不买吧?
瓷器、丝绸,以及其他货物。
大抵也是如此。
最开始的产品,都是烂货。
没点过硬的路子,还买不着升级迭代的产品。
至于你说汉商心黑。
那人家也自有道理。
货物卖不出去,哪来的钱雇佣船工,拿来的钱请大汉水师护卫?
他们那可是一船船的世家子弟,都是有学识,有良知的人。
船上的船工要吃好要穿好,护航的水师得伺候好,哪一样不要钱粮?
偏偏吕宋贵族们,都是冤大头。
拿着金子,为了那成本只有十几数百文的丝绸、瓷器,疯狂凑上去。
大汉从指甲缝里,漏出点茶叶,都是香的。
柴佬的家底可没那么厚实。
只能等着一个适合的版本,再入手。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吕宋官方,对贸易的限制,对贵族的大肆监控。
严格限制了买入大汉货物的数量。
不过这都难不着柴佬。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这些日子里,他早就偷着闲,摸清楚了汉人的路子。
比如那汉人因为有感于,吕宋文娱活动缺乏,而特意投资,建造的勾栏瓦舍。
当今大汉天子,喜欢唱曲。
甚至还曾以曲乐,赚了一座城。
也算是投其所好。
据说那出资人,之前还是交趾国的国君。
端的是个高端场所。
不过也不限制普通人进出就是。
这次,柴佬便带着半副身家,偷摸着来到了马尼拉港近海的地方。
这有一块儿划拉出来的空地。
正当中,就是那处莺莺燕燕的勾栏瓦舍。
楼内曲径通幽,点着鲲烛。
飘逸的胭脂香气,随处弥漫。壹趣妏敩
隐隐约约,能见着一群俏丽的女子,她们妆容精致,身穿绫罗绸缎,宛如莺莺燕燕,吸引了众多寻欢作乐的男子。
柴佬有些面红耳赤,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能通过部分特征,依稀辨认出,那些女子,都是吕宋本地的女子。
以往还没发现,竟有这么多俏丽女子。
汉人的脂粉,着实厉害。
柴佬的目光游离不定,尽量避免与这些婀娜多姿的女子们对视。
在这绚烂的环境中,他感觉自己格外拘束。
忽而,他见到了一个吕宋军官打扮的魁梧男人,在女子媚眼如丝的款待下,入了楼中。
柴佬当即表现得愤愤不平。
好家伙,我们向罗舍王缴纳税赋,这群士卒,竟然用税赋,来做这种事?!
必须好好批判一番。
柴佬立即走入楼中,没一会儿,就在那鲲烛的清香之下,被勾没了魂儿。
“旁友,皮子要伐?”
神情恍惚的柴佬,忽然被一个低沉的声音,拉回到了显示。
只见何洪阴恻恻的站在他旁边,将他拉到角落里,随后将衣襟略微往上一拉。
整个人,显得狼腰猿臂,身材修长,很是英武。
尤其是眼神。
眼神之中的欲望,难以掩饰,几乎像是要把他给吞了。
嘶.
柴佬没来由的红了脸。
这勾栏瓦舍里,竟然还有男侍?!
“皮子要伐?”
何洪见柴佬愣神,指着身上的鲲皮,又重复了一遍。
嗯?
皮子?
柴佬认真看了眼,还真是。
这人身上,穿的是鲲皮衣物,是来带货的?
他挠着头道:
“你这么穿,不热吗?”
鲲皮在汉人的货物之中,销量不是太好。
主要源于,吕宋的气候太热。
一年到头几乎没有四季的概念,全是大热天。
这种天气下,都是怎么穿着凉快,就怎么来。
鲲皮只能拿来装饰、收藏,几乎没什么人,会买来穿。
尤其是像柴佬一样的普通吕宋人。
根本不会有闲钱,去买这种没啥用的东西。
何洪又是将头压低了些,声音也更加阴沉:
“大汉天子封了鲲为吕宋府君。”
“你们要是家里供着一张鲲皮。”
“会有府君保佑。”
什么玩意.
我是来买中草药的,谁要你这屁大点用都没有的鲲皮?
柴佬正要将何洪打发走,可话到嘴边,看着那鲲皮衣物,竟是不知怎么的,挪不开眼了。
吕宋府君?
鲲?!
柴佬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
就是没来由的,想要和鲲鲲接近。
以他的身价,自然不能像大汉水师一样,甚至还能养虎鲲。
但他也想,吃一吃鲲肉,将鲲鲲装在胃里。
或是穿着鲲皮衣物,和鲲鲲贴贴。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吕宋,真的被鲲所护佑着吗?!
“要不试试?”
何洪不知怎么,眨眼间,就将身上的鲲皮衣,给脱了下来。
“试试.”
柴佬想象着巨鲲遨游大海,所向披靡的场景。
想象着在鲲鲲护佑下,吕宋的风调雨顺,连年丰收。
竟是跟着了魔似的,也不顾炎热,将鲲皮衣拿起,换在了身上。
没想到,这二手鲲皮衣,穿在身上,却是再也脱不下来。
总能给人一种,独特的触感。
仿佛轻柔细腻的丝绸,与坚韧厚实的皮革,完美融合。
软硬适宜的质地,将身体包裹得恰到好处,不紧不松,仿佛少女亲吻般,贴合肌肤。
甚至柴佬试了试,穿着鲲皮衣,无论是行走、坐卧,心中都能感受到一种,无比舒适的慰藉。
柴佬还看到了,刚才先一步,进入勾栏瓦舍之中的吕宋官兵。
那员军官,竟也是在汉人的忽悠下,换上了鲲皮衣。
他倒是不像柴佬那么纠结。
穿在身上,感受着心中那种奇异感,便开始细细摩挲,挑选起了,适合自己的鲲皮衣。
柴佬咽了咽口水。
已经完全将购买中草药的念头,抛诸于脑后。
中草药能治病救人,鲲鲲难道就不行了吗?
多少年无病无灾,还能从矿难中脱身,肯定都是这身命中注定的鲲皮衣,在护佑着自己。
“尊贵的大人,请问这个鲲皮衣,是怎么一个价钱?”
柴佬完全掩饰不了眼中的渴望,迫切问着何洪。
他算是倒了大霉。
碰见其他人,估摸着兜里还能剩俩子,说不准儿,还可以在这勾栏瓦舍里,正儿八经吃杯茶,听听曲。
可在何洪面前。
只要不屈身在勾栏瓦舍里,给别人奉茶、唱曲,就算成功。
何洪掰着手指,这柴佬看着就是个穷逼,榨不出几两油水。
但几两油水,他也得全都榨干。
“一件鲲皮衣,得要两锭金子。”
这年头,商贾是贱业。
那些跟着出海的世家子弟,大多是族中不怎么成器的家伙。
真正的宗族希望,可不会屈身做些商贾的事情。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有着自己的骄傲。
放在以往,他们是绝对不会,在勾栏瓦舍里,做着这种如摊贩一般,还得偷偷摸摸,买卖的活儿。
可吕宋人手里,金灿灿的金子,摆在眼前。
全都是暴利。
重利之下,没有面子。
如今的船上,可以这么说。
明月之珠,鸦鹘之石,沉南龙速之香,麟狮孔翠之奇,梅脑薇露之珍,珊瑚瑶琨之美,皆充舶而归。
都不带夸张的。
出海简直是暴利!
但在何洪觉得,还可以再暴利一些。
“如果你嫌贵了,也可以拿五十斤胡椒来交换。”
“我需要胡椒,很多很多的胡椒。”
“十斤的胡椒,甚至和可以换一匹丝绸。”
“不过只限这个月,你们罗舍王,对咱们的贸易,有限制。”
何洪心里的算盘打的直响,估摸着何坤在琼州都听见了。
胡椒这种香料,甚至比一些南洋特有的珠宝,更为暴利!
一贯钱的胡椒,等回了中原,能卖到百贯钱。
百倍的利益!
刘恪将一切尽收眼底。
虽说他现在的贸易方针,是跳过罗舍王对贵族们的监视,从小民之中取利。
但也没想到,【自由贸易】加上【齐鸡开府】,所带来的的吸引力,有那么大。
几乎敢来勾栏瓦舍里,偷摸着买卖的吕宋人,临出去了,都得买上点鲲肉、鲲皮。
要么,就是为了鲲鲲被迫卖身,出不去的吕宋人。
“这还是最初级的【自由贸易】,如果再搜罗一些商业相关的天命,针对【自由贸易】合成一番,像【济世安民】一样,升个级.”
刘恪想都不敢想。
那不得比烟草还好使?
一旦他国对大汉形成了贸易依赖,捏扁搓圆,还不是轻轻松松?
“说到【济世安民】,这吕宋怎么还不震?”
早前出海之前,他就对吕宋送过国书,预警过地震。
现在暹罗都已经震完了,暹罗王被吓得拱手称臣。
吕宋咋还没震?
刘恪一直等到现在,也是为了等地震。
还不待他展开思绪。
只听得一阵轰隆声。
“陛下,海上有大浪!!”
典褚急慌慌的向刘恪道着,大有皇帝要是不赶紧撤离,他就直接扛着走的势头。
“不急,去看看。”
吕宋岛如果发生了地震,其实不太妙。
因为沿海,地震之后,很容易引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像是大海啸、火山爆发,都有可能。
不过吕宋受灾,大汉正好展现上邦大国的人道主义精神,紧急救灾。
我们泱泱大汉,可是为了救助灾民,你还能不让我们深入腹地吗?
再借着救灾,趁机给你吕宋全境来个生态调查。
给你保护保护环境,看看土地还能不能耕种,金矿还能不能挖掘,不是很正常?
如果在吕宋如此行为,颇有成效,后续就可以继续模仿。
反正有个【济世安民】在这里,管你什么天灾,咱都能预警。
同样的手段,再去同样有着大量矿产,同样多灾多难的东夷,依葫芦画瓢。
俗话怎么说来着,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嘛。
等刘恪去到海边,就见着海面上浪花翻滚的剧烈。
一层卷比一层高,那冲天的浪花,时不时就卷的港中的房屋还要高。
不少就近的吕宋人,也都见到了这一幕,一个个忧心忡忡的。
甘文禁提议,赶紧将船队迁离。
他可是知道,早前皇帝就给罗舍王送过国书,说吕宋会有地震。
这不就是地震的征兆吗?
高州的地震,他可是见识过的。
要是让船队遇上了地震、海啸,十有九沉,估计这一趟的收益,全赔了。
“别迁,别迁,船上都还挂着网呢!”
匆匆赶来的何洪,连忙劝阻着。
“浪大了,撞进网里的鱼越多。”
“就你们那请客吃饭的法子,多少银子也不够花啊!”
一众人不由得侧目。
这狗东西,是真扣啊,不仅扣,就连格局都没有。
要不是带货确实有点水平,早被人暗戳戳沉海了。
“不急,看着就是。”
刘恪倒是老神在在的,安抚了众人。
甚至亲自登船,又把连着船舵的绳子,攒在了手里。
真要是地震,没有地方,比在驴头船上更安全。
退一万步,就算真的坠海了,还能海漂漂起来。
整个马尼拉湾,足足一整天,风起云涌,海浪都没有停歇。
那些居住在近海的吕宋人,即使是躲在家里,都能听到海浪翻腾击打的声音。
那柴佬更是捏着身上鲲皮衣,不断喊着鲲鲲保佑。
虽说他距离海边,还有些距离。壹趣妏敩
但是耳边听着,都感觉太吓人了……
仿佛近在迟尺,随时都能,把他人给冲没。
甚至马尼拉港,也难得的在夜里,多点了好几盏灯。
普里戈,也是加急采买了一些鲲烛,用来照明。
今天的海浪,真的惊到了所有人。
一些人听着,大汉天子早前就有预警过,说吕宋会有地震。
因而更加害怕。
万一夜里突然来地震,或者来海啸,把港口给冲了,跑都跑不脱怎么办?
不仅仅是普里戈代表着吕宋官方,开始行动着。
下面的普通吕宋老百姓,也各有各的方法。
有的人,坐在家门口,坐了一整晚。
又有人,有的人将鲲皮衣、鲲肉什么的,都收拾在桶里,随时准备提桶跑路。
还有人,索性直接躲到山上去了。
汉人倒是没有那么夸张。
普里戈虽然暂代罗舍王,同意让汉人进入到更深的地方,避难。
但他们都听着刘恪的命令,蹲在了船上。
一夜过去,倒是没什么大事儿。
海浪一卷一卷,但大汉船队,稳如老狗,比地面上,都安全得多。
以至于,大清早的,天刚亮,海岸周围就站了许多煞是惊异的吕宋人。
“吓死我了,全家整晚都没有睡,还以为真的会发生地震海啸,没想到是自己吓自己。”
“谁说不是,我们大半夜就坐在那里等,结果到天亮,啥事也没有。”
“别提了,我们都在山上吃了一晚上的西北风。”
“就是,你看汉人都不带怕的,直接待在船上。”
“就在风尖浪口的,都不带躲闪,咱们还怕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是今天才会出事呢?”
“闭嘴!”
“不至于不至于,有吕宋府君保佑着。”
“我看就是有大汉天子封的吕宋府君,有鲲鲲在,这才没有事。”
“你们看看,海面上的浪,好像也没有昨天那么大了。”
“难说……”
“说不定是八打雁出事儿呢,咱们这儿隔得远,所以也就有了点浪。”
“可别瞎说,八打雁可是王都。”
“王都怎么了,王都还不是吸着”
又是一整天的看海。
吕宋人都关注着潮水,看着浪花一直翻腾着,并没有想象中,减弱几分。
人们提着心,见得天色又黑了下来。
算了,还是再准备准备,要么提桶跑路,要么直接去山上。
昨夜收拾好的家当,都不敢松手,全是抱在怀里。
然而又这么熬了一晚上,啥事也没有。
第三天的马尼拉港近海,充斥着一阵吕宋土话的骂骂咧咧。
听得一众汉人连连摇头。
你们的国骂也太贫乏了。
甚至还有些人,对大汉都起了些怨念。
要不是你们的皇帝,提前好几个月预警,说会有地震。
他们也不至于,见着几叠浪,就这样战战兢兢。
忽的。
浪头又大了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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