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的平静持续着,一直持续着,就如同过去千万年那样,并将持续到今后的无数个千万年中去,即使中间偶有细小的波涛,在以万年为单位的时间之中,平静,依然还是这片大海的常态。

  但在今天却不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海面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高达百米的大浪拍打在伊比利亚的大地上,惩戒军的营地就如同在沙滩上建起的堡垒,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了崩毁殆尽的海崖之上。

  在遮天蔽日的海潮之中,唯有一座灯塔还在苦苦坚持,伊比利亚的圣徒与一众审判官站在灯塔的最顶部,看着眼前的大海默默无言。

  塔下有白色的泡沫翻腾,仿佛无言地嘲笑着伊比利亚人的苦苦挣扎。

  “完了…一切都完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审判官的队伍之中有人这样恍惚地喃喃自语道。

  半个世纪以来一点点夺回的土地,无数人前赴后继的鲜血,铺满每一寸荒野的残尸……现在都在海洋的肚中化作养分,在这次海啸过后,伊比利亚人的疆域,再次退回到了六十年之前。

  “观星站与天象术士们传来的预测,第一波海潮会在三个小时之后到达格棱摩斯特,七个小时后,潮峰就会淹没瓦那罗的高地……十五个小时之后,颂圣棱堡就会面临潮水的威胁。”

  大审判官达里奥站在老人的身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疲惫。

  “疏散工作目前已经开始,但最后能撤出来多少人……谁都不知道。”

  “……”

  沉默,当海洋在眼前沸腾的时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仿佛回到了七十年之前,大静谧的阴影笼罩在伊比利亚的头上,曾几何时,他们自以为已经克服了海洋的沉默,但到了现在,每一个人都只能失声。

  他们又能说什么呢?他们的话语又有什么作用呢?壹趣妏敩

  “……”

  在众人的最前端,老人持灯的手上青筋暴起。

  他已经没有第二个七十年了。

  但达里奥可以有,他的学徒也可以有,千千万万的伊比利亚人,总是能凑齐几个承担延生秘术的人来的。

  驻留在岛上的惩戒军部队正在加固这座灯塔的基底,感谢古代伊比利亚人的先进科技,脚下的这座灯塔应该能够幸免于难。

  ——那就不算从头再来,比起七十年前,他们至少多了一座古代的灯塔,还有几个残存的节点位置。

  大不了一切从头开始。卡门看着眼前的大海,帽檐上的国教徽章在提灯之下熠熠生辉。

  不过——

  “嘶——”

  借着灯塔刺破海面的辉光,卡门看见无数的残肢夹杂在海水的泡沫里:那是被水流撕裂的海洋生物,其中并不乏恐鱼的身影。

  这阵吞天灭地的大潮,来得确实莫名其妙了些。

  ………

  在灯塔底部,延绵到上万米深处的海沟之中,无名的灰烬第一次察觉了自己想要猎杀的“薪王(水产版)”,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祂与海洋相连,不蒸干整片海水,伟大的初生便永不消亡。

  ——好在水月mizuki言而有信,所以自己不必劳神苦思,接下来的事情,自己只需见证。

  这是新世界以来,发生在“初生”之间的第一次冲突。

  灰烬乘着“蔓延的枝条”,向着“腐化之心”直直冲去。

  ………

  提问:海水是由什么构成的?

  如果你是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并且还没有将知识全部归还给自己的恩师的话,你通常会回答盐类,水分,各种酸碱,以及多种多样的可溶性杂质,而这个问题的答案还会根据不同海域的变化而产生改变,所以,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个有着标准答案的问题。

  但是在这里,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只有一个:

  水,蛋白质。

  灰烬伸手划过海水,乳白色的细小颗粒凝聚,甚至是悬浮在深蓝色的无光之地里,在这乳白色的高墙之前,就连水体都不显出丝毫流动的状态,只有不时拍打到自己身上的组织与尸体,还在证明这片海洋中“水”的属性。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水月mizuki言而有信,一根粗壮的触手扎穿了那套本就破破烂烂的下级骑士铠甲,将过滤出的氧气源源不断地泵入不死人英雄的体内。

  但在祂的身上,灰烬只看到了闪闪发光的两个大字:“薪王”www.sxynkj.ċöm

  他这才彻底相信了作为人类的“水月”所做出的承诺,那把随时准备挥向mizuki头顶的大剑,终于被他插到了腰间。

  在取回了自己巨兽般的躯体与权能之后,那个出生在东国沿海,喜欢打游戏,挂着一把阳伞,还总是戴着蓝色小帽子的男孩已经彻底融入了海洋,作为从长眠中苏醒的第一个祭品,“蔓生的枝条”,显然对这个男孩非常满意。

  于是,在男孩的意志之下,原本僵死了万年之久的枝条开始舒展,遍布所有肢体的分泌腺开始运作,酶活性开始不断飙升,所催化合成的信息素如同开闸放水,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注入了这片由伊莎玛拉占领的大海。

  而由此所带来的海啸与风暴,只能算是一点正剧开场前的马戏,为两位深海主宰的战争铺开一个干净的战场,免得那些陆上的生物打扰初生的心情。

  借着不断翻涌的海潮,水月释放的信息素可以扩散到尽可能远的地方去,在接收到来自大群意志的指令后,一只属于mizuki的军队正在飞快地成型。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原先秩序井然,和睦相处的恐鱼们便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个派系,原本聚集在同一块礁石上,分享着同一只猎物的两只个体开始毫不犹豫地互相攻击,浅蓝色的血注满了整片海洋——当集群意识中出现第二个声音之时,分裂往往比团结来得更加迅猛。

  大群之中人人平等,但平等,往往也分三六九等。

  但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伊莎玛拉的回击却显得有心无力,并不是作为初生的权能与力量不如水月,而是在祂回击的路上,挡着两个猎杀海潮的狂人。

  “嘶……呼……”

  【猎潮的骑士】抚摸着自己忠诚的坐骑,原本柔顺的鬓毛已经被异质化的鳍状结构所取代,但骑士从不在意细节,他只是猎杀海洋。

  “咕嘟咕嘟……”

  另一个身穿重甲的骑士抓着这匹战马的尾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咕嘟咕嘟的气泡从她的盔甲之中倒灌出来,于是艾芙雷德闭上了嘴巴。

  骑士盯着大群之主,发出神经质的、压抑至极的嘶吼。

  “罗辛——南特!”

  他呼唤着自己的战友,忠诚的战马一如既往地响应了他的呼号,带着骑士冲向了大海。

  【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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