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抵京之后,先不着急去拜会小皇帝,而是去拜会了之前自己在朝中的大靠山王琼。
晚间,王琼府上举办家宴,三个儿子朝立、朝需、朝翰在一旁陪坐,共同招待王守仁。王琼特意将自己的幼孙王佳也一并叫到席上,学一学朝中官员们的交际。
大家坐定之后,王琼首先举杯笑道:“今日,咱们老王家人终于凑齐了。伯安此番进京,姗姗来迟,显得颇有顾虑啊。”
王守仁立刻举杯,恭敬地回答王琼道:“阁老言重了。不过是虚名在外,搅扰地方一路鸡犬不宁,实在惭愧。”
王琼笑道:“皇上对你这位王圣人期盼已久。明日入宫陛见,说不得会刁难你一番,伯安切莫大意了。”说罢,王琼将自己的幼孙王佳叫到身边来:“佳儿,快过来见过阳明先生。”www.sxynkj.ċöm
王佳立刻起身趋步来到王守仁身前,恭敬一礼:“小子王佳,见过阳明先生。”
王守仁捻须点头道:“果然一表人才,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王佳红着脸低头不答。王琼指着他孙子对王守仁笑道:“这是我家老三的次子,如今在皇帝身边读书。老夫怕他跟着一群武勋子弟学得一身坏毛病,特意请伯安日后多多提点。”
王守仁会意,立刻从袖中掏出一枚玉,塞到那王佳的手中,道:“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的,你莫要因此而多想。日后该怎么读书,你还怎么读书,身边人的习气,又能影响你几分?你祖父将你送去皇帝身边做伴书郎,他的道理和其他人家不同。你日后还是要走科举的路子,方才能行稳致远。我将这枚玉蝉送给你,希望你能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王佳的眼睛突然红了,点点头收下了那枚玉佩。“多谢阳明先生指点。”说罢,王佳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王守仁笑着安慰道:“去皇帝身边,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别听外头人的风言风语。士林嘛,不过是个小圈子,也一样是糊涂人多明白人少。天下事,天下人看,天下人言,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角度,也有各自的说法。只因视角不同,立场不同。不论如何,在这世上能站得最高、看得最远的,不外乎皇帝。你在皇帝身边,将来能看到的风景,要比我等老头子们所见所闻,精彩得多啊。”
王佳深受鼓舞,赶紧擦一把脸,点点头道:“多谢先生提点。小子日后一定志向不改,一心向学,多听多看,绝不辜负家里人的期望。”
宴罢,王琼和王守仁一并坐在书房里。
从午门之变到张永之乱,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大明京师已经发生了两起兵变了。局势动荡不安,人心浮动,主少国疑。武宗暴毙留下的烂摊子,转眼交到了一个年仅七岁的小童手里。作为亲历者和当事人,王琼也显得无可奈何。
王琼叹道:“京城中这两个月发生的事,伯安应该已经都知道了吧?”
王守仁点点头,及时劝道:“阁老!现在,宜与江彬做切割了。”
王琼长叹一声,摇摇头。
王守仁说的话,自有他的道理。江彬的发达本就是一个异数。若没有先帝朱厚照的跳脱,身为宣府边将的江彬不可能走入朝堂的中心。可先帝已经不在了,在文臣、勋贵们持续不断的夹击下,江彬将会逐渐落寞下去。这是所有人都能预见的事实。
当初,王琼之所以结交江彬,主要是为了讨好先帝朱厚照。通过江彬的关系,王琼给朱厚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顺利当上了兵部尚书。上位以后,王琼破格任用许廷光、王守仁等人,取得一系列军事上的胜利。他最妙的一手棋,就莫过于将王守仁下在了江西宁王的老家。这番远见卓识与识人之明,实在是常人不能及也。
不过,有所得就必然有所失。
王琼与江彬绑定得太深,将来,随着江彬的倒台,他也必定会受到牵连。现在,趁着江彬失去军权,老虎无牙的时候,一举与江彬切割,重新回归文臣序列,无疑是最正确的一步好棋。
可王琼依旧摇头。
作为一个与清流对标的循吏派领袖,大明内阁的第二号话事人,王琼考虑问题的角度,和王守仁这个兵部尚书已然不同了。
“伯安啊,你说先帝最大的功绩,到底在什么地方?”
王守仁笑道:“先帝最大的功绩,莫过于威服四夷。这也是礼部加其庙号为武宗的原因。”
王琼苦笑着摇摇头。“先帝最大的功绩,其实是给后人留下了一批武将。”
在原来的时空中,随着正德皇帝的离世,杨廷和以最快的速度拔掉了正德武将集团,抹去了朱厚照曾经存在过的影子。大明朝继续着土木之变后的路数,文人逐渐掌握军权。可惜,文官争权结党,武将没有出路,要么自我腐烂,要么养寇自重。
在当下的这个时空中,由于朱载酆的即位,正德武将集团出人意料又合情合理地存活了下来。
王琼将他一直藏在心底的考量,透露给了王守仁。
王守仁惊讶道:“阁老!小皇帝真能像先帝一般,驾驭得了这样的马车吗?即便当今皇帝日后长成一代明君,那后世的皇帝呢?难道也能代代是明君吗?”sxynkj.ċöm
王琼哈哈笑道:“伯安啊,咱们都读过史书。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国家代代明君,也没有哪个朝代永远不亡。你我都历任地方,自然明白,天下事,远非那些清流们三言两语说得那样轻巧。若没有一个能压服朝臣的皇帝在,日后的朝堂,必将党争四起。党争一起,人心就再无是非了,这远不是你的心学能化解的。”
王守仁明白了。王琼暗中打算,是要施展手段,给小皇帝留一批能指挥得动的武将。这批人,自然不会是拥立过皇帝的江彬。
王守仁深受感动,沉声道:“阁老,这样做,您有没有考虑过您自己日后的下场?”
王琼起身,将一个墨盒交到王守仁的手中,笑道:“老夫的身后事,就都拜托阳明先生了。”
.
第二日,穿戴整齐的王守仁进宫拜会小皇帝。
清晨起来后,朱载酆只穿了一件常服,也没有戴礼冠,早早就来到了文华殿中等候上课。小皇帝特意选择了一个靠旁边的座位坐下,独自翻书。隐在一众学童中,他应该不会被王守仁认出来。
一众小阁老和小侯爷们三三两两都到了。看见小皇帝的装束之后,众人纷纷惊奇地围上来。
“皇上?您这是?”王佳与江家公子结伴而来,看见小皇帝的装束,不由惊奇问道。
朱载酆神秘一笑,对众人说:“待会儿咱们见到王阳明时,谁也不准说我是皇上。皇上今天病了,于是拜托伴书郎们,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王圣人。”
说罢,小皇帝伸出狗爪子,摊开手掌,原来是一大摞揉皱了的纸团。
“大家来抽签,抽到谁,谁待会儿就以纸团上的问题,来询问王阳明。谁要是驳倒了王阳明,朕便赏谁一副唐寅的画。”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与嘉靖争皇位更新,第61章 托后事阁老设宴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