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趣文学 > 言情小说 > 假千金是女扮男装的暴君(穿书)小豹砸 > 第 21 章 今天大结局了吗(二十一)
  *

  很显然,不止容玥一个人这么想,席希立刻迈出一步挡在了陈纤韵正前方。

  陈纤韵怔愣地看着那扇门。

  已经入夜了,孤男寡女,公子他去了叶姑娘的房间……

  席希的脸色比陈纤韵还难看。

  如此三番两次,师妹是当真一点都不将他的心意放在心上。

  当即压低了声音严厉地警告陈纤韵,“陈师妹,别忘了这是行走在外,你代表的可不只是你自己的脸面!”

  姚娉婷相比之下要镇定得多,更是对陈纤韵的不屑。

  只有这位出身高贵的陈姑娘才看不清,自欺欺人罢了,她早就知道公子对那叶姑娘有多在意。

  容玥赶紧拉着陈纤韵,绞尽脑汁地替顾宴清和叶软色解释,“想来,他们是有事要商量,再说了,马上就要用饭了,必定是光明正大的事,所以才不避人的,师姐别多想,千万别多想……”

  容玥真是怕了她这位师姐了。

  只要遇到叶公子的事,就莽得毫无理智可言。明明平时也不是这样的人。

  小二正在为难要不要敲门呢,姚娉婷已经挽起袖子屈起手指扣门了。

  “叶姑娘,叶姑娘。”

  顾宴清和叶软色都听到了姚娉婷的敲门声,这时却谁都没理。

  叶软色走到顾宴清面前蹲下。

  公子不能视物,眼前一片漆黑,只觉一股带着桂香甜味的小小清风,便知道她扑来了他眼前。

  玉面随着她的动作而配合地颔首。

  叶软色去拉顾宴清的手,又不敢多碰他,只拉着他的指尖,哀求他,“勾月,你别这样,你暂时看不见,又受伤,我不照顾你,你会过得很艰难的。”

  顾宴清掌心一痒,如同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是她耳边的发丝,因着动作急,越过耳廓散落在他的掌心。

  公子掌心未动,静静地容着这一缕青丝,在他掌心跳啊跳。

  他的声音好轻,几不可闻,“我知道的。”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赶我走?”

  “嗯。”他的声音轻得仿佛没有重量,指尖轻轻捏住了她的垂发发稍。

  烛火下,公子抬了头,烛火微弱的光辉在那一双盲目中摇曳跳动,落在叶软色眼中,却映衬得异样夺目,仿若佛祖拈花指尖那一小簇耀眼的光芒。

  “我都知道。”

  他知道,从冰冷的谋划而言,他做了最蠢的决定。

  但,为了送她走,为了让她活下去,这是他心甘情愿承受的代价了。

  但最终,顾宴清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轻轻反手覆盖住了叶软色微凉的手。

  “不怕,以后都会好的。你会过得很好的。”

  “那你呢?”

  “你走了,我怎么都好。”

  房门外的人听着屋内说话的声音还在继续,不复方才类似争执的声音,两人的声音都低缓了下去。

  尤其是公子。

  即使隔着一道门,却依稀能分辨得出公子对那叶姑娘说话的声音有多温柔。

  二女一时犹如沉入醋缸。

  除了容玥,门外谁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小汤圆急得摇顾宴清的手,抽了一下鼻子,“不行的,你,你过不好的……”

  他原本应当在两个月后才出事,连系统都认为这两个月凶险异常。

  他并不是一定能保下命来的……他并不是不死的呀……

  顾宴清鼻尖轻溢出一声叹息,指尖撩起那缕在他手中缠磨了许久的青丝。

  “傻子。”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那么在他身边的她,焉能有命活?怎么不知道想想自己呢?

  房门外的小二,也不知道这群客人是什么来历,只觉得气氛肃杀得很。

  况且其中三个人,三个人三把剑,那女侠已经把手按在了剑柄上,一副随时要砍人的样子。

  小二两股颤颤,只觉得自己实在受不了了,心一横,装作摔倒地推开了叶软色的房门滚在地上,“哎呦喂……小的该死!客官恕罪!”

  房门大开,陈纤韵他们连忙跟着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端坐着的公子,力度极轻柔地将他面前少女的头发撩回白生生的耳朵后面去,而后将人带着站了起来。

  却是依旧以自身挡着她,并未让他们瞧见。

  他怀里冒出一声轻轻的抽噎。

  因着公子持身极正,同他们惯来疏离守礼,如今这一声女子委屈的抽泣是从他怀里冒出来的,反而衍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让容玥当即红了脸退了出去。

  从陈纤韵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小姑娘茸茸的乌发发顶和公子虚揽着她的手臂,其余的被挡得严严实实的。

  公子转过头,并不见恼怒或窘迫,一如既往的和光霁月,如玉的侧颜带着浅笑,看不出什么不妥,也不提他们闯入房间多不妥,只轻缓地道了一句,“让诸位久等了。”

  席希烦燥地拱了拱手,到底将礼仪做全了。

  “是我等无状了,误闯叶姑娘房间,打扰二位谈事了。”

  席希以眼神勒令她们几个退出去,却不料一旁滚在地上的小二呆楞楞直勾勾地盯着顾宴清,看得眼睛都不眨,忘记了自己的姿势多么狼狈。

  天爷啊,这公子莫不是神仙下凡吧……

  凡人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好看!

  结果他被席希黑着脸拎了出去。

  房门也被席希重重关上了。

  席希都快气炸了,结果陈纤韵更不高兴,“师兄你推我们出来做什么?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成何体统。”

  关门之际,她看见公子执起手帕,低下头去,给叶姑娘擦眼泪,声音压得很低,乌发垂落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听不到。

  只在那一瞬,公子怀里的小姑娘抬了头,眼眶湿润委屈地望着公子,安安静静由着公子轻轻给她擦眼泪。

  不止陈纤韵看到了,姚娉婷也看到了。

  但姚娉婷冷静得多。

  她只是心口砰砰跳。

  她竟从不知,公子同叶姑娘私下独处时,是这般模样。

  竟和在他们面前完全不同……

  公子他,是不是在哄着叶姑娘?

  那样清冷难攀的人,竟也会哄人的吗……

  席希被陈纤韵的话激得额头青筋猛跳:……!!

  那你老是想掺和进人家私下的相处就成体统了?!

  稍过了一会儿时间,房门再次打开,众人望过去,只见叶公子先迈了出来,已恢复成了他们惯常见到的温和疏离的样子,叶姑娘才从他身后慢吞吞地挪出来。

  陈纤韵瞧得心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扭过了头,容玥瞧了瞧。

  小姑娘果然才哭过,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头,衬得眼睛越发湿润滚圆。

  容玥从来没见过叶软色这么的小可怜巴巴的样子。

  即便受伤昏迷,她也是不曾哭过的。

  容玥越发好奇叶公子跟她说了什么。

  小汤圆心中不郁,鼻子一酸,耳朵边忽然回荡起顾宴清给他擦眼泪时说的话,赶忙憋回去了。

  他说,“有人来了,不哭了。”

  勾月说,不能在外人面前这么哭,不体面。

  小汤圆自然是要做个体面人的。

  不能哭,憋回去。

  *

  这顿席面的菜色很是不错,尤其是在山里风餐露宿了这么久之后。

  便是姚娉婷碍于脸面克制自己,也都吃了不少。

  只有顾宴清和叶软色用得不多。

  顾宴清出身姑苏顾氏,即便不记得了,自幼养成的习惯已刻入他一言一行,每个菜都动了两三筷子,但说偏爱哪个菜多吃几筷子,却是没有的。

  陈纤韵看着姚娉婷在顾宴清面前大献殷勤,频频为他布菜,心中不屑。

  忽觉得便是御膳也没有胃口了。

  陈纤韵心中冷笑,却并不挑明。

  世家大族使奴唤婢,顾玉砚自是被人侍候惯了的。吃一顿饭,一群奴仆围着伺候本就是常事。

  姚娉婷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自贬的行为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回应,而是被漠然地轻视了。

  姚娉婷求的并不是卑微的奴仆,而是一个留在公子身边的机会。

  可公子就是顺了她的表现将她当作了下等的婢仆。

  偏偏她还一无所觉。

  看她嘴角噙笑的样子,大概只满心欢喜地以为公子大约是接受她了。

  顾宴清什么都没说,依旧温和有礼,但世家贵子的冷漠却在无声无息间展露出来。

  在场几人中,除了出身良好的陈纤韵,谁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即便是陈纤韵,也有些怔愣。

  他们见多了公子对叶软色的温和周全,几乎觉得他没有一点距离感,但在这瞬间,就仿佛见到了那最真实的那一面。

  陈纤韵心中极复杂难言。

  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弄错的,他出身定是极贵。

  姚娉婷还在暗暗窃喜,这顿饭真是顺风顺水,她夹什么,公子便吃什么,丝毫未曾给她半分难堪。

  再看那叶姑娘,一顿饭都安安静静没说话,知低垂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肉。

  姚娉婷掠过叶软色头顶的眼中暗含三分得意。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各怀鬼胎,就在姚娉婷要顺势对顾宴清再次提出留下她的请求时,顾宴清却以茶代酒跟众人告了别。

  众人一愣,尤其是姚娉婷和陈纤韵。

  席希忍不住心中大喜,一口酒呛在喉咙里。

  终于,终于要和叶勾月分开了,天知道他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憋屈日子!

  只要叶勾月在,就没人看得到他。

  而且,再呆下去,师妹只怕是痴得要疯魔了。

  容玥是最无所谓的。

  在外游历,都是聚聚散散的,知晓了天底下还有叶公子这样的人物在,她便知足了。

  姚娉婷心中一慌,手中失力,不小心打碎了一只勺子。

  她已顾不得好不好看,“扑通”一声跪在顾宴清身侧哭求。

  “公子!求公子别弃小女于不顾,收了小女在身随侍吧。”

  姚娉婷膝行着,哭得瑟瑟发抖,“求求公子可怜可怜娉婷,您不要娉婷,娉婷真的走投无路只有一死了。

  您是娉婷的救命恩人哪,求公子怜惜呜呜呜呜……”

  姚娉婷真的吓住了,那跪下的声音连容玥听着都觉得膝盖疼。

  但顾宴清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脸色未变,白瓷勺捏在他葱白修长的指尖,衬托得犹如白玉官坯一般。

  他缓缓搅动着碗里的三丝羹汤,嗓音清越温和,不可辨喜怒,“姑娘言重了。”

  竟是未动半丝恻隐之心的样子。

  雅间一时有些安静,只剩下姚娉婷的哭求声。

  席希有些吃惊于顾宴清竟会无动于衷。

  他一直认为叶公子虽少言寡语,但心肠柔软,毕竟他对待叶姑娘是什么样的,大家都看在眼里。

  没想到换个人就……

  席希虽然也不喜这姚姑娘,觉得她为人不诚,算计太多,但这叶公子,也未免太铁石心肠了一些。

  人家姑娘好歹哭成这样了。

  这场面实在是难看得很。

  哪有人吃着吃着饭便跪地嚎哭的。

  偏巧,这时小二端着最后一道菜进来了。

  “上菜咯!炙鹿肉佐莲花面!”

  小二进来后,看到地上跪地的女子只愣了短短一瞬,立刻堆着满满的笑容绕过了姚娉婷,将菜放在了叶软色面前,迅速出去了。

  叶软色一晚上没怎么吃,这道菜是顾宴清后来特地加给她一人的。

  这道莲花面,是拂月城特色的小菜,虽未小菜,制作工艺却复杂又耗时。

  以文火将鹿骨配以整鸡,猪骨,再加上拂月城周边山里特有的几十种菌类和药草,熬制过夜,熬成浓白的汤底,下入新鲜擀制的手工面,刚熟即捞出,在碗中卷成类似莲花的造型,即可上桌。

  因造型独特,故称莲花面,也称鹿骨莲花面。

  青丞山三人看着那道鹿肉,皆是想起了破庙那晚上,他们几人围在火堆边啃叶软色猎来的那只鹿。

  容玥暗忖。

  叶公子点这道鹿肉,不只是无意还是故意。

  叶软色低头凑上去闻了闻,不禁“咦”了一声。

  真是奇了,明明是荤食,却有一股清新的花香气,如同在闻百花甜羹。

  顾宴清听到叶软色的声音,便知她有兴趣了,眼中不禁浮现丝丝笑意。

  即便如此,还是不放心,温声叮嘱她,“方才吃的太少了,这些要吃完。”

  他也不记得自己何时吃过这边城特色,一晚上听着她的碗筷甚少有声音,便想着这道莲花面她一定喜欢。

  姚娉婷哭得嘶哑可怜,却不见公子有半分的怜惜。

  寻常的公子哥,见美貌少女这么泪水涟涟地哀求自己,早就受不住地抱着安慰了。

  顾宴清那眼眸一如月下初见时一般清澈透蕴,风华如沐,此刻却冷得让她心底生寒。

  他的眼中,只看得见一个人。

  别人,只怕就是自戕在他眼前,他也不会有半分动容,依旧是温言缓语,言笑晏晏。

  姚娉婷头一次意识到面前的公子,不是她可以算计攀附的人。

  可他这个人,他出现在她眼中的那个瞬间,就注定了如果得不到他,她这辈子都不甘心!

  姚娉婷看着自己的眼泪打湿裙摆的一角,心一横想去抱顾宴清的小腿。

  却不料陈纤韵一直在注意着她,眼见她抬手,当即手腕一转,扔出去一根筷子,直直地扎在姚娉婷面前。

  好在姚娉婷的手缩得够快,否则必是要伤。

  席希不赞同地看了陈纤韵一眼。

  陈纤韵避过他的目光,心中翻了个白眼。

  以前怎么没发现,大师兄遇事如此优柔寡断。

  她语气微凉,“姚姑娘真是好口才,公子若不依你,你便要寻死,依你所言,公子岂非只有依了你这一条路可走?

  这一手以弱逼强,姑娘玩得甚是自如。依我看,姑娘如此人才,怎可能离了公子便寻不到活路呢?

  公子得求着你抬手放条生路才是。”

  话音一落,姚娉婷含恨地看着陈纤韵。

  那目光似要将陈纤韵吃了一般,“陈姑娘出身高贵,又有师门倚仗,怎知如我这样出身卑微的弱女子,在这乱世中何等艰难?姑娘又何必出言讽刺于我这等苦命女子?”

  陈纤韵扔了手中的勺子,在瓷碗中发出“铛”的一声清脆响声,脸上毫不掩饰地泛着冷意,“你出身卑微,你弱,公子便必须收了你在身边?岂不知这天下,弱者万万千,公子是否要见一个救一个?这难不成是谁弱谁就有理的世道?

  大家萍水相逢,公子于你也算有救命之恩,吃公子的住公子的,还要逼着他为你的野心和愚蠢妄念付账,这是何道理?!”

  吸面条的叶软色这才刚刚知道那姑娘的名字。

  原来果真是话本里出现过的女配。

  但这姑娘,原本应该是女主叶初的贴身侍女,同样是提早出现了。

  剧情里,陈纤韵是叶初的好友,因此她每次与姚娉婷见面时,都是一团和气的。

  小汤圆一时有些泄气。

  如今一切乱套,她都要被赶走了,哪还顾得上剧情。

  正想着,一片蘸着红色辣椒的炙鹿肉被放到了她的碗里。

  顾宴清摸摸软色的发顶,叮嘱她,“不能食辣的话,把肉丢出来就好。”

  软色嗯了一声答应。

  吃了一口,果然吃不了,“呲哈”了一声,顾宴清又将一杯清水推到她的手边。

  席希感觉自己尴尬得坐不住了。

  再看这叶公子,竟如此好城府,吵成这样了,他竟还一门心思投喂小姑娘。

  姚娉婷恨陈纤韵戳穿她的谋算,一点余地都不给她留,当下只能哀哀地仰视着顾宴清。

  “公子,公子是娉婷的救命恩人哪,公子只当收了一只小猫小狗在身边吧。呜呜呜……”

  弱质纤纤的少女哭得可怜,可奈何公子着实郎心似铁。

  席希实在看不过去,眼神示意容玥赶紧去将人扶起来。

  容玥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剔着牙齿正看好戏呢,却接到自家大师兄的示意。

  他家大师兄帮着师父料理师门日常事务,平息争端都快成本能了。

  容玥再看了看旁边气得冒火的师姐,无奈让陈纤韵附耳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句话,这才起身走向姚娉婷。

  陈纤韵惊讶地看了容玥一眼,容玥点点头,而后陈纤韵竟不说话了。

  容玥说的是,“师姐莫急,叶公子厌恶姚姑娘,断不会留。”

  陈纤韵突然熄火了,眼神落在叶软色额头上裁得方方正正的棉纱软贴上。

  她怎么忘了,姚娉婷害得叶姑娘受伤昏迷,公子昨晚对她的态度就甚是冷淡。

  而现在,不过是昨晚的事又一次上演罢了。

  只有她,关心则乱。

  陈纤韵低头自嘲一笑。

  倒是她忘了,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即便要将人拖到泥里踩死,面上也是温和客气的。

  她怎么也跟姚娉婷一般被惑得不轻,当了真。

  容玥弯腰去扶姚娉婷,“姑娘,起来吧,这拂月城甚是繁华,哪里没有生路呢。”

  姚娉婷自知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怎么肯起来。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她顺着容玥的力道起来后,竟越过顾宴清跪在了叶软色面前。

  “姑娘,求求你了,收留娉婷做个杂役女使吧,我什么都能做的。

  求求姑娘让公子留下我吧,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姑娘。”

  饶是席希,都觉得这回过分了。

  萍水相逢,凭什么将人逼迫至此,知道叶公子这边行不通,就去缠磨叶姑娘。

  就连陈纤韵都不由紧张地看着叶软色。

  她可千万不要不识抬举,辜负公子回护她的心才好。

  却不料,叶软色都没有回头,有些低落地捏紧了筷子说,“你求我,又没有用。”

  真的没有用,她都要被赶走了。

  这姑娘是想跟着她,两人相依为命浪迹天涯去吗?

  小汤圆低落小声地说着严酷的拒绝之意,倒是让众人愣住了。

  只有顾宴清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给她盛汤的手微顿,长睫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姚娉婷只以为叶软色说的是,她做不得主。

  心中大骂叶软色装模作样,只想一个人霸占着公子不放。

  姚娉婷还欲纠缠,却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道,将她生生从地上逼了起来,膝盖犹如被密针扎过一般生疼,额角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青丞山三人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互看了一眼。

  没看见动手啊……

  但……这个房间里,能做到的似乎也只有可能是叶公子?

  姚娉婷后背猛地窜上一股彻骨的寒意。

  背对着她而坐的公子,温和沁润的嗓音字字如落珠滚玉,好听得令人齿冷,“姑娘速去找个大夫还来得及,迟了膝盖容易落下病根。”

  容玥吞了口口水,只觉得脖子发凉,小心地觑着顾宴清。

  方才不论姚娉婷怎么纠缠他,他都不曾露出半分不悦,可姚娉婷居然胆子肥了去纠缠叶蔷。

  才说了一句,膝盖都快保不住了。

  啧啧……

  这护的呀……

  叶公子每一次情绪波动,似乎都是因为叶蔷。

  容玥都不敢去看自家师姐的脸色了,只能叹息一声。

  姚娉婷骇然地看着顾宴清修长挺拔的背影,几乎跌出了雅间。

  看着姚娉婷失魂落魄的背影,陈纤韵心中的畅快被一抽而空,被浓浓的苦涩所代替。

  再看着那两人手腕上或深或浅的红色勒痕,只觉得异常刺眼。

  如果没有姚娉婷在旁边衬着,对比落差还不至于如此明显。

  明明,大家都是萍水相逢,不是吗?

  他和那个孤女,又能早了几天认识呢?

  他为何便要回护她到这种地步……

  *

  用完餐,顾宴清让叶软色先回房间去,他找了席希,不知说了些什么。

  小汤圆在房里乖乖等着他,晓得他有话要交代。

  但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顾宴清回来的时候,软色靠在窗边的榻上睡着。

  顾宴清从床上抱来被子,轻轻地给她盖上,自己坐在榻的另一边,静静地守着她。

  顾宴清单手撑着小几,指尖轻轻揉摁着头上的穴位。

  方才,他是去请席希帮忙的。

  席希倒是满口答应,却不知为何,频频提起陈姑娘的未婚夫。

  说陈姑娘那未婚夫身份极为高贵,而且仕途坦荡,年纪轻轻就已经官拜正二品,手中权柄滔天。

  最难得的是,他还是一位极少见的美男子,倾慕于他的贵女不知凡几。

  席希言语间极其推崇,还要问顾宴清觉得他比之那位未婚夫如何。

  顾宴清不明白席希为什么要特意跟他说这些与他无关的东西。m.sxynkj.ċöm

  而且是以这样微妙的语气。

  顾宴清只能说,这样的人中龙凤,自然是他区区一介江湖草民比不了的。

  席希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是啊叶兄,虽然论容貌,我看那人未必就比得过你,可谁让人家是天之骄子呢。”

  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

  连他心爱的师妹,也要上赶着去给那个人做妾室。

  这么一比,果然还是叶勾月比较顺眼。

  毕竟他空有美貌,还是个病弱的瞎子啊。

  顾宴清还在思索着席希那段话的深意,叶软色就醒了。

  方才打盹的时候,她想出了一个极好的破局之法。

  叶软色爬到顾宴清身边坐下,“勾月,我们回山里吧!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有人追杀你,而且,我能养活你的。

  这次保证不给你吃鸡毛鸭毛动物毛了!”

  顾宴清听了,只是轻轻一笑。

  “这的确是个办法。”

  叶软色刚笑起来,却听见公子的声音淡得似要融在灯火中,似叹息,“可那要躲多久呢?躲一辈子吗?”

  叶软色被他问得一愣,“不是啊,只要你都好了,我们再出来就是了。”

  顾宴清坐了起来,手握着一把小巧的剪刀,在小几上剪着烛丝,唇色鲜红的薄唇边漾出一抹凉凉的笑意。

  “那我若是一辈子都好不了呢?

  便一辈子都躲在山里,连累你也跟着我做一辈子的野人吗?”

  叶软色摇头,“不是的,你很快就能好,真的我发誓,尤其是你的眼睛,很快就能好的,都是我不好……”

  顾宴清唇边始终有着笑意,不曾淡去。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找他,那也只能是最近的一段时间而已了。

  过了这段时间,只怕……

  他缓缓道,“可我不愿呐。我虽失忆,却还有两分心气。壹趣妏敩

  仇人将我迫害至如此田地,难道我连同他们博上一搏,反击回去,叫他们也尝尝我如今滋味的勇气都没有吗?

  龟缩一角,苟且偷生,非我所愿。”

  叶软色知道顾宴清未来会成为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人,可他自己并不知道啊。

  在他的眼中,他的世界已成一片漆黑,他已退无可退。

  可即便前途已成一片黑暗荆棘,他依旧敢以一身纯白,孤身抱剑闯之。

  叶软色哑口无言地看着顾宴清,只觉得此时的他比平日里更为惑人,比她还像个妖精。

  他眉心的朱砂痣比白日里看到的更灼目耀眼,在烛火的晕染下似红得能滴出血来。

  叶软色低下脑袋,别开视线。

  她真的想吃他豆腐了……

  顾宴清近在咫尺的眼睛染着点墨般散不去的黑,深掩着眼底从不轻易示人的傲气和忧思。

  再抬眼,依旧是个温柔和善的公子,仿佛方才如见剑气出鞘的的锋利只是错觉一般。

  顾宴清只温和地看着叶软色,她便晓得是无法叫他改变心意了。

  叶软色怜惜地看着顾宴清的侧脸。

  他失明失忆又重伤,却克制着自己从不曾乱发过一次脾气,这份常人难以匹及的隐忍,当是来自这份深藏的傲气。

  可她明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却还是拦不住他。

  小汤圆很小声,“可勾月和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啊。”

  你是狗系统珍贵的男主苗苗君啊。

  可顾宴清似乎误会了叶软色的意思,清凌凌的眼眸如注入了一汪灵动的泉水般,仿佛平静的湖面被砸入了一颗玉石,泛着层层圈圈的涟漪,不再平静。

  “我知道……”

  小汤圆疑惑地摇头,低喃,“不,你哪知道了。”

  顾宴清放下剪刀,“蔷儿,这是我选择的路,虽非我所愿,但行路至此,我已不想退让。不管我落到什么下场,都是我自己选的。

  可这却不是你该有的日子。”

  “我不走,我不能不管你呀。”叶软色抓住顾宴清的手臂,“不管你有什么样的仇家上门,我都不怕。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顾宴清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把叶软色的手从衣服上轻轻拉下来,放在掌心托着,良久才道,“不好呢。”

  “你还小。”

  谁也没有办法说服谁,今夜终究是没法谈妥了。

  夜深后,顾宴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可半夜陡生变故。

  *

  半夜的雨下得格外大,大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噼里啪啦的雨声,凉入心扉。

  叶软色睡得并不安稳,半睡半醒间似乎听见了笨拙木窗推动的“嘎吱嘎吱”声。

  忽然,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了异样的响动,似乎是桌子被推倒的声音。

  软色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来不及披上衣服就赤着脚推门跑了出去。

  顾宴清的房间紧闭着门。

  “勾月……”“不许进来!”

  勾月从来没有用这样严厉的声音和她说过话。

  房间里传来缠斗声。

  又是一声响动,还伴随着软剑舞动宛如游蛇的声音,叶软色当场呆立。

  他房间里进了杀手……

  “你走!!”

  小汤圆被吓住了,她本就胆子小,更不敢贸然闯进去让顾宴清雪上加霜。

  “好,好,我走??”

  就在叶软色迈着僵硬的步子打算关上房门躲起来时,顾宴清房间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叶软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门,犹豫了一会儿,手腕发软地推开了他的房门。

  屋里没有点灯,窗户大开着,背对着雨夜惨白如纸的月光。

  一片狼藉之中,俊美的公子跌坐到褐色的地毯上,如被抽走了根骨的松竹,纯白的衣衫上晕开大片刺目的鲜红。

  他的鬓角被冷汗和飘进来的雨水打湿,跪坐在地上虚弱地喘气,胸膛微微起伏。

  他单薄的衣衫凌乱凄楚,半露出一小片锁骨来,听到少女小心翼翼靠近的声音,这才慢慢抬了头向她望来。

  一名身着夜行衣的杀手,握着刀,睁着眼睛横死在他脚边,看那姿势,是随时打算扑向门边的。

  叶软色僵硬地绕过尸体,扯过架子边的巾布,扑跪到地上,将他被风吹乱的发丝和红色发带脸上轻轻地拨下来,“勾月我给你擦……”

  叶软色刚靠过去,顾宴清拉着叶软色的手,缓缓倾身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头枕着她细弱的肩膀喘气,嗓音揉着无奈。

  “不是让你别进来了?”

  “……手这样冷,是不是吓到了?别怕,不是我的血。”

  而事实上这就是顾宴清的血。

  那杀手在他运功疗伤的关键时刻闯了进来,冰冷的尖刀直指他的心脏。

  本来并不是多难对付的人,可那时机实在挑得好,生生逼得他自行断了周转,喷出一口血来。

  公子的脸贴在少女的颈弯里,身上的冷香从未像现在这样,染着这么浓重的鲜血味。

  哦不对,有过,当初把他从死人堆里救下来的时候。

  小姑娘身子板小小的,公子身高肩宽,为了不让自己倒下去磕到他,只能努力挺着。

  那模样就像一匹受了伤的雪狼,靠在了一只小黄鸭身上,小黄鸭肉掌都软趴趴了,撑得毛都压塌了,还努力挺着胸脯。

  顾宴清就这么枕着叶软色,她不知他身上有哪些伤口,不敢动。

  就在久到她以为顾宴清睡着了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声音好轻。

  “我要送你走,尽快,越快越好……咳咳……”

  小汤圆缓缓睁开了眼睛,乌漆漆的眼眸静静地望着窗外。

  她并不难过,只是很迷茫。

  人类,很难懂,很复杂。

  连她来了这里之后,都难懂了起来。

  拂月城的屋檐,在月光的照耀下,呈现着柔和的蓝色,一如它的名字般多了缕春风化雨的柔情,犹如塞外边疆的一抹弯月。

  琅琊月,塞外雪,风如丝……

  小汤圆冰冷的手,被公子捂暖和了。

  “勾月,你总这样为难自己。以后别这样了。”

  “好。”

  事实证明,顾宴清的确是将这句话给听进去了。

  因为日后他只逮着叶软色一个人为难。

  门外,陈纤韵赶来后,静静地躲在墙后面,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说,要和叶蔷别过了?!

  她就知道!顾氏玉砚怎么可能和一个山野姑娘真的有什么!

  他果然不是真的看上了叶蔷!不然怎么会这么毫不留情要把人赶走?!

  妹妹!果然是当成了妹妹吧……

  *

  自从那晚上之后,顾宴清便日日外出。

  那日的杀手尸首,也是他当夜独自去处理的。

  叶软色在门缝里偷偷看了,他回来的时候下摆多了很多泥土污渍。

  大约是因为看不见,跌的。

  顾宴清怕叶软色担忧,告诉她那杀手大约是一路跟着他们来的,本也浑身是伤了。

  大约看他昨夜落单了,才动的手。

  所以并不必担心,并不是仇家找到他了。

  叶软色乖乖地点头。

  这几天,顾宴清每次回来,总要摸摸叶软色的脑袋,同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温柔。

  全然不见从前防备她占他便宜的样子。

  他告诉叶软色,她马上就会有好去处了。

  有没有好去处她并不清楚,但是他每次回来,总越发落魄一些。

  大前日回来身上少了外裳和斗篷,前日少了玉冠,昨日少了压袍的两块古玉玉佩,甚至是他腰间的金丝琏褡和镶边翠玉都不见了。

  如果不是他武功极好,席希又时时在他身边跟着,叶软色都要怀疑男主被劫财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叶姑娘,我能进来吗?”

  是陈纤韵的声音。

  小汤圆歪在塌边发呆。

  男主要把她送走,她想不到法子阻止他,急得嘴上长泡都没用。

  打又打不过,欺负又不能欺负。

  真是愁死个汤圆。

  “能。”

  门外的陈纤韵听着小姑娘低落的声音,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松快。

  她知道这样不好,叶蔷这姑娘是心思纯良之人,和那姚娉婷并不一样。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心头的高兴。

  公子终于要送她走了。

  这才是回到正道。

  门推开,那小姑娘白嫩的脸上秀眉轻簇,染着轻愁,看着有些恹恹的。

  她的皮肤格外白,白里透着俏生生的粉,容玥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叶软色的脸颊。

  “那家伙,生气呢?”

  容玥纳闷地“咦”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怎么几日不见,叶蔷长得越来越像叶勾月了?

  这种像并不是长相中的像,而是气质上。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相似的冷。

  但又有所不同。

  叶蔷的冷,更像是一只冰皮软酪包的冷,虽冷,却也软得很。圆圆软软的,很招人欺负。

  而那位叶公子的冷,却像是北境初春河流的冷。

  面上是万物化春的如沐春风,底下却是积年难化的满江寒冰。

  往常容玥这么捏叶软色,叶软色必定要躲,但今日她兴致不高,不管容玥怎么戳她她都不动弹,任戳不反抗。

  小脸虽然淡漠,但脾气却极好。

  陈纤韵来找叶软色是有事的。

  姚娉婷不在,她已经恢复成了那个端庄温柔的大师姐,“叶姑娘,不知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是留在拂云城还是去别的城镇?银钱可够?往后靠什么营生?那里都有些什么人?”

  叶软色一问三不知。

  “勾月没告诉我,他只说是个好去处。”

  但她一点都不想离开他去那个“好去处”!

  叶软色不情愿的神色甚浓,陈纤韵更肯定是公子非要赶她走。

  陈纤韵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原处。

  不知为何,这两天她总有不安,总觉得事情越来越失控。

  明明事情是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去了,可她却莫名不踏实。

  如今却是好了。

  前几日她就寄了信回姑苏陈家,请父亲代为核查顾氏少主的所在。

  相信不日就可以得到回信。

  到时候,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她不会弄错的,那样的朱砂痣,那样的容貌气度,世间绝不会再有第二个。

  倒时,公子他,会接受她伴在他身边吗?

  比起那些贵女,她已经是同他最为熟悉的人了。

  陈纤韵眼中闪过羞涩和期待,看叶软色的目光越发温柔。

  “叶姑娘,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日后过得好,你往后一个人也不容易。”

  就在这时,顾宴清单手拎着一个很大的包裹回来了。

  房间内三人的目光都一齐落到门边。

  然后三个人都愣住了。陈纤韵的反应最大,直接站了起来。

  “公子,你……”

  那张如玉的盛容自然是公子了。

  可他身上穿的是什么?

  他往日那身华贵低调的纯白色袍服已经从里到外,彻底不剩了。

  整个人从头到脚“焕然一旧”。

  身上穿的是洗得泛白的浅蓝色外裳,褶皱四起的浅灰色内袍,束发的玉冠玉簪换成了木头冠子和木簪。

  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华贵的饰物,最明亮的也就剩下了那对漂亮的盲目。

  这身衣服原本也没什么,大街上多的是这么穿戴的平民男子。

  但这一身衣服到了顾宴清身上,因他容颜太盛,显得极为不相配。

  他那样的容貌,本就是御供的流光段才衬得上,现在换下了平民百姓的衣服,依旧不像个平头百姓,只像个家道中落的贵族公子。

  若不是他眉间极为疏离清冷,周身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定然是要被恶人盯上。

  叶软色还没说话,陈纤韵就冲到了顾宴清面前,双目圆瞠地指着他的衣服,“公子,你穿的这是什么……

  你怎么能穿这样的衣服呢?!”

  他可是姑苏顾氏的少主啊,未来的帝王啊!

  他怎么能穿这样的衣服?!

  就连顾家的婢仆都穿得远远比这好!

  顾宴清的确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衣物,但他素来内敛,面上半分不显,仿佛他惯来就是穿这样的衣物的。

  陈纤韵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行为,但心中却又有了一丝期翼。

  她想看到公子包容她的无礼,就像他们初见时的那样。

  果然,顾宴清并未说什么,一如既往的温和公子做派,唇边有着持礼的浅笑,倒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陈纤韵心中有一丝甜意。

  叶姑娘其实一点都不特别吧?

  看,公子对她也是这么温柔的。

  而且叶姑娘马上就要永远离开公子了。

  而以后,她会永远陪伴在公子身边的。

  容玥默默地摇摇头,心中叹息。

  陈纤韵双手交叠福了个福礼,“公子,纤韵冒昧了,不知公子的衣物是……”是去了哪里?

  陈纤韵问了一半便问不下去了,涨红了脸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公子,怕他不悦。

  衣物乃是极为私人的物品,一个未婚女子开口询问外男的衣物,即便是大大咧咧的容玥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顾宴清并没有回答,而是转向叶软色的方向,伸出了手。

  叶软色从他进来后就没有说过话,可他却仿佛天然能感知到她在哪里。

  容玥眉心一跳,深深害怕师姐会把自己的手放到叶公子的掌心,赶忙随便扯了个理由,强行拉走了陈纤韵。

  叶软色扶着顾宴清坐下。

  他把包裹里的东西一样样塞给叶软色。

  “这是四千五百两银票,都换成了五十两一张的银票。

  这是两块贴身玉佩,没当,也给你带着,外头还有一个箱子里装着一千两的碎银子。”

  他浑身上下的衣饰宝石玉器,一共当了一千五百两,衣服内衬里找到三张千两的银票,加起来一共四千五百两,凑了个整数,都在这里了。

  叶软色怔愣地看着那叠厚厚的银票,总算明白他身上少了的东西去了哪里了。

  小汤圆沧桑地叹气,“勾月,你这是何必呢。”

  他把自己弄得那么落魄,系统知道一定会骂她糟蹋男主。

  顾宴清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指尖轻轻点了点叶软色额头上的棉纱,柔声问她,“还疼吗?”

  叶软色摇头,“早就不疼了,过两天就能摘了。”

  顾宴清指尖后移,轻揉着小姑娘的发旋,清冷的眸子仿佛淬着柔柔的光晕。

  叶软色只能听着他叮嘱她。

  “财忌露富,这些银子不少,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用的时候也先用那一千两碎银子。”

  “玉佩能不用就不用,太打眼了,你留着,压箱底,是你日后的底气,有这两块玉佩在,总走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我送你去的地方是一家武馆,收女弟子,人口很简单,我挑过的……”

  “以后和你的师父们,长辈们,师兄弟姐妹们,不能像跟我那样说话,他们会误会你,知道吗?”

  “如果不小心说错话了,给他们道歉,告诉他们你不懂,请他们不要放在心上。”

  “你没有害人之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吗?”

  ……

  顾宴清看着叶软色的目光似乎柔得能沁出泪来,事无巨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想亲手为她置办。

  如今要送她走了,仿佛有叮嘱不完的话。

  公子掌着叶软色的后脑勺缓缓拢过来,低下头去,额头贴了一下她的额头,那双眼睛近看好看得惊人。

  “蔷儿这样好的姑娘,以后会过得很好的。”

  “我如今,能为你筹谋的,都在这里了。”

  “你往后,要好好的。”

  小汤圆懵懵地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要被精心托付出去的小鸡崽,以后要送到别人家养,吃别人家的饲料了。

  呜……她鼻子酸,有点想哭。

  她还是习惯勾月从前恃宠而骄对她凶巴巴的样子,如今这样,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勾月,你不会把钱都给了我吧?”

  “没有,”顾宴清道,“我留着呢。”

  他租了个简陋的小院子,还多留了六两半银子。

  “你骗我。”小汤圆向来不聪明,但好歹还有几分直觉,一口咬定,“你骗我,你没留。”

  男主怎么能把钱全部给了她呢?

  他明明并不知道自己未来是什么样,却把在这世上赖以生存的钱财都给了她……

  “我不能要你的钱。”

  顾宴清却笑了,“我不是你买来的第十房相公吗?”

  叶软色,“……”

  公子笑着把她的手放在银票上,用她的说辞堵她,“如今,我得给自己赎身啊。”

  “总不能叫蔷儿忙活一场,亏本了,是不是?”

  叶软色:“……那也不用这么多钱。”

  顾宴清心中软成一片,像被人用小爪子挠着,清越的嗓音染着笑意,“是蔷儿说,我是整个大辰最贵的,若非我只有这些,这些怎么够。”

  怎么够,多少都不够……

  叶软色:“……”

  不是啊,这不是够不够啊……

  这是……这是他的全部啊,他干嘛全给她?

  有十两银子给十两银子,和有一千两银子给十两银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不合适的……

  小汤圆虽然是精怪,不太通人情世故,可她也知道这些太重了,不能拿的。

  不对,她想说的是她不要走!而不是带走多少钱啊!

  *

  陈纤韵让容玥拖回房间后,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脸上还是维持着温柔的笑意。

  想来是小师妹年纪还小,还不懂事。

  她这个做师姐的应当包容她。

  过了一会儿,陈纤韵还是忍不住心头的疑惑。

  这几日,都是大师兄跟在公子身边的,他应当知道公子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儿。

  陈纤韵走出房门,只见客栈长廊尽头,席希的那间房,房门开着。

  里头有说话声。

  陈纤韵走近了一些,没让他们发现。

  房间内,席希坐在窗边擦剑,容玥指头拨弄着案台上的花草,两人闲聊。

  容玥同样好奇顾宴清的衣服,“大师兄,叶公子那一身衣服是怎么回事儿?”

  席希擦剑,头也没抬,一派名门弟子的潇洒坐姿,“当了,死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在外面。

  叶公子出来的时候,当铺掌柜弯着腰陪着笑脸送出来的,大约是把叶公子错当成了什么贵人吧?

  我猜应该当了很多钱。”

  容玥纳闷,“他这么缺钱?连衣服都当?”

  席希道,“哪里只是衣服,那玉冠,金丝琏褡,尤其是他腰带上的那颗夜明珠,小归小,却是极品。

  尽数当了个干净。”

  容玥更不解了,“他们就两个人,需要花这么多钱?”

  席希放下剑,“哪里是缺钱了,叶勾月要送叶姑娘去别的地方,他只是想把自己身上搜刮干净,尽数让她带走,好全她以后的日子。”

  门外的陈纤韵无声地捂住了嘴。

  不好……

  容玥更吃惊,“什么?他要送叶蔷走?为什么?不应当啊?

  他那么疼叶蔷,怎么舍得让叶蔷离开他的?”

  席希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约莫是有什么苦衷吧。

  不过,叶勾月的确很疼叶姑娘。这几日,我们为了给叶姑娘找适合收留她的人家,都快把整个拂月城坊市街道跑遍了。

  挑婆家都没叶公子这么挑剔的。叶姑娘都这么大了,还怕她被人欺负不成?”

  席希原本也没那么有耐心。

  可也不知那叶勾月到底什么来历,明明目不能视,却一语道破他总在夜间发偏头疼。

  而后开了一副方子给他。

  他才照着吃了两日,这细细绵绵的痛症竟就不再发作了。

  受了人家大恩,席希真是越发耐心,不管顾宴清去做什么他都在旁边陪着。

  容玥沉吟。

  “是,他就是怕叶蔷被欺负。

  按我猜的话,应该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他要拖着病重的身躯为叶蔷找出路,把自己身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她。

  真是……”

  真是用心良苦啊。

  陈纤韵在门外呆住了。

  为什么……

  姚娉婷跪着求他,他却连话都没多说一句。对她,只是说了日后珍重而已,而对叶蔷……

  竟这样百般为她筹谋,生怕她受一点苦。

  可他是顾氏的少主啊,只需动动手指,何须要他亲自做到这种地步?!

  这中间,究竟是哪里不对?

  陈纤韵落荒而逃,不想再听见他们说出什么残忍的事实。

  她突然意识到,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她不安的预感都成真了。

  现在送走又如何,以后不会找回来吗?

  顾玉砚将来若是御极,对这叶蔷岂止是“宠爱”二字那么简单的?!

  这分明是刻在心上的朱砂痣!

  她们这些贵女,纵有雄厚家世,又怎么抵得过帝王那颗偏心……

  陈纤韵哭着回了房间,容玥和席希还在说话。

  容玥道,“不过,叶蔷要是走了,叶公子身边并没有旁人,大师姐若实在喜欢他,倒也不是不可以的。”

  席希心里说了声“放屁”。

  阿玥是不知道的,但他最清楚不过了。

  师妹可还有个“贵不可言”的未婚夫君呢,整个师门都等着沾人家的光呢。

  哼。想想那个天之骄子就令人生气。

  还有盛容的美名?

  呸。必定是那些华族们阿谀奉承吹出来的。

  他不信这世上还有男子的容貌能胜过叶勾月!

  席希心里吐槽,但面上一片温润,拍拍容玥的肩膀,心中极为酸楚,“师妹啊,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情之一字啊,大多是身不由己的。

  咱们以后尽量不要在陈师妹面前提到叶公子的名字,他们二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容玥:“……”

  *

  第二日清早,拂月城飘起来了雪来,温度骤降。

  整个世界都显得特别白。

  叶软色哈出了一团白白的雾气,关上窗户,给坐在椅子上的公子,眼睛上覆上了纯白丝带,系了一个结,垂在他的乌发之上。

  白雪亮,伤眼。

  他们要去拂月城辖下茫镇的一处武馆。

  那是顾宴清给她找的去处。

  顾宴清拒绝了陈纤韵和容玥一起同去的请求,依旧只请席希同往。

  叶软色绷紧一张小脸,紧紧握着顾宴清指骨分明的修长大手。

  顾宴清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触感,没有言语,低头安抚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茫镇镇街口的洪家武馆,今日热闹翻天了。阖家像是过年了一样。

  炒翻糖,炸年糕,蒸包子做果子捏饺子,满院里都是小孩子们跑跳嬉闹的声音。

  “新姐姐漂亮吗?”

  “新姐姐会陪我们玩吗?”

  “会抢包子吃吗?”

  武馆馆主和妻子,领着孩子们在雪地里等了好久,终于盼来了两辆马车。

  孩子们大大小小站了一整排,但虽然冻坏了,却谁都没有吵闹。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子,不满地举起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扭头,“姨妈,咱们还要等多久啊?什么精贵人呀,值得咱们全家一起等?”

  她旁边站着一名清秀少年,还在变声期,有些公鸭嗓,“二丫妹妹,一年前你来的时候,我们家也是这么等你的。”

  洪馆主拍了拍他俩的头,嗓音粗沉低厚,“别说话,来了。”

  二丫小声在心里反驳,“我可是表妹那能一样吗……”

  一家人望眼欲穿,从第一辆马车上跳下来一名英俊挺拔的青年。

  除了馆主夫妇,孩子们都没见过他,当即一片低低的“哇……”

  这莫不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大侠吧……

  馆主夫妇迎上去,席希也抱剑见礼。

  馆主夫妇有些局促。

  虽然已经见过一面了,但这位席公子一看就是大门大派的弟子,他们只是边疆小镇上略通武艺的粗人,见了实在无法不紧张。

  更何况,这位席公子倒还不是最令人紧张的……

  席希下意识想去搀扶顾宴清,走了一步后才愣住了。

  不对啊,他又不是叶勾月的仆从,他是承了情来帮忙的,怎么……越来越习惯受他驱驰了?

  在孩子们一阵“哇!!”的吵闹声中,公子跟着下了马车。

  二丫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这这……莫不是仙人吧?

  她不会是没有睡醒吧?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大哥哥?!

  二丫傻愣愣地上前想拉顾宴清的手,被眼疾手快的少年拦住了。

  却见公子落地后,转过身去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好似在低声哄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他从马车上抱下来一名少女。

  同样是少见的美貌纤弱。

  那肌肤,就像是雪做的玉团一般,透着柔柔的亮度。

  只不过有公子的天人之姿在前面衬着,看什么都不新奇了,孩子们一时之间反而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该看哪个……

  两个双胞胎小女孩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看着叶软色的目光炯炯发亮。

  这个漂亮姐姐就是他们以后的姐姐吗?

  二丫盯着顾宴清傻看的目光突然落到了叶软色身上,变得敌意满满。

  她的目光在叶软色和她表哥之间来回跳动。

  叶软色是被顾宴清强行抱下来的。

  她本还想着做最后的挣扎,可公子只低低问了她一句,见她不肯,长臂一伸将她勾到了怀里拢住了她的腰肢。

  他将强势藏在温柔之下,如水一样包裹着叶软色,却也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见过人之后,洪馆主夫妇请顾宴清和席希去正堂说话,让孩子们带着叶软色去后院玩。

  孩子们都围着叶软色,坐在屋里烧得暖暖的炕上,不停往她怀里塞烤地瓜干之类的零食。

  叶软色心中一片焦急,秀眉紧簇,眼睛看起来尤为湿漉漉的。

  那清秀少年是洪馆主的长子,今年十六岁了。见了叶软色之后,脸上的红色就没退去过,高兴中透着一丝羞涩。

  “妹妹,你吃,这是我娘包的肉包子,肉塞得可多了。以后,你顿顿都能吃上肉的。”

  二丫气鼓鼓地呆在一边。

  什么妹妹,分明是个狐狸精!是来跟她抢表哥的!

  她皮肤怎么能那么白的?!

  她的衣服,怎么那么好看,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薄还那么暖和?

  她头上戴的不会是富贵小姐才有的珠钗吧?

  叶软色急得坐立不安,忽然站起来跑了出去。

  她一跑,孩子们也都跟着她跑了出去。

  雪地里都是脚印。

  小汤圆蹲在过道里,听着正堂上的谈话。

  顾宴清清越低沉的声音吐字缓慢,“……但她心眼极好,请两位,看在我的面子上,日后多多包涵。”

  都是诸如此类的话,叶软色不知听过多少次。

  仿佛很不得把叶软色一生会犯的错都提前为她周全了。

  即便这位公子只字未提,但馆主夫妇还是看出来了,这位公子极不舍他的妹妹。

  至少是极不放心,不想假他人之手的。

  既然如此,为何要将人送走呢?

  少年疑惑地看着叶软色的后脑勺,“妹妹,他是你哥哥吗?”

  叶软色咬牙切齿,声音闷闷的,“不,他是我祖宗。”

  孩子们:“……”

  没过多久,顾宴清就站起来要走。

  洪馆主夫妇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要走,当即跟着局促地站了起来,但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也不敢开口留人,只再三向顾宴清保证,一定会将叶软色当成亲女儿疼爱。

  洪馆主的妻子温柔地招呼孩子们一起去送顾宴清和席希。

  只有叶软色僵硬地留在原地,低着头就是不肯动。

  小汤圆知道她不该生他气的。

  他已经这样难了,他也不是要欺负她。

  可她心头就是忍不住火气腾腾,自己也控制不了。

  逆了毛的小汤圆梗在原地,洪馆主夫妇也不好来硬拉她。

  公子撑着一把白色纸伞,站在雪中等着叶软色。

  可他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听见那熟悉的跑向他的脚步声。

  长得太好就是这样,众人才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心疼顾宴清受到冷落。

  只见那天人一般的公子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清淡如雪,对小姑娘伸出了手。

  “蔷儿,哥哥走了。”

  小汤圆就是不抬头,隐约可见鼓起来的脸颊。

  “蔷儿,不跟哥哥再见吗?”

  公子的声音越发流露无奈,“跟哥哥说再见好吗?”

  二丫忍不住脸红地看着顾宴清,心里默默地“哥哥再见……”。

  可小汤圆甚至背过身去了,后脑勺都散发着逆反和不高兴。

  洪馆主夫妇连忙安慰公子,说姑娘这是难过呢,不是与公子置气,只是舍不得。

  顾宴清没说什么,放下了手,抿唇勉强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顾宴清他们慢慢告辞了。

  叶软色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眼看着一家人都去送了,然后这一家人都又回来了。

  洪馆主夫妇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相互苦笑。

  这叶公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背景,他只静静坐在那里,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即便他再温和,也让他们后背发凉。

  虽说长得极好看,却让人不敢多看。

  刚才在堂上,他们既不敢高声说话,也不敢说得快,说完之后又忍不住在脑子里过一遍,就怕说错了话。

  大冬天的,硬生生让人生了一脑门的汗。

  这样万金万玉堆砌起来的贵人,竟然会把心头宝送到他们家来。

  夫妇俩看着叶软色,这姑娘举手投足也是和他们平头百姓家的女儿截然不同的。

  叶软色慢慢抬起头,看着满院子的雪。

  这么冷的天,勾月的身体应该去很不舒服吧?

  二丫走进院子,发现自己被软色的美色晃到了眼睛,更生气了,当即叉着腰,“你哥哥不要你咯,你以后就被丢给我们家咯。”

  “二丫,别胡说,给姐姐道歉!”

  洪馆主瞪了二丫一眼,却见下一秒,美貌的小姑娘如大梦初醒猛地抬头,拎起裙摆,冲进了雪色中。

  洪馆主一个习武之人在后面追,愣是没有追上。

  少年也追了上去。

  叶软色眼中朦胧一片,看什么都泛着水光。

  等等她,等等她,不要走……

  胡同口,顾宴清还站在马车下。

  席希陪着他吹了好一会儿冷风,劝他,“叶公子,回去吧,叶姑娘不会来了。”

  清晨的柔光打在公子白皙的皮肤上,显得那么圣洁好看。

  他抬手拉下了盲目上的丝带捏在手里,那双漂亮的眼睛中,纯澈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她会的。”

  顾宴清眼中漆黑一片的世界里,远远的,有一个模糊的,小小的的团影。

  浑身发着光,像个小绣球,哭哭啼啼地,咕噜咕噜滚近了。

  公子唇边扬起了笑容,眉眼都跟着越发清隽温和了起来。

  清晨的街口都似乎亮了起来。

  和他噩梦里那么像。

  但她不会满身是血死在他怀里了。

  她既属于他,他又怎么舍得让她为了他受伤。

  小汤圆甚至没看清那遥遥立在远处,逆光而立的人是谁,但她就是知道那是勾月。

  清晨的夜风吹起他身后一身墨发,发丝迎风吹拂而起,飘扬于他身后。

  公子撑着伞在雪地中默立,绢衣素冠,纯白的雪花静静地飘落在他的纸伞上,整个人淡得如同一抔雪。

  他身上已经看不到过去纯白流光袍玉带束腰,广袖长身的痕迹。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根迎风飘扬的赤色发带。

  可他的神韵,却越发积霜类雪,越发出众。

  街边一处马车里,陈纤韵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无意识地低喃道。

  “濯濯春水荡雅玉,朗朗夏风拂名砚……玉砚哪顾,玉,砚……”

  她的心从未像现在这般疼过。

  可她终究是对真相一知半解的。

  她若是知道顾宴清真实的状况,知道他失了记忆,便会知道,这何止是做到这种地步,顾宴清分明是剜了自己仅有的全部给叶软色铺路。

  容玥看着失落流泪的师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叶公子不让她们来,她们还是偷偷来了。

  叶蔷如今都快成师姐心头的魔障了。

  小姑娘扑到了公子的怀里。

  扑得真是太猛了,直把公子撞退了两三步。

  小汤圆哇哇大哭。

  “勾月,求求你了哇……”

  其实这种情绪很复杂,叶软色自己都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想哭。

  也有可能只是单纯不服气。

  明明是她养的他,但最后她却被赶走了。

  公子环抱住了少女细软的腰肢,将她接在了怀里。

  他的纸伞将她纳入了伞底,为她挡住了风雪,也挡住了跟来的那名少年远远的目光。

  公子深邃的眸子凉凉地扫了一眼那名少年,收回目光低头对着怀里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但看起来依旧温和,思绪飘远。

  年岁相近,朝夕相处,日久生情,终有一日化成洞房花烛……

  顾宴清的唇紧抿成一条线,喉咙口被激得腥甜一片。

  这不就是他为她安排的安稳人生吗?他又何必不喜。

  公子指骨分明的大手捧住了叶软色的雪腮,轻轻捏了一下,叹了口气,强行压制了心头猛然升起的狠戾,而后指尖移到了叶软色粉红的耳垂上。

  他的手尤为修长好看,把玩一样东西的时候,总会产生些莫名撩人的意味。

  而现在,他一下一下磨挲着小姑娘软绵绵的耳垂。

  他指尖沁凉如玉,叶软色哆嗦了一下,本能地想躲。但她整个人都在顾宴清的怀里,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公子的指尖空了一会会儿,略略伸了手指,动了动手腕,那小耳垂又落到了他指尖。

  没一会儿,那耳朵尖由粉红色变成了红色。

  小姑娘哭得鼻尖眼尾通红,分出神喊了声“痒……”

  公子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笑声,听得人心头一麻。

  声音这样可怜兮兮。

  即便是顾宴清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忍不住怜爱于她。

  叶软色不见他松口,于是打着哭嗝像从前一样诱哄顾宴清。

  “勾月,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的耳朵呀?只要你别赶我走,我每天都给你玩我的耳朵。”

  马车里打盹的席希:“!!!”

  叶公子看着一本正经,原来有这种癖好的吗?

  席希的脸立刻涨得通红,脑子里又控制不住地幻想。

  他们名门正派的弟子,从不听人壁角。

  但他还是忍不住贴近了马车车壁,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不是他想听,是容玥师妹一定会好奇的。听好了回去告诉她。

  “勾月?”

  顾宴清脸上的笑容隐去,放开了叶软色的耳垂,五指没进了叶软色发丝中,掌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将她推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比叶软色高很多,她站在他身前,是他低头刚好能吻到她发顶的高度。

  公子的唇越来越低,低到轻易能碰到她的发丝,堪堪停住了。

  耳朵里都是风雪的声音,窸窸簌簌却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两声街边的叫卖声。

  过了一会儿,叶软色听见他叹了口气。

  顾宴清将叶软色从怀里推起来,低头在她的腰带上系上了一把大钥匙,摸摸她的脸,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温声道。

  “乖儿,去吧。”

  去吧,去走他为她铺的安稳路。

  就在这时,叶软色忽然拉过顾宴清撑伞的手,重重地咬住了他的虎口。

  纸伞怵然落于他们脚边,激起大片雪落在他们身上。

  顾宴清手上吃疼,却并没有阻止叶软色,反而在尖锐的疼痛中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咬出了血。

  叶软色的唇上沾了他的血,而后重重推开了顾宴清,头也不回地跑了。

  顾宴清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视线中的小团影逐渐离她而去。

  他垂下眉眼,把被咬伤的虎口送到了唇边,嗅了嗅。

  而后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被叶软色咬出来的伤口,鲜血的味道随着舌尖的收回在整个口腔中晕开。

  他的表情冷清却偏暗,仿佛舔的是糖而不是他自己的血。

  顾宴清克制自己克制得快要发疯了,忍得五脏六肺都生疼。

  恨不能毁坏些什么??

  叶软色背后,公子撑着马车,默默捡起被她拍掉的纸伞,纯白的雪地上落下一滴滴赤红的鲜血。

  那颜色艳得极为清冷,清冷中又无声地蔓延出瑰艳之感。

  红和白,疯狂靡艳与冷清纯洁,放纵与克制,占有和成全,气质相去甚远的两种颜色相遇,不知在他身上会衍化出何种结局。

  顾宴清冷白的皮肤苍白如雪,剔透的盲目中逐渐充斥着赤红的血丝,眼尾绯红。

  小汤圆一边哭着往回跑,一边想到了一个问题。

  话本里,男主明明也被失忆,受伤,被追杀,多次累及女主叶初的安全。

  可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呢?

  是因为……

  叶软色忽然想不出来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她的脑海里溜走了。

  *

  同一时间,一户农家小院里,一名少女看着水盆里的自己,形容憔悴眼睛却亮得发光,不断喃喃自语,“我穿成女主了,我是流落明间的真千金……顾宴清,你等着我!”

  而远在帝京的皇宫大内,太后守着昏迷不醒的年轻皇帝,手颤着打开了密报。

  病床上的皇帝,赫然与叶软色有着相似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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