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弋站在莲花池边,安静的看着这株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的红莲。
他说不上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
总觉得十六年身处黑暗的一颗心在这一刻忽然平静了下来,甚至有一个光点挤了进来。
尧暄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等到裴瑾弋回过神时,莲花池边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橘红色的阳光越过后殿围墙的墙顶,径直落向了池中的红莲。
莲花的周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错觉。
裴瑾弋的余光中,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一个浅淡到看不见的身影。
等他再想去认真看时,那抹影子又不见了。
天冬跟秋石一直守在廊下,未曾离开半分。
最后一抹橘红色的阳光消失在山头,整个天际一片红火,染红了半边天。
山里的温度低,天冬年纪小,但还是忍不住跺了跺脚,又在原地蹦了两下:“秋石,公子什么时候出来,这天变得真快。”
秋石抱着长剑靠在柱子上,半阖着眼,随口应声:“来了。”
天冬“嗯?”了一声。
一转头就看见了从拐角出来的裴瑾弋。
天冬立刻拿着大氅迎了上去:“公子,您可算出来了,我都怕冻着您!”
“下山吧。”裴瑾弋开口,又回头看了一下后殿的方向。
不等天冬问什么,他已经先一步抬脚往前走了。
主仆三人一路往道观门口走,一路上遇见的不少道长似乎都认识裴瑾弋,一见到裴瑾弋都纷纷点头致意。
刚跨出道观门,身后传来脚步声,伴随着急匆匆的叫喊声:“裴居士,烦请留步!”
裴瑾弋回头,一个穿着深蓝色道袍的小道士跑了过来。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恭敬递给了裴瑾弋,而后行了一礼,解释道:“这是我师父让转交给您的,他说以后后殿的莲花就麻烦您多多费心了。”
裴瑾弋低头看向手里的信封,无奈摇头:“多谢道长,冒昧问一句,观主他人呢?”
小道士咧嘴一笑:“师父方才已经收拾东西云游去了,他说,裴居士您一定要每天都来帮他看看莲花才行!”
裴瑾弋:“……”
很好,不仅被尧暄诓上山,这回又成了花匠。
是还说尧暄耍诈呢?还是说他聪明呢?
不过嫌弃归嫌弃,裴瑾弋确实也信守了诺言,每天一下学就上道观来,在后殿一坐就是大半天。
这一照顾,竟然就是几十年。
天冬跟秋石跟了裴瑾弋一辈子,都在裴瑾弋的安排下,娶妻生子,也算是圆满。
唯独裴瑾弋,一生都未曾娶妻。
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到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他的生命里最不可抛下的,最后竟然也是玄妙观后殿莲花池的那株红莲。
而那个说出门云游的尧暄,从将红莲交付给裴瑾弋那天,就真的一直没有出现。
裴瑾弋生命的最后尽头,还是坚持到玄妙观看了红莲。
那株在莲花池中微微晃动的红莲,一如裴瑾弋与她初见那日。
尽管没有盛开,但裴瑾弋却好像看见了她迎着风晃动盛开的模样。
裴瑾弋手撑在池子边的大理石围栏上,苍老的脸上布满笑意,像是同一个老友寒暄一般,笑道。
“若是说我这辈子有何遗憾,也许就是没能看见你盛开的模样了。”
……
裴瑾弋脑袋发沉,再睁眼,入目的便是大片的白色,耳边皆是哭声。
裴瑾弋就那样站着,看着自己的尸体被放进棺木中。
从年少时便护在自己身边的天冬跟秋石,也已经不在年轻,苍老的脸上皆是泪痕。
他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竟是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裴瑾弋一顿,这是,黑白无常?
谢必安拿着哭丧棒往前迎了两步:“裴先生,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
尽管知道裴瑾弋已经没有当初的记忆,但那种骨子里对他透出的恭敬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裴瑾弋此刻不再是一副耄耋老人的模样,他脚步松快,回到了自己意气风发的年纪。
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而后,踏出了灵堂。
经过东台山的山口时,裴瑾弋忍不住停下脚步,望向了玄妙观所在的方向。
谢必安跟范无救对视一眼,想起方才在黄泉路时尧暄的叮嘱,试探开口:“先生可是要再上一趟玄妙观?”
“不必,劳烦两位大人亲自来接。”裴瑾弋拱手一礼。
黑白无常不动声色的往旁边一让,避开了这个礼。
范无救一挥哭丧棒,声音很冷:“既然如此,那咱们这便上路。”
黄泉路,奈何桥。
裴瑾弋跟着黑白无常很快到了奈何桥边,远远的,他的目光便被桥边一个穿着千山翠袍服的年轻男人吸引。
男人似乎有所察觉,一转头,就对上了裴瑾弋的视线。
那男人,赫然就是消失了几十年的尧暄。
裴瑾弋可不会傻到以为尧暄也死了。
尧暄一点也不心虚,他把孟婆的长勺还了回去,径直朝着裴瑾弋的方向走了过去。
黑白无常朝着尧暄恭敬行礼,立刻离开,给他们腾出了一块谈话的小方天地。
裴瑾弋一点也没当自己死了。
他跟尧暄面对面站着,面无表情的开口:“尧道长云游都到地府来了?都没时间回去看你的花。”
尧暄“啧”了一声,嘟囔道:“什么我的花,那明明是你的……”
裴瑾弋眉头微皱:“什么?”
“没什么,”尧暄抬眼,笑道,“看样子你跟红莲处的挺好的,就是可惜了,她不开花。”
裴瑾弋没说话。
尧暄也不在意,继而转了话题:“我听说你这一生都没有娶妻,你怎么不干脆出家当和尚?”
裴瑾弋完全不想搭理尧暄的调侃,从尧暄第一次出现在宫中,他就开始怀疑尧暄的真正来历。
明明觉得应该防备,但是,尧暄总是让他无端信任。
如今,又在这里遇上他。
裴瑾弋终于再次出声,目光平静:“尧暄,咱们以前认识。”
这下,说不出话的人,是尧暄了。
裴瑾弋继续道:“你是谁,我又是谁,那株红莲又是谁?”
风声呼呼划过,远处的大片彼岸花如海浪一般涌动起来,尧暄又是一笑,眉宇间染上几分轻松。www.sxynkj.ċöm壹趣妏敩
他没有回答裴瑾弋的问题:“你这都死了,才来问我,要我说不一定非得知道问题的答案,裴瑾弋,你该上路了。”
裴瑾弋:“……”
尧暄说完这话,也不管裴瑾弋什么表情,他往旁边站了一下,又抬手指向奈何桥的方向。
好心道:“过了奈何桥,记得上望乡台看看,说不定能最后见一面呢!”
尧暄没具体说跟谁见最后一面,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裴瑾弋没再多说,只是他与尧暄错身而过的瞬间,听见了尧暄的最后一句话。
“裴瑾弋,她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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